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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躬身一礼,回身扬长而去。
方诸被钉在原地,先是尴尬了一通,很快,脑中又闪过凡间那黑压压的天空,火辣辣的闪电。
“原来如此……”方诸苦笑一声,“为了寻仇,你果真很会挑时间,青君。”
他方诸现在仙术尽失,等同於废人一个,若再遣人缠上能护著他的仙友们,让他们脱不开身,然後亲自前来向他寻仇,还不一举功成?
他又站了片刻,方转过身,举足踏进桃林草堂之中。脚刚沾地,身旁蓦地呼啦啦腾起一股子淡红色乱雨,纷然向林子另一头刮去,看的方诸一时愣怔。
天界不同於凡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天府仙宫这片桃林中,却终年是暖风熏人。气候宜人,兼之仙气纯净,不少花精都住在这里修行。她们方才一直趴在窗台後面,偷偷打量著方诸,这下子见他忽的朝这边走来,吓得一哄而散。
方诸看著花精们四窜的身影,想起自己那张略嫌郁悴的脸,心念当是它把那些个小人儿吓到了,不免感到几分歉意。
他推开门扉,踅摸著还是厚颜将秦飞卿托付给方才那小童,刚踏进一只脚,立时又顿住了。
“庄叔?”
他的声音惊醒了房中昏昏然的老叟。庄叔赶紧从籐椅上起身,歪歪倒倒冲他行了个礼:“上仙……”
方诸慌忙扶住他,额角突突直跳:“庄叔,你怎生……这副模样?”
庄叔捂了捂自己乌青的眼窝,举了举自己折掉的左手胳膊,叹了老长一口气,埋首道:“上仙……老朽最近几百年都没好好修炼,万分对不住您……”
方诸捂了捂额角。
他见了庄叔,原本想这下可算来了援手,不用再上小童那头碰一鼻子灰,大喜过望之下都要松口气了,岂知……他竟给他这样。不知道又是跟谁家仙童下棋被下不过的人揍了一顿,还是跟托塔天王家那位霸道少爷抢宝物被他使著风火轮子给抡了几记……
不过惆怅归惆怅,方诸还是蔼声安慰他:“万事姑且都不怪你……”将他搀回椅子上坐好,又道:“说罢,究竟出了何事?”
庄叔端起案上的茶壶,吭哧吭哧灌了好大一口,呼出老长一口气,才握住方诸的手,颤巍巍泫然道:“上仙,海棠仙子她……被两只狐妖抓走了……”
方诸愣了一下,很快想到山门口那两头狐狸,心中几个圜转,轻叹口气,道:“随她去吧。”
正在抹泪的庄叔立时僵住了,隔半晌凑到方诸鼻尖前,死死盯著他盯了好久,才讶然道:“没错啊,没错啊——这是我家上仙啊——”
方诸扶了扶脑门:“不错,是我……”
庄叔眼中的泪花闪得更凶了,抓著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上仙,你可是哪里受了伤,把脑子弄糊涂了?身为司情吏,你怎能,放任门下花仙,与狐妖纠缠?”视线有意无意扫到一侧轻帷之中,见里面躺著凡间那个祸害,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呼哧呼哧直喘气,一把白髯几欲飞上九天。
方诸但觉头大:“先不说这个……莲舟此刻身在何处?怎不见她与你一道?”
“泽芝仙子去追他们了……”庄叔撅著嘴说完这句,忽的捋著胡须,眼中幽幽发亮,“说起泽芝仙子,老朽发现了一桩怪事——”
“庄叔勿卖关子。”方诸无奈地望著他,“不然不给你撑腰。”
庄叔咳了咳,意味深长嗯了一声,张开嘴刚说了一个“她”字,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嘶鸣。
☆、第十篇
大奇之下,方诸夺门而出,耀眼霞光立时刺得他用袖子遮住了脸。一只白翎孔雀浴在夺目光华之中,大开的尾屏张起一道屏障,宛若巨大一轮明月,适将整个草堂掩在其後。
方诸好不容易睁眼看过去,兀地望见孔雀白羽上的斑斑血迹,立时便怔住了。孔雀听到声响,略一回头,一双睡凤眼正好跟他对上,眯了一眯,又扭了回去。
庄叔背著秦飞卿跟了出来,喘著气对犹自发愣的方诸道:“上……上仙……貌似是魔尊的人攻过来了……我们还是先撤吧……”
方诸回过神来,蹙眉凝视著老仙肩头尚在沉睡的人,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你带飞卿先走,寻一处隐蔽之地,稍後我自会与你们会合……”
“且慢——”
随著这清雅声音飘落,方诸蓦地侧首,见到了那个自己此时最想见的人。
“天府——”方诸失声大呼。
纷扬的红雨中,天府一袭红袍,缓缓走了过来,花瓣缠著他的发际,落上他的肩头。天宫桃花,六界灵物,仙华繁盛,却不及他眉眼一弯的风姿特秀。
“走,自是要走的。”天府含笑立在方诸一步之遥,“不过,可不能跟一头狐狸走。”
“狐狸?”方诸顿觉四面云山。
天府微微勾唇:“不错,就是狐狸。”
那淡雅一笑,仿若万丈金阳,照进杳杳云泱。方诸登时惊醒,猛一回头,盯著双目圆瞪的老仙:“你不是庄叔?!”
他没等来老仙的回答,因为,方才还在房里同他涕零的庄叔,转瞬已经变成了一个年方舞勺的少年,少年一身白色华衫随风拂动,跟他的神色一般张牙舞爪。
时隐时现的法镜中,少年将秦飞卿扛在肩头,龇著牙道:“小爷我风流倜傥,一树梨花压海棠,哪里可能是那个行将就木的庄老头?”
他话刚说到一半,方诸已冲了上去,可手还没碰到秦飞卿,人就被那异乎坚实的法镜弹开,狠狠跌在地上。
少年俯视著挣扎著爬起来的人,昂著下巴哼了一声:“当年我大哥被你打的险些魂飞魄散,还你几个狗爬,当是轻太多了!要不是看在我嫂子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跟你讲什麽仁慈,什麽宽宏大量!”
方诸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咬牙道:“伤了你大哥的人是我,请莫要牵连无辜!”
少年冷笑道:“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好玩!那些被你棒打鸳鸯的,哪个不可怜,哪个不无辜?哼,算了,小爷我懒得跟你磨蹭。你要真想救回这个凡人的话,就自己乖乖抹好了脖子,到魔尊门前下跪罢!”
一句说完,四下顿时光芒大盛。方诸看著一狐一人身形渐隐,慌忙又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莹莹烟尘中,方诸张开手掌,掌心只有一片淡淡的桃花,静静地躺在那里。
“为了引你前去,他们自会保秦飞卿性命无虞。”方诸抬头,天府一脸揶揄, “难道你一点也没发现,刚才那个庄老头,很不对头?”
方诸垂下眼。
是啊,庄叔豁达通透,岂会因他动了凡心而痛心疾首?更何况,他与秦飞卿的纠葛,庄叔向来是明白的……
天府笑吟吟道:“果然是,关心则乱哦。”
拖长的尾音中,方诸抖了抖。
许是经了一场恶战的缘故,满园桃花止了飞舞,花朵奄奄耷在枝头,似也有些黯了。孔雀望著众妖魔远去的身影,一脸警惕。直到那片五彩斑斓出了仙宫,远远地瞧不见了,他才颓然倒地。
天府瞟了眼孔雀浴血的羽毛,似笑非笑道:“也罢。他们既来一招声东击西,你大可回敬一记上屋抽梯。”
“上屋抽梯……”方诸喃喃。
“不错。”天府负手望著天边,悠然道,“此计略嫌复杂,你法力尚未恢复,不宜冒险,还是交予本仙君来办罢。”
犹疑了半晌,方诸道:“我方才,一直在等你回来。”
天府飘然回望他。
方诸慢慢站起身,走到天府面前,喟然道:“一直等你回来,给我解开仙缚……”
天府眼光一闪,微微别开了视线,不急不缓道:“自然知道。那又如何?既给你上了仙缚,自然不会任你胡来。”
远眺的眼里迷离一片,不知在看些什麽。
方诸见状,心忖,他莫不是在计较那件事,才会阻挠自己救飞卿吧……
他深吸一口气,隔半晌才侧过身,望著天府正在看著的那片天空,笑容有些艰难:“当年的事,是我对你不住。”
☆、第十一篇
“那年,狐狸空阳骂方诸不男不女,不懂爱情——这话就如同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一下子掷过来,方诸那原本如深潭般平静的心,立时荡起了不小的涟漪。”
一个穿墨兰色透背,戴东坡斤,却长了个牛头的家夥,摇著摺扇,如是说道。
辉煌的魔宫宫殿之外,一道石台蜿蜒铺入绿水之中,与一座湖心凉亭相接。亭子里阑干之内,群魔皆著长袍,饰香草,或手捧茶盏,或两手托腮,凝神听著方才那牛头先生说书。
“巧的很,自那之後不久,王母庆祝千秋,邀请所有获有封衔的仙家赴宴。方诸自也去了,以他司情吏的身份,拿了请帖,纵云去了瑶池。”
“天庭那些人就是麻烦!”一个蛇魔吐著信子,撇撇嘴。他细细的腰身被锦绮裹著,股後一条红黑斑驳的长尾轻轻摇摆,其上薄薄笼了层花纱,随之摇曳,看上去颇风流。“照我说,两个人要在一起,直接圆房就可以了,何必搞什麽惊……”
“咳咳——”牛头先生不悦地望向他。
其馀众魔也纷纷表示了不快,一时之间,一亭之内哗声四起。蛇魔翻个白眼,转过身子,昂起脑袋拖著尾,沿石台往魔宫游了去。
牛头先生望著蛇魔身上飘荡的流苏,心道尔都穿了人的衣裳了,还装什麽原始动物?夜夜跑到龟仙池子前头摇头晃脑吟诗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收回视线,将众魔巡睃了一遍,重又悠悠开口:“筵席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笑语连天,好不热闹。方诸虽非首次与会,却是个清冷惯了的,乍一回到人声之中,未免感到如坐针毡,他索性谢过众仙敬酒,离了宴席……”
他孤身来到蟠桃园中,安然享受重获的清静。
其时适逢蟠桃大会将近,园里的花虽是终年不谢,树上的桃子却也都快熟了,沉甸甸地压在花枝一头。方诸刚绕到桃园深处,就见一个穿火红色袍子的年青仙子,正伸手够上一个硕大的桃子。
方诸心头一动,上前几步,霭声道:“兄台好眼力。”
那仙子闻声侧首,一见到方诸,脸上立刻绽出个笑容:“阁下眼光也不错。”说著握著桃子轻轻一扭,便将其连梗摘了下来。
方诸在他跟前站定,瞄了他手中的桃子一眼,冲他笑道:“兄台,可否将此桃让给我?”
仙子挑起两道淡雅的眉:“你看上此桃了?”
他眼中的揶揄搞得方诸有些无措,不过方诸面上看上去依旧很淡定:“我看此桃已近人形,当是快要成精了,遂踅摸著,可否留他一条性命?”
“你是怕我吃了他?”仙子似笑非笑。
“唔……”方诸忽觉有些词穷,隔了好久,才从容道,“兄台慈眉善目,想必,此番定会成人之美。”
他话一落,那仙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方诸看著他在花间的笑颜,不知怎的,觉得这蟠桃园果真不比别处,不但果子结的大,连花似也开的豔些。
“那仙子眼带桃花,面若珠玑,眼角眉梢若有若无染著一丝邪气,身上还穿著件火红色晃眼袍子,怎麽看,怎麽不像个仙人。”
牛头先生一旁坐的是个火魔,他素来贪杯於佳酿,此时已是醺醺然,闻言大著舌头道:“那,那方诸……嗝……有没有……抢到……桃子……”讲著讲著,嘴里蓦地喷出口火焰来,惊得旁人连连闪躲。
其馀诸魔不耐之馀,亦觉好奇,都张大了眼看向那牛头先生,只见他掐灭了衣袖上的火苗,摸著自个的下巴,意味深长一笑:“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话没讲完,哄声四起。火魔乜斜著眼看他,晃了几晃,扑倒在桌上,被他家小灶精给抬了回去。诸魔一时大噪,杯盏书籍四处乱飞,牛头先生抱头躲闪,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水榭,衣衫不整回到自个窝里。
他揉揉乌青的眼,透过视窗,望著魔宫上空时隐时现的仙霭,长长叹了口气。
“上仙……”他轻喃。
这时候,一片红色的什物飘到窗前,牛头随手接过。
一瓣桃花,轻飘飘地卧在他手心。
牛头凝视著那桃花,不知在想什麽。须臾,一阵风吹过,将那花瓣又卷了去,牛头看著它飞远,神思也不由跟著飘了去……
☆、第十二篇
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天宫中不过眨眼的功夫,凡间已是云移日换。
上古以来,魔宫本是偏居於北海一隅,雪作被,冰为席,岩当枕,终年严寒。不知是新任魔尊嫌那皑皑一片的视野太过单调,还是他看上了凡人津津乐道的肥美鲈鱼,千年之前,他将宫殿迁至东海之畔,与人间那江南水乡睦邻。
江南两岸,有那春风吹绿,亦有那冬雪白头。天府星君府上那场交战,前後不过区区半刻钟,人世此间却是斗转星移,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