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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
“你上课时为什么战战兢兢,魂不附体啊?”他大声叫道。“你又不是用魂来学代数的,你就不能用清醒的头脑来看看书吗?”
他再回到厨房时,雷渥斯太太常常责备地看着他,说:“保罗,不要对米丽亚姆太严格了。她可能学得不快,但我肯定她尽力了。
“我也没办法,”他有些可怜巴巴地说,“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米丽亚姆,你不会吧?”后来,他问了那姑娘。
“没有,”她那低沉悦耳的声调让他放心了,“没有,我没生气。”
“别生我的气啊,是我的错。”
可是,他又不由自主地对她发起火来。很奇怪,谁也没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他会突然对她火冒三丈。有一次,他竟把铅笔扔在她脸上。接着大家默不作声。她把脸稍微扭到一边。
“我不是……”他说着,可又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虚软无力。她从来没有责备过他或生过他的气。他常常感到非常羞愧。可是他的怒火还是一次次爆发,就像一只气泡被压崩一样。而且一看到她那张热切、沉默、茫然的脸庞时,他仍感到忍不住要把铅笔扔到她脸上去。当他看到她双手直打哆嗦,嘴巴痛苦地半张时,他不禁为她感到痛心。同时由于她唤起了他的激情,他渴求着她。
此后,他常常避开她而和艾德加在一起。米丽亚姆和她哥哥是天生的对头。艾德加是个讲求理性的人,他天生好奇,对生活有一种科学的兴趣。看见保罗为了艾德加而冷落了她,米丽亚姆感到非常伤心。在她看来,艾德加似乎低下得多。可是保罗和她大哥在一起居然非常开心。两人一起在田里消磨了几个下午,碰到下雨天,就在草料棚子里干木匠活。他们还在一起聊天,有时保罗把钢琴边跟安妮学唱的歌教给艾德加。男人在一起,包括雷渥斯先生在内,经常很激烈地争论土地国有化之类的问题。保罗早已经听到他母亲在这方面的见解,就把这些见解当成自己的,为她而辩解。米丽亚姆也来凑凑热闹,但总是等到争论结束时,才能只剩下他们俩自己谈谈。
“说到头来,”她心里说,“如果土地国有化了,艾德加、保罗和我也还一个样子。”因此她等着这个年轻人回到她身边。
当时他正在学画画,他特别喜欢晚上单独和母亲在一起,坐在家里,画啊画啊。
她则做些针线活,或者看看书。有时候,他抬起头来,目光会在母亲那张容光焕发、充满活力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再高高兴兴地画他的画。
“有你坐在这儿的摇椅上,我能画出我最好的作品来,妈妈。”他说。
“真的!”她惊呼着,还假装怀疑地嗤之以鼻。其实她感觉得到他说的是真的,她的心高兴得颤抖了。当她做针线活或者看书时,她一连几个小时坐着纹丝不动,隐隐觉察到他在旁边画着。他呢,满腔热情地挥动着笔,感觉到她的热情在他身上化成了一种力量。娘儿俩都很快乐,但彼此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一段生活是多么地有意义,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然而他们却几乎忽略了它。
只有受到激励时他才意识到这些。一幅素描完成了,他总是拿给米丽亚姆看看。
在那儿受到激励后,他才对自己无意识的画加深了认识。在和米丽亚姆的接触中,他增强了洞察力,他对事物的领悟更深了。从他母亲身上,他汲取了生活的热情和创作的力量。米丽亚姆把这种热情激励成了白热化的激情。
当他回到工厂时,工作条件已有所改善。每星期三,他可以不上班而去美术学校——由乔丹小姐的资助——傍晚回来。后来,工厂每逢星期四和星期五又由八点下班改为六点下班。
夏天的一个傍晚,米丽亚姆和他从图书馆回家去,穿过了赫罗德农场的田地。
从这儿到威利农场只有三英里路。田里收割下来的干草发出一片黄里透红的光,栗色的顶部已变成了深红色。当他们沿着高地走时,西方那一缕金光逐渐消褪,转为红色,红色又转为深红色,再后来,一片阴森森的蓝色又悄悄升了上来,和那片黄里透红的光彩成了对比。
在黑漆漆的田野里,他们走了往阿弗雷顿的公路。这条泛白的公路蜿蜒向前。
走到这儿,保罗犹豫了一下。这儿到他的家还有两英里,往前再走一英里是米丽亚姆的家。他俩不约而同地眺望着酉北方天际晚霞下这条在阴影中绵延远去的公路。
小山顶上是库尔贝矿井,那儿有几所荒凉的房子,远远的天边看得见矿井中的吊车竖着的黑影子。
他看了看表。
“九点钟了。”他说。
这俩人挟着几本书站在那儿,不愿分手。
“这早晚的树林看起来可爱极了,”她说,“我想让你去看看。”
他跟着她慢吞吞地穿过了那条公路,走向那扇白色的门。
“如果我回去晚了,他们会埋怨我的。”他说。
“可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她不耐烦地回答。
他跟着她穿过暮色中那片刚被牲口啃过的牧场,树林里凉意袭人,树叶发出一股香味,忍冬的香味沁人心脾,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他俩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在这片黑糊糊的树丛里,夜色奇妙地降临了。他环顾四周,期待着。
她想给他看她发现的一株野玫瑰花。她知道这株玫瑰花好看极了。然而,如果他没有见到过这株野玫瑰花,她就觉得这花就不会铭刻在心。只有他才能使这株玫瑰花变成她的,不朽的。她现在还不满足。
小路上已经有露珠了。一片雾气正从老橡树林里升起,他一时摸不清那一片白茫茫的究竟是一片雾呢,还是在纷坛中显得苍白无力的石竹花。
等他们走到松树林旁边时,米丽亚姆变得焦急和紧张起来。她的野玫瑰花可能已经不在了。她也许找不到它了,她是多么想找到它啊。她几乎迫不急待地希望自己能和他一起站在花前。他们要在花前心心相印——享受一种令她神往的,圣洁的境界。他在她身边默默地走着,俩人挨得很近。她颤抖着,他聆听着,心里暗暗着急。
走近林子边际,他们看见前方的天空宛若珍珠母,大地已经暮色苍茫。不知从哪儿飘来附在松树林外层枝桠上的忍冬香味。
“在哪儿呀?”他问道。
“就在中间那条路下面。”她哆嗦着喃喃地说。
他们刚走到小路拐弯处时,她站住不动了。有些害怕地盯着松树间的宽阔大路,有几分钟,她什么也分不清,灰暗的光线使各种东西的颜色都模糊得无法分辨。后来,她才看见那株野玫瑰。
“啊!”她叫道,赶紧走上前去。
这株玫瑰静止不动。它的树干长得很高,枝叶蔓生。有刺的花梗披挂在一棵山植树上,长长的枝条密密实实地垂在草地上,纯白色的玫瑰花朵犹如一丛丛凸起的象牙球,宛若撒落的星斗,在昏暗的簇叶、枝干和青草上熠熠发光。保罗和米丽亚姆紧靠在一起,默默无言地站着观看。从容自若的玫瑰花的光一点一点地笼罩了他们,似乎点亮了他们心灵的某个角落。暮色四合,宛如烟雾,但仍然掩盖不了那些白色的玫瑰花。
保罗深深地凝望着米丽亚姆的眼睛。她脸色苍白,带着惊叹的神情期待着。她的双唇半启,黑眼睛坦率地盯着他。他的眼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她的心儿颤抖了。
这正是她所要的心心相印。他却好像很苦恼地转过身去,又面对着那株玫瑰去了。
“花儿看来好像蝴蝶一样会飞,会晃动。”他说。
她看着这些玫瑰花。花儿是白色的,有些花卷曲着,显得那么圣洁,还有些花却欣喜若狂的竞相怒放。这株野玫瑰树黑得象个影子。她一时冲动,冲着花儿举起了手,不胜仰慕地走上前去抚摸这些花儿。
“我们走吧。”他说。
这些象牙色的玫瑰发出一股冷香——一种雪白而纯洁的幽香。不知怎的,让他感到焦急和束缚。两人默默地走着。
“星期天见。”他平静地说完,就离开她走了。她慢吞吞地往家走,深深地沉浸在这夜的圣洁之中,感到心满意足。他在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走出树林,来到那片开阔的草地,他就呼吸自如了。他开始往家飞奔,心里一片舒畅。
每当他和米丽亚姆一起出去时,总是很晚才回来。他知道母亲为此而不满,生他的气——可为什么呢?他不明白。当他进了屋子,扔下帽子时,母亲抬头看了一下钟。她一直坐在那儿想心事,因为眼睛不太好,她不能看书。她能感觉到保罗被这个姑娘勾引了,再说她也不喜欢米丽亚姆。“她是那种一定要把男人的魂儿都勾得一点不剩的女人,”她心里说,“而他竟然听任自己被勾引过去,她决不会让他成为一个男子汉的,永远也不会。”因此,当他和米丽亚姆一起出去时,莫瑞尔太太越来越不满了。
她看了一眼钟,冷淡而疲倦地说:“你今晚出去走得真够远的了。”
他跟那姑娘来往以后变得热情洋溢、毫无掩饰,现在却一下子畏缩了。
“你肯定把她送到家了?”母亲说。
他没回答。莫瑞尔太太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正气恼地皱着眉,他的头发,因为匆忙,被汗浸湿了搭在额前。
“她一定非常迷人,迷得你无法离开她,晚上这个时候还要走上八英里。”
在刚才米丽亚姆的魅力与母亲的烦恼中,他感到左右为难。他本想什么也不说,不回答母亲的问题,可他又硬不下心肠来不理她。
“我确实喜欢跟她聊天。”他烦躁地说。
“再没有别人能和你聊天了吗?”
“如果我和艾德加一起出去,你就不会说什么了。”
“你知道我还是应该说的。你知道,不论你跟谁一起出去,我都应该说。从诺丁汉回来,天这么晚了,你一路走来未免也太远了。而且,——她的声音突然露出愤怒和轻蔑——”真让人恶心——这么丁点儿的姑娘跟小伙子就谈婚事。“
“不是求婚。”他大声说。
“我不知道你还能管它叫什么!”
“真不是!你以为我们在动手动脚干什么事吗?我们只不过是聊天。”
“天知道你们聊到何时何地去了。”结束了母亲这么一句挖苦的回答。
保罗生气地扯着鞋带。
“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问,“就因为你不喜欢她?”
“我没说我不喜欢她,但我不赞成小孩子之间就这么密切,从来也不会赞成。”
“但你不介意安妮跟吉姆。英格出去?”
“他们比你们理智得多。”
“为什么?”
“安妮不是那种卿卿我我的人。”
他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母亲看起来很疲倦。威廉死后,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过,而且眼睛也疼。
“好吧,”他说,“乡下的景色很漂亮,斯利恩先生问起你,他说他非常挂念你。你现在好一点了吧?”“我早就应该上床去了。”她回答。
“可是,妈妈,你知道,十点一刻之前你是不会上床的。”
“哦,不,我应该上床!”
“哦,小妇人,现在你对我样样不满意,所以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是不是?”
他吻了吻母亲那非常熟悉的前额:眉宇之间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飘飘洒洒的秀发已经变成灰白色了,还有那梳得很有气派的鬓角。吻了她之后,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之后,他才慢慢地上了床,他已经忘了米丽亚姆了,他只看到了母亲的头发从温暖、宽阔的额头向后梳去,而且她多少受到一点伤害。
保罗再次看到米丽亚姆时,他对她说:“今天晚上别让我回去得太晚了——不要晚过十点。我妈妈会难过的。”
“为什么她会难过?”她问。
“因为她说我得早起,不应该在外面太晚。”
“好的。”米丽亚姆平静地说,带着淡淡的饥笑的意味。
他讨厌这样,于是他又像往常一样回去得很晚。
他和米丽亚姆俩人都不会承认他们之间滋生了爱情。他认为自己很稳重不至如此多情,而她则认为自己非常高尚。他们俩都成熟得很晚,而且心理方面比体力还要晚熟得多。米丽亚姆极为敏感,就像她母亲的为人一般,最轻微的粗俗污秽都会让她慌而不迭地退缩。她的兄弟虽然非常粗鲁,但他们说话从不粗俗。男人们从来都是在外面讨论一切关于牲畜交配的事。但是,也许因为各个农场都不断碰到牲畜繁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