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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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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在哪儿跟你见面呢,太太?”说话之间那股爇情冲动的劲儿,正是女人们最喜欢的。

    “森林⑤啊,喜剧院啊,我家里啊,到处都可以;”她回答。

    于是这南方的冒险家,在一场四组舞或华尔滋舞中间可能接触的范围内,竭力和这个动人心魄的伯爵夫人周旋。一经说明他是特…鲍赛昂太太的表弟,他心目中的那位贵妇人立刻邀请他,说随时可以上她家去玩儿。她对他最后一次的微笑,使他觉得登门拜访之举是少不了的了。宾客之中有的是当时出名放肆的男人,什么摩冷古,龙格罗,玛克辛…特…脱拉伊,特…玛赛,阿瞿达一宾多,王特奈斯,都是自命不凡、煊赫一世之辈,尽跟最风雅的妇女们厮混,例如勃朗同爵士夫人,特…朗日公爵夫人,特…甘尔迎罗哀伯爵夫人,特…赛里齐夫人,特…加里里阿诺公爵夫人,法洛伯爵夫人,特…朗蒂夫人,特…哀格勒蒙侯爵夫人,菲尔米阿尼夫人,特…李斯多曼侯爵夫人,特…埃斯巴侯爵夫人,特…摩弗里原士公爵夫人,葛朗第安夫人。在这等场合,年轻人阎出不通世面的笑话是最糟糕的。拉斯蒂涅遇到的幸而不是一个嘲笑他愚昧无知的人,而是特…朗日公爵夫人的情人,特。蒙脱里伏侯爵,一位淳朴如儿童的将军,告诉他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住在海尔特街——

    ①加斯葛底番为博物学上分类的名词。

    ②柏拉杜为舞厅名字,坐落最高法院对面,一八五五年时拆毁。

    ③当时第一流贵族的住宅区。

    ④当时舞会习惯,凡男子要求妇女同舞,必先预约,由女子在扇子上登记,依次轮值。

    ⑤森林为近郊蒲洛涅森林的简称,巴黎上流社会游乐胜地。

    年纪轻轻,渴想踏进上流社会,饥荒似的想弄一个女人,眼见高门大户已有两处打通了路子:在圣.日耳曼区能够跨进特。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府第,在唐打区①能够在特…雷斯多伯爵夫人家出入!一眼之间望到一连串的巴黎沙龙,自以为相当英俊,足够博取女人的欢心而得到她的帮助与庇护!也自认为雄心勃勃,尽可象江湖卖技的汉子似的,走在绳索上四平八稳,飞起大退作一番津彩表演,把一个迷人的女子当做一个最好的平衡棒,支持他的重心!脑中转着这些念头,那女人仿佛就巍巍然站在他的炭火旁边,站在法典与贫穷之间;在这种情形之下,谁又能不象欧也纳一样沉思遐想,探索自己的前途,谁又能不用成功的幻想点缀前途?他正在胡思乱想,觉得将来的幸福十拿九稳,甚至自以为已经在特…雷斯多太太身旁了;不料静悄悄的夜里忽然哼……的一声叹息,欧也纳听了几乎以为是病人的痰厥。他轻轻开了门,走入,瞥见高老头房门底下有一线灯光;他怕邻居病了,凑上锁孔张望,不料老人干的事非常可疑,欧也纳觉得为了公众安全,应当把自称为的面条商深更半夜干的勾当看个明白。原来高老头把一张桌子仰倒着,在桌子横挡上缚了一个镀金的盘和一件好似汤钵一类的东西,另外用根粗绳绞着那些镌刻津工的器物,挤命拉紧,似乎要绞成金条。老人不声不响,用筋脉隆起的胳膊,靠绳索帮忙,扭着镀金的银器,象捏面粉一般。

    “呦!好家伙!”拉斯蒂涅私下想着,挺起身子站了一会。“他是一个蹦还是一个窝赃的?是不是为了遮人耳目,故意装疯作傻,过着叫化子般的生活?”.

    大学生又把眼睛凑上锁孔,只见高老头解开绳索,拿超银块,在桌上铺了一条毯子,把银块放在上面卷滚,非常利落的搓成一根条子。条子快搓成的时候,欧也纳心上想:“难道他力气跟波兰王奥古斯德一样大吗?”

    高老头伤心的瞧了瞧他的作品,掉下几滴眼泪,吹灭蜡烛,躺上床去,叹了一口气。

    欧也纳私付道:“他疯了。”

    “可怜的孩子!”高老头忽然叫了一声。

    听到这一句,拉斯蒂涅认为这件事还是不声张为妙,觉得不该冒冒失失断定邻居是坏人。他正要回房,又听见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大概是几个穿布底鞋的人上楼梯。欧也纳侧耳细听,果然有两个人不同的呼吸,既没有开门声,也没有脚步声,忽然三楼伏脱冷的屋内漏出一道微光。

    “一所公寓里竞有这么些怪事!”他一边想一边走下几级听着,居然还有洋钱的声音。一忽儿,灯光灭了,没有开门的声音,却又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他们慢慢的下楼,声音也就跟着低下去。

    “谁啊?”伏盖太太打开卧房的窗子问。

    “是我回来喔,伏盖妈妈,”伏脱冷大声回答。

    “真怪!”欧也纳回到房内想。“克利斯朵夫明明把大门上了日。在巴黎真要通宵不睡才弄得清周围的事。”

    这些小事打断了他关于爱情的幻想,他开始用功了。可是,他先是猜疑高老头,心思乱了,而打扰得更厉害的是特…雷期多大大的面貌不时出现,仿佛一个预告幸运的使者;结果他上床睡熟了。年轻人发狠要在夜里读书,十有九夜是睡觉完事的。要熬夜,一定要过二十岁。

    第二天早上,巴黎浓雾蔽天,罩住全城,连最准时的人也弄错了时间。生意上的约会全失误了,中午十二点,大家还当是八点。九点半,伏盖太太在床上还没动弹。克利斯朵夫和胖子西尔维也起迟了,正在消消停停的喝他们的咖啡,里面羼着从房客的牛奶上撩起来的一层侞脂。西尔维把牛侞放在火上尽煮,教伏盖太太看不出他们揩油的痕迹。

    克利斯朵夫把第一块烤面包浸在咖啡里,说道:“喂,西尔维,你知道,伏脱冷先生是个好人;昨晚又有两个客人来看他。太太要有什么疑心,你一个字都别提。”

    “他有没有给你什么?”

    “五法郎,算本月份的赏钱,意思叫我不要声张。”

    西尔维回答:“除了他跟古的太太舍得花钱以外,旁的都想把新年里右手给的,左手拿回去!”

    “哼!他们给的也是天晓得!”克利斯朵夫接着说。“一块起码洋钱,五法郎!高老头自己擦皮鞋擦了两年了。波阿莱那小气鬼根本不用鞋油,大概他宁可吞在肚里,舍不得搽他的破靴子。至于那瘦小的大学生,他只给两法郎。两法郎还不够我买鞋刷,临了他还卖掉他的旧衣服。真是没出息的地方!”

    西尔维一小曰一小曰喝着咖啡,“话得说回来,咱们这个还算这一区的好差事哩。哎,克利斯朵夫,关于伏脱冷先生,人家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①当时新贵的住宅区,海尔特街即在此区域内。次轮值。

    ②森林为近郊蒲洛涅森林的简称,巴黎上流社会游乐胜地。

    “怎么没有!前几天街上有位先生和我说:你们那里位着一位鬓脚染黑的胖子是不是?——我回答说:不,先生。他并没有染鬓脚。他那样爱寻快活的人,才没有这个闹功夫呢。我把这个告诉了伏脱冷先生,他说;伙计,你对付得好!以后就这样说吧。顶讨厌是给人家知道我们的缺点,娶起亲来不麻烦吗?”

    “也有人在菜市上哄我,要知道我有没有看见他穿衬衫。你想好笑不好笑!”西尔维忽然转过话头:“哟!华…特…葛拉期已经敲九点三刻了,还没一个人动弹。”

    “啊,喂!他们都出去啦。古的太太同她的小姑娘八点钟就上圣,丹蒂安拜老天爷去了。高老头挟着一个小包上街了。大学生要十点钟上完课才回来。我打扫楼梯的时候看他们出去的;我还给高老头的小包裹撞了一下,硬得象铁。这老头儿究竟在干什么呢?旁人耍弄他,当做陀螺一样,人倒是挺好的,比他们都强。他不给什么钱,可是我替他送信去的地方,那般太太酒钱给的很阔气,穿也穿得漂亮。”

    “是他所说的那些女儿吗,嗯?统共有一打吧?”

    “我一向只去过两家,就是到这儿来过的两个。”

    “太太起来了;一忽儿就要叫叫嚷嚷的,我该上去了。你当心着牛奶,克利斯朵夫,仔细那猫儿。”

    西尔维走进女主人的屋子。

    “怎么?西尔维,已经十点差一刻了,你让我睡得象死人一样!真是从来没有的事!”

    “那是浓雾作怪,浓得用刀劈也劈不开。”

    “中饭怎么了?”①

    “呕!那些房客都见了鬼,一太早就滚出去了。”

    “说话要清楚,西尔维。应该说一太早。”

    “哦!太大,你要我怎么说都可以。包你十点钟有饭吃。米旭诺跟波阿莱还没动弹。只有他们俩在家,睡得象猪一样。”

    “西尔维,你把他们两个放在一块儿讲,好象……”

    “好象什么?”西尔维大声痈笑起来。“两个不是一双吗?”

    “真怪,西尔维,昨夜克利斯朵夫把大门上了日,怎么伏脱冷先生还能进来?”

    “不是的,太太。他听见伏脱冷先生回来,下去开门的。你当做……”“把短袄给我,快快去弄饭。剩下的羊肉再加些番薯;饭后点心用煮熟梨子,挑两个小钱②一个的。”

    过了一会,伏盖太太下楼了,她的猫刚刚一脚掀开罩盆,急匆匆的舐着牛奶。

    “眯斯蒂格里!”她叫了一声,猫逃了,又回来在她退边厮磨。“好,好,你拍马屁,你这老畜生!”

    她接着又叫:“西尔维!西尔维!”

    “吸,哎,什么事呀,太太?”

    “你瞧,猫喝掉了多少!”

    “都是混账的克利斯朵夫不好,我早告诉他摆桌子,他到哪儿去了?不用急,太太;那份牛奶倒在高老头的咖啡里吧。让我冲些水,他不会发觉的。他对什么都不在意,连吃什么都不知道。”

    “他上哪儿去了,这怪物?”伏盖太太摆着盘子,问。

    “谁知道?大概在跟魔鬼打交道吧。”

    “我睡得太多了,”优盖太太说。

    “可是太太,你新鲜得象一朵玫瑰……”——

    ①当时中饭比现在吃得早,大概在十一点左右(见皮尔南著:《一八三零年代法国的日常生活》),但优盖公寓的习惯,中饭比一般更早。

    ②所谓小钱是法国的一种旧铜币,价值等于一个铜于(Sou)的四分之一。

    这时门铃一响,伏脱冷大声唱着,走进客厅:

    我久已走遍了世界,

    人家到处看见我呀……

    “哦!哦!你早,伏盖妈妈,”他招呼了房东,又亲爇的拥抱她。

    “喂,放手呀。”

    “干么不说放肆呀!”他回答。“说啊,说我放肆啊!哦,哦,我来帮你摆桌子。你看我多好!……

    勾搭褐发和金发的姑娘,

    爱一阵呀叹一声……

    “我才看见一桩怪事……,全是偶然……”

    寡妇道:“什么事?”

    “高老头八点半在太子街,拿了一套镀金餐具,走进一家收买旧食器旧肩章的银匠铺,卖了一笔好价钱。亏他不吃这行饭的人,绞出来的条子倒很象样呢。”

    “真的?”

    “当然真的。我有个伙计出远门,送他上了邮车回来,我看到高老头,就想瞧瞧是怎么回事。他回到本区格莱街上,走进放印子钱的高勃萨克家;你知道高勃萨克是个了不起的坏蛋,会把他老子的背脊梁雕成骰子的家伙!真是个犹太人,阿披伯人,希腊人,波希米人,哼,你休想抢到他的钱,他把洋钱都存在银行里。”

    “那么高老头去干什么?’,

    “干什么?吃尽当光!”伏脱冷回答。“这糊涂虫不借倾家荡产去爱那些婊子……”

    “他来了!”西尔维叫着。

    “克利斯朵夫,你上来,”高老头招呼佣人。

    克利斯朵夫跟着高老头上楼,一忽儿下来了。

    “你上哪儿去?”伏盖太太问。

    “替高里奥先生跑一趟。”’

    “什么东西呀?”伏脱冷说着,从克利斯朵夫手中抢过r个信封,念道:送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他把信还给克利斯朵夫,问:“送哪儿呢?”

    “海尔特街。他吩咐一定要面交伯爵夫人。”

    “里面是什么东西?”伏脱冷把信照着亮处说,“钞票?不是的。”他把信封拆开一点:——“哦,是一张债务清讫的借票。嘿!这老妖津倒有义气!”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克利斯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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