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方诸盯著那几句笔迹劲瘦的铁画银钩,心头一个踉跄。
娘诶,这姓吉的莫不是没看上秦飞卿,而是瞧上允梓墨了吧?!
脑子正发晕,忽听一道清脆女声飞过来:“允郞,你想离开奴?”
慢慢回过头,衣袂飘飘间,莲舟飘逸而肃杀的身影,结了冰的落叶般晃进他眼中。
天,又来一个……
方诸扶著额,心房一昏正打算支起天窗说亮话,被身旁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打醒:“仙……仙子!是你,仙子!!!”
☆、第卅五篇
吉昭十三岁那年,长辈念他已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又因他的诞辰适逢端午,家里便替他张罗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生庆。
吉氏身为京都名门,论地位,自是地方望族难以企及。环肥燕瘦,龙笙凤管,舞乐炫目,珍馐勾涎,如此一个排场,要是换了普通子弟,意恐将摇,神恐将夺。可吉昭偏偏是个剑走偏锋的,撇开前呼後拥一堆声色,就要去抱他兄长的大腿。可惜的是,他老子走得早,扔下个兄长九岁就当家,兄长成天被祖母管教约束,气闷之下,连带对他那些个手足也淡薄了,席上见吉昭丢下祝贺讨好的人巴巴向自己扑来,眉头立时就陡峭了。
吉昭瞧见兄长的脸色,足下立时一顿,人潮中捏著小小的衣袖站了半天,默默转身,进了花园。
吉府园林取山水之意,假山沓嶂,绿水四合,间以花木,意甚修雅。
如织月色之下,满池荷花葱茏,濯濯清涟中随风摇摆,郁郁姗姗。吉昭挥退仆从,捏著笔趴在水榭石桌上作画,花鸟是他笔下的常客,他几乎闭著眼也能抹出一幅月下菡萏图,只偶一抬眼,捕捉花枝某一瞬的姝容。
不过,就是那偶一抬头,他眼中映入一个藕色丽影。
起初,他以为自己眼花,用力揉了揉眼,目光再用力往池中花间打去。
“你在做什麽?”
他怔了好半天,才醒悟到,这是那个人影在同自己讲话,连忙答道:“吾在此写意,尔乃何人?”四下张望一番,又道:“怎不见人侍立左右?”
朦胧夜色中,那人影似是皱了皱眉:“乳臭未乾的小毛孩,何必学人文绉绉?”
吉昭一顿,见她转身似欲离去,急忙改口:“你是谁?一个人在这里做什麽?”
人影轻笑一声,回身道:“跟著家主办事,路经此地,瞧著这池荷花合眼,就过来随意看看。诶,我可是天上的神仙,见了神仙,别说你一介毛孩,便是皇帝,也要向我行大礼!”
吉昭见她叉腰相对,更是惊诧,起身跑到石栏前面,抱著柱子怯怯望她:“你是神仙?那你可以把我爹变活麽?或者,把我大哥变得欢喜一点?”
人影轻哼一声道:“小孩,你未免太贪心了点。”
吉昭怕她又要走,忙趴到栏上道:“那我可以换一个简单点的!”见人影点头,喜道:“我想……看看你的脸!”
话落,池中沉默了片刻,人影似是颇有一番犹疑,才嗯了一声:“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为免麻烦,你要保证,永远不能把我画进画中。”
吉昭欢声应了:“既不能以你入画,世间其他女子,我也断不会摹其神容!”
人影这才足下一点,掠过粉荷,踏著碧叶,徐徐飞来。
看清仙子面容那一刻,吉昭的呼吸都冻住了,隔了好久,等他回过神来,方才那抹红妆已无踪无影。
吉昭呆呆望著绰约月色,无边莲塘,木然抚了抚胸口。
吉府上下发现,自打昭少爷过了十三岁生辰之後,整个人都变了。双眼无神,废卷痴坐,只在捏著笔写字作画时精神无比,家里人起先还恨恨,後来没了法子,便由著他去,他也乐的自在,成日除了搜罗珍玩,只以书画为生,花画了一幅又一幅,诗写了一首又一首。
吉昭立於莲舟一步之外,说到这里,两眼痴迷:“我一腔相思,浓得连院子里的红豆树都枯死了,只盼再睹天人一眼……”
莲舟凉凉打断他:“那棵树是刚从外面移栽的,你又没浇过水,它还能不枯?”
吉昭一僵,捏著衣袖巴巴望她:“我听你的话,从未将你描进画中……”
“君子应当一诺千金。”
“……我至今未娶亲,就是为了等你……”
“我年纪长於你千里。”
“不要紧,我初经人事时,年方十一……”
莲舟脸一抽,手一扬就要挥出去,方诸赶在她前头道:“你们二位好好叙旧,在下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告辞——”手一拱身一转,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丢下一脸痴呆的吉昭,还有尚自错愕的莲舟。
方诸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被一样物事砸得目晃神摇,揉著脑门垂眼,脚边俨然躺著一物。拾起来一看,正是自己找了半天的那把团扇。
☆、第卅六篇
方诸握著扇子正诧异,小狐狸的声音飘了过来:“与其睹物思人啊,倒不如一亲本尊香泽。”
身上一颤,方诸抬头笑:“遍寻不著正愁呢,多谢了。”
小狐狸在书案後摆摆手,从红木圈椅上起身,大摇大摆晃到方诸面前:“表兄不用客气。若不把扇子给你,我又怎能看好戏?”
森然笑容浮上方诸的脸:“表弟一番殷切希冀,为兄定不会辜负你。”
狐狸一摺扇敲上他肩头:“那我就在此,敬候佳音。”语毕大笑,悠然出门去。
方诸在原地又站了站,才出了允宅大门,他回头看了看门前那两排桃花,用力攥了攥手中扇柄,顶著明月疏星,徒步行至城南,秦府的大门口。
天还没亮,方诸立在两头石狮子跟前,就这样袖手站到了拂晓。秦府的人一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淌著鼻涕,表情痴呆杵在门前的人,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我的娘诶……”几个打量将他看清了,又是一惊:“允公子?”
方诸黄黑眼圈一张,认出来人正是那个对秦飞卿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小厮,他赶紧用袖子揩揩清涕,上前一礼:“书照小哥晨安。”
书照听他记得自己的名儿,眉梢不由大喜,毕恭毕敬回礼道:“允公子早!”
方诸笑道:“小哥这麽早出门,不知有何公干?”
掐著天亮就出了门,想必是秦飞卿有要事叮嘱吧……
书照叹口气,掸掸袖子上的雾珠:“唉,还不是为了吉公子的事。”
方诸一怔,书照扭头见四下无人,凑到方诸耳畔,压低了嗓子道:“昨夜少爷入睡以後,吉公子突然不告而别,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方诸眉下一闪。
听他这话,这两人该不会……抵足而卧,又或者,同床共枕……
“少爷方才醒来,一瞧吉公子不见了人,立马叫我出门,托苏州知府派人去寻他……”
“这就报官了?”方诸大异,“为何不遣贵府家丁去找?”心下暗度,自己是否该把吉昭的下落告诉他。
“那可不成!”似觉嗓门过大,书照又将声音压了压,“允公子你不知道,吉公子同我家少爷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
方诸瞅著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额角不由一跳:“不会吧……据我所知,吉公子似乎……”喜欢女子……
书照笃笃打断他:“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少爷生性孤傲,待人接物虽是循礼,却很少能把人放在心尖上,而他第一个如此厚待之人,就是允公子你!”
方诸脑门一嗡,讪笑:“其实,我跟你家少爷……”
书照鼻子一皱,笑容一滚:“允公子不必多言,你跟少爷闹别扭嘛,这我可是都明白的!”抬眼见方诸乾笑,便亲热且豪气地拍拍他肩:“公子你就放心好了,少爷对吉公子的心思,必然只是秀才见了狐仙,一时图个新鲜,等他热乎劲过了,定会回到你身边!”
方诸欲辩无词,只得道:“你家少爷可是已洗漱穿戴好了,方便见客麽?”
书照点点头,唤来另一个小厮,将他带方诸进门去。方诸跟著那小厮往前走,觉得他很是眼熟,正踅摸著要不要搭个讪建个交,走到一处别馆前头,小厮忽然回身道:“少爷就在里头,允公子可自行进去。”
微微一礼,拔脚就要离开。
方诸赶紧唤住他,小厮足下一顿,慢慢转身,方诸笑了笑,道:“小哥甚是面善,你我可是在何处见过?”
小厮的视线落到方诸身上,化成寒针,刺得方诸一个哆嗦,他冷冷看著方诸,拖著调子道:“允公子身为宋大人准女婿,身份金贵,秦府这边又有少爷青睐,靠山坚实,双弈一介贱奴,岂敢与公子攀交情?”
方诸邪火一腾。
既有冷眼招待,又有冷言关照,自己岂有客气之理?
他牙一龇就要敬谢小厮的厚礼,小厮的冷语已紧锣密鼓攻过来:“只可惜双弈合该迎接允公子大驾,三番两次荣任允公子的通传人,如此幸运,双弈真真应当烧香拜佛了。”言辞间瞥了眼方诸手中团扇,立时抬起下颌。
方诸看著他高仰起的下巴,脑中一个亮堂,终於想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他,心底一番激转,拳头一松,露齿一笑:“多谢小哥。”
小厮一愣,蹙眉看他。
方诸笑道:“方如爱慕者众多,虽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过,有双弈小哥这般厉害的角色守在身边,我甚为安心。”
小厮微一变色:“双弈身为秦府的下人,守护少爷是小人的本分。”
方诸一脸明媚笑容,胜过满园桃李灼灼:“放心罢,你家少爷的意中人,并不是我,所以,小哥罎子里的醋,不必往允某身上泼。”
☆、第卅七篇
春风吹,吹得小厮晃了两晃;李花落,落到小厮煞白的脸上。
方诸见状,忽然觉不忍,略一犹豫,一手搭上他肩,霭声道:“你这般心意,我也有过,对你自是惺惺相惜,而非想要作梗阻抑。”
小厮抬眼望他,清秀的眸子里,波光涌动。
方诸一叹,目光转向馆外桃园:“允某无能,栽了棵桃树,却怕桃花会惹来邻人觊觎,於是不敢浇水,不敢让它开花,更不敢奢望它能结果。”又和颜看向小厮:“我看小哥面相,当是福泽深厚,定不会步我後尘……”
“扮道士一定甚是有趣吧,允兄?”
方诸蓦一侧首,秦飞卿一袭月白色轻衫,竦立在习习凉风里,扶著檐下阑干,正似笑非笑望著自己。
小厮立刻躬身:“少爷……”思及前言,定全被少爷听见了,颊上不由一红。
秦飞卿淡然看他一眼,道:“你先下去罢。”
小厮恭声应诺,临去时瞥了方诸一眼,才退了下去,身影很快匿在曲曲折折的花间复廊里。
方诸看他那神情,眼中分明写著“你说了不跟我抢少爷的,可要说话算话”,嘴角不由一颤。
秦飞卿端立原地,看著他道:“行疏,世间道法,信则有,不信则无。替人看相算命这种事,行疏你又何必对著如此一个稚童做?”
方诸乾笑:“忘了秦兄悟法有道,见笑了。”
秦飞卿不急不缓走到他跟前,淡淡望他:“这里也没有旁人,你为何不叫我方如?”
方诸一怔,这才想起刚才秦飞卿一直在唤自己表字,心下不由大奇。
莫非,秦飞卿已经知道吉昭到了自己府上,知道那家夥把自己当知己,遂欲假借自己这个月老,成就一段佳话?
咦,书照这才出门一盏茶的功夫,他是怎麽知道的?莫非,是天府那只孔雀,千里传音……
秦飞卿见他挤眉弄眼,不知在想些什麽,略一沉吟,换了个话题:“行疏此行前来,是因了何事找我?”
方诸跟著他拾级而下,嗫嚅道:“其实,也不是什麽要紧事……”
他说到这里,一大堆仆人突然冒了出来,人手一个食盒,风驰电掣绕到两人前头,钻进了前面一个凉亭,方诸只得将话暂时搁下来,跟著秦飞卿慢慢走过去。
酒食很快摆好,一干仆人便又匆匆退了下去,留下他二人相对而坐。方诸将满桌玉盘珍馐扫了一眼,率先举箸,夹起一片盐水鸭入口。秦飞卿怡然视之,等他将其嚼碎咽下,才道:“味道如何?”
方诸搁下筷子,咧嘴道:“肉嫩鲜醇,肥而不腻,秦府佳肴,永远堪称极品。”
“那就再尝尝莼菜汤罢。”秦飞卿替他盛了半碗,送到他面前,含笑道,“贵嫂的手艺,你可还喜欢?”
方诸视线一垂,又蓦然抬起:“我最近才发现,自己还是更喜茶饊。”
秦飞卿淡淡一笑,执杯自斟,酒刚凑到唇边,又听方诸道:“方如,我这次上门来,是有一样东西要还给你。”
酒杯落案,秦飞卿眼微眯:“何物?”
方诸从衣袖中掏出那把团扇,轻轻放到秦飞卿面前。
秦飞卿只垂眸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把旧扇。你若是想要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