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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茅屋硷畔上的石桂花，好像要故意气杏花一样地说，怕婆姨的话，你赶快回去。
你这骚货，真不要脸。杏花扭头骂了一声石桂花。
不要脸，嘿！我怕有些人才不要脸呢，有本事就把男人拴在裤带上，不然照不住……
石桂花的这几句话，又把杏花说得甩了一把眼泪。
吴石柱一看两个女人拉开阵势地对骂，害怕石桂花猴急了兜出早上的事，便拉着杏花，慌慌地爬上坡，钻到土钵钵窑里再没出来。
吴石柱一夜没睡。
晴朗的夜色里，猫头鹰在不停地哀叫着，哀叫得很惨。
他翻了一下身，突然看见睡在身边的杏花，腮帮子上有两颗明晃晃的东西闪闪放亮。
杏花哭了，无声无息的泪水在她的脸上流淌。
吴石柱真有些恨杏花，可这时候又心疼起了她。吴石柱伸过一条胳膊，轻轻地给杏花脸上擦着泪，杏花一把抱住伸到她面前的那条胳膊，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并且不停地喃喃道，我舍不得你，我不让你跟别的女人好……
杏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给她男人听，只能重复着这两句不知说了千遍万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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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十三章（1）
吴石柱天天站在那道拐峁上，企盼着李狗娃平安回来。可是已经一月有余了，他连李狗娃的影子也没见，难道他真的出事了吗？会不会像石桂花她大一样从古栈道的崖崾上跌下去？他越这样想越心神不安地像有神经病一样。
杏花看到她男人这个样子，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唠唠叨叨了，也跟着担心和后怕起来。
在这个时候，石桂花显得十分大度而又沉着冷静，像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吴石柱和杏花，似乎李狗娃能不能回来倒跟她没多大关系，只要吴石柱还在石马坬，总得给她个说法，不可能就这样让她像尼姑一样独守在那间茅屋里。
夜里，狂怒的西北风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从黑严严的树林子里冲下来，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要把石马坬一夜之间踏平一样地使人万般恐惧。
吴石柱在轰鸣的风声中一闪坐直了身子，睁大两只眼睛，呆呆地看了看躺在后炕上的杏花，冷冷地说，这天要出事呀。吴石柱说着，两眼便死死盯着那扇让风吹得直摇晃的木栅门。
杏花像受了惊一样地从土炕上爬起来，毛格闪闪的眼睛惊慌不安地看着呆呆地坐在前炕上的她男人那张忧郁的脸，用一种带颤的嗓门问吴石柱，你说什么？
死人呀。吴石柱仍然两眼紧盯着那扇木栅门说。
杏花一听，害怕得身子不由一抖，两只惊慌的眼睛不停地旋转，时不时扭头朝黑乎乎的后窑掌里看上一眼。
一只猫头鹰在他家垴畔的土圪尖上，猛地怪叫了一声，吓得杏花一骨碌滚在前炕的吴石柱跟前，一把抱住吴石柱，哭一样地对他说，我怕。
你怕？吴石柱低下头看了一眼抱着他的杏花说，石桂花不知累到天明累不倒？
她怎了？杏花仰起头，惊慌地看着吴石柱。
唉，你听外边的风够怎大，石桂花一个人钻在那间茅屋里，还能保住命……吴石柱呆呆地挺在土炕上，木讷地看着被风吹动的木栅门，有意识地吓唬着杏花。
杏花在这时候害怕得更加厉害了，她见人宰只鸡都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别说是死个人了，而且这个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人，因而杏花惊慌地问吴石柱，那你说怎办？
吴石柱唉叹了一声说，她就是那命。
那你没办法？杏花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着她男人。
吴石柱对杏花说，也不是没办法，只是……吴石柱本来想把话给杏花说完，但在这时候，他有意识地留了个尾巴，故意叫杏花心神不安。
只是怎？杏花急不可待地问她男人，你赶紧些给我说么。
说什么呢，看来石挂花只能死。吴石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看着颤抖不止的杏花说，不然你总是嫌她恨她骂她，她这一死，李狗娃也回不来，这里只剩下咱，唉，咱的命也不是在裤腰带上拴着么，随时有断的时候。
杏花一看她男人这么消极，百般焦急，她仿佛看见黑洞洞的后窑掌里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而又青面獠牙的女鬼，那个女鬼探着血红的长舌，正一步步朝她走来。于是杏花尖叫了一声，把她男人抱得更紧了，而且带着哭声对吴石柱说，快，怕死我了。你赶紧想一想办法，千万别叫石桂花死，我怕……
吴石柱把他婆姨往他身边搂了搂说，怎能叫她别死？在那间茅屋里，她不死叫谁去死呢？
那你就不能想点法子？杏花扑闪着眼睛对吴石柱说。
我怕你不情愿。
什么办法？
叫石桂花到这边的窑里来住。
杏花根本不想叫石桂花住在她跟前，她看见石桂花和她男人好，心里会有多么的难受。而她确实又想不出让石桂花不死的办法。杏花既不想叫石桂花死，也不想见到石桂花，这矛盾像条毒蛇一样在杏花心头上缠绕。
生命河 第十三章（2）
杏花伏在吴石柱的怀里默默地想了好长时间，夜色中猫头鹰的又一声凄惨的哀叫声中，杏花才勉强地对她男人说，那你叫石桂花过来住。
吴石柱看了看杏花问，你愿意？
愿意。杏花扑闪着她那一对毛格闪闪的眼睛说，不然我怕。
吴石柱一看他婆姨转变过来了，高兴地正要从炕棱上往脚地下溜时，杏花一把将吴石柱抱住，颤抖地说，你走了，我怎办呀？
你别怕。吴石柱对杏花说，我把石桂花叫上就回来。
杏花这才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男人从门里出去叫石桂花去了，她赶快地跟她儿子吴贵钻在一个被窝里，把头严严地蒙住。
吴石柱走到黑漆漆的院子里，院子里的风再不像刚才那么大了。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阴沉沉的夜色里飘洒起了细细的雨点。细细的雨点夹杂着一星半点雪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飘洒着。
吴石柱没有很快走进那间破茅屋，而是在茅屋外默默地站着。他看着破茅屋的门缝中溜出来的一点光线，这才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并没有关的木栅门。
石桂花坐在离灶火口不远的炕棱上，灶火口上的火光已经把她的脸烤得通红，而她却一动不动地那样呆坐着。
石桂花听见门响，慢慢抬起头，看见吴石柱黑天塌地地从门里进来，头上还有没融化的雪花，她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喜，只是冷冷地质问站在前脚地上的吴石柱说，你来干什么？
看你。吴石柱又往近走了几步，站在石桂花的不远处，慢腾腾地说。
嗬嗬！石桂花冷冷地笑了笑说，有那必要吗？
你看你。吴石柱有些着急地对石桂花说，我又没惹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对你？石桂花好像正在气头上，扑闪了一下眼睛说，你干得好事，李狗娃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你也不看我是死还是活，是我对你不好？
我现在不是看你来了？吴石柱又往石桂花跟前走了一步说。
我不需要什么人来看我。石桂花说，再过几天，恐怕你就有好看的了，你夫妻俩一定满足了。
你看你，说那是什么话。吴石柱急切切地说。
你猴急什么？石桂花恨恨地说，我该报答你的，已经报答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快回去看你那婆姨。
你……你……你这是……唉！吴石柱让石桂花这一阵呛的实在无话可说，他根本没想到石桂花会对他这样，他有什么话可说呢？
吴石柱两头受气，左右不是人，而石桂花根本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感动了的那号女人，她看着站在她不远处的吴石柱说，你现在还不满足？
吴石柱感到脸一阵阵地发烧，像着了火一样，但他尽量忍受着石桂花对他的冷漠，再次朝石桂花跟前走了走，像给石桂花检讨错误一样地对石桂花说，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请求你能原谅，今晚上我确实是看你来了，想叫你到那边窑里去住，这儿太冷，又你一个人，杏花也同意。
嘿嘿。你再别在我跟前演戏了。石桂花说。你夫妻俩的把戏也该收场了，如果是这样，何必当初要把我们撵到这个破茅屋里。石桂花说着，眼里便闪出了泪花花。吴石柱看见石桂花委屈地哭开了，知道石桂花受了不少罪，于是他走到石桂花跟前，拉了拉石桂花的胳膊说，桂花，快别生气，都怪我。
我不怪你，是怪我自己。
别说了，快跟我走。
石桂花在吴石柱的一阵好言相劝下，才溜到了脚地，把灶火口里的柴火压熄，便站在脚地上看吴石柱。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生命河 第十三章（3）
昊石柱又拉了拉石桂花的胳膊说，快走，杏花一个人在窑里等着。
石桂花没吭声，只有两只眼睛扑闪。
过了一会儿，石桂花猛地抬起头，看着站在她跟前的吴石柱，焦急地问，狗娃怎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唉，我也不知道是怎回事。吴石柱愁眉苦脸地说，他应该回来了，可是……
石桂花看着站在她身边给她说话的吴石柱，低下了头。
吴石柱把石桂花从那间破茅屋接到他家隔壁的土钵钵窑里，并帮着石桂花把窑烧暖，才一身疲倦地走进了他的家。
此时的杏花，蒙着头早已睡着了，她并不知道她男人是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当她一觉醒来，看见她那男人躺在她身边，还香甜地打着呼噜，便不忍心去打搅他，自己却又心烦得怎么也睡不着，便从土炕上爬起来，披着衣服呆呆地坐着。
天亮的时候，吴石柱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衣服，溜下炕棱，刚刚拉开门走到院子，就听见后沟里乱哄哄的一阵声响。
雪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白花花地刺眼。
吴石柱踩着院子里的积雪站在硷畔上，听见那似雪崩一般乱哄哄的声响，便不断地抬起头惊奇地朝后沟里张望，只见后沟的雪地里，一拨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石马坬潮水般涌来。
吴石柱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冰天雪地地窜到这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他感到一阵阵恐惧。当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在沟底下的石鱼河滩里时，突然看见人群里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盼望已久的李狗娃。
你总算活着回来了…一
你险些把人急死……
站在硷畔上雪地里的吴石柱，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在心里这样呢喃着。
可是在石鱼河滩里的李狗娃，并没扭过头看他一眼，倒像一位出征归来的将军一样，高傲地挺着胸脯，扬着头，在石鱼河滩里指手划脚，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地摆弄着那一拨人马，然后便把两条毛驴拴在河滩中的一棵柳树上。那些怀里抱着鸡和娃娃的婆姨，冻得在石鱼河滩里直跺脚。但他们谁也没有理一下木呆呆站在硷畔上的吴石柱。
当然这拨人不理他，他完全可以理解是因为他并不认识他们，但是李狗娃不理他，他觉得有些难受和伤心。
李狗娃把一切摆布好，好像才有时间抬起头，看着站在硷畔上雪地里发愣的吴石柱，有些得意地说，大哥，我回来了。
吴石柱呆呆地站在硷畔上不知想着什么，根本没有听到李狗娃的话。
李狗娃见吴石柱不理睬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一挥手，带上他的这伙人马踏泥带水地从雪坡里爬上去，浩浩荡荡地开到那间破茅屋里去了。
不一会儿，茅屋上空便浓烟滚滚，人欢驴叫，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吴石柱站在硷畔上的雪地里，看着石马坬上空飘荡着的浓烟，一下了感觉到石马坬有些陌生了，同时也感觉到石马坬失去了它往日的沉寂。
吴石柱是如何回到他那土钵钵窑里的，现在他一点也回想不起来。他仿佛感觉刭世事说变一下子就变了，而且变得很快，变得很陌生，变得让人不可思议。他无法接受这梦一般的现实。他仿佛一直在梦中似地躺在下炕圪崂里无法动弹。
在此时此刻，杏花和石桂花分别坐在两眼土钵钵窑的土炕上正舒服地感觉着温暖，对于石马坬突然出现的这一事情她俩一点也不知道，就连细心的杏花，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那男人从院子里回来，神情是那样恍惚，脸色是那样惨白。
生命河 第十三章（4）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溜进了吴石柱家院子，阳洼洼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成群的山雀从山沟沟里飞过来，落在消融的阳洼上寻食。远处的深山老林，像盖着一块柔软而洁白的鸭绒被，在舒服地沉睡。
李狗娃在太阳很红的时候踏进了吴石柱家的门。他进得门，看见吴石柱静静地躺在下炕圪崂，心里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回来了？坐在炕头上的杏花见李狗娃从门里进来，有些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