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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二地在他俩犁地的上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劈柴草。
二牛和四锤在李狗娃的吆喝声中,慢腾腾地跟着李狗娃从上洼里爬上去,灰锤卷起裤管驾着犍牛,挥起牛鞭,疯子一样地从西头窜到东头。
吴石柱丝毫不敢有半虑怠慢,怠慢了不仅狗娃指名道姓地扣他工分,而且还会得到一阵谩骂。
起先,吴石柱紧赶慢赶凑合着能够跟得上,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有些不中用了。他觉得他头上像吊着沙布袋子一样直不起来,眼里不断有金星闪烁,两腿抖得连站也站不稳,身上的汗水像从他头上泼下来的水一样,没停止过流淌,好几次他险些栽倒在犁沟里。
好容易累到中午,五虎挑着送饭罐从地畔的小路上走上来,李狗娃看见送来了中午饭,这才喊叫大伙儿歇歇。
吴石柱见灰锤喝住了牛,三步两步地跑到地畔一棵大槐树底的平整地摊里吃饭去了。他像掀倒的土粪布袋一样跌坐在犁沟里,累得眼也睁不开地一口一口送气,两眼模糊得连那连绵不断的黄土山也看不清,只见灰蒙蒙一片。
吴石柱吃饭。四锤端着送饭罐,抬起头喊了他一声。
他听见了,只是没有力气给四锤答应,坐在犁沟里,两条腿在不停地抖动。
吴石柱呆呆地在犁沟里坐了一阵才站起来走到那棵老槐树底下,听见李狗娃得意地跟五虎说话,他头疼得要往开裂一样。胡乱喝了几口杏花做好让五虎送来的钱钱饭,李狗娃就从槐树底下站起来,吆喝二牛和四锤吃了赶快动弹。
他知道,李狗娃说二牛和四锤,实际上是催他。他赶紧放下正吃着的饭,昏头昏脑地朝上洼上跌跤马趴地爬去。
晚上,吴石柱回到家里,饭也不吃地一头倒在土炕上。杏花问他是怎了,是不是病了,见吴石柱不说话,也不再问,一个人偷偷掉泪。
吴贵见他大累成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看看自己的残腿,痛苦得恨不得一头撞死。于是他拿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走到李狗娃家院子。
石桂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吴贵,惊呆了似地说,你来了?说着,石桂花走到吴贵跟前。
吴贵给桂花答应着,却把他的脸侧向一边。他不敢看石桂花,他觉得自己活的太惨,看人家,再看他自己,竟落到了这种地步感到无比的悲伤。
石桂花看见吴贵很痛苦的样子,当然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急不可待地问吴贵,你有事吗?
吴贵说,我想找一下狗娃。
你找他有什么事?石桂花有些惊讶地问。
吴贵说,你看我已经成了这样,什么也干不了,我想给村里拦羊。
你能拦了?石桂花问。
拦了。吴贵说。
石桂花扑闪了一下她那一对眼睛说,只要你能拦了,我给你说。石桂花转身回到窑里,见狗娃呆坐在炕上抽烟,就说,吴贵已经成了残废,你看能的话叫他把村里的羊拦上。
不能。李狗娃头不抬眼不睁,冷冰冰地说。
怎不能?石桂花急了,声音也高,瞪起了她那一对眼睛问她男人。
狗娃说,村里有人拦羊。
那你不能说说?石桂花有些生气地说。 。。
生命河 第二十章(3)
李狗娃抬起头,看着怒气冲冲的桂花说,你以为说一说就可以了,就那么容易?
不然,还怎?石桂花骂说,你别太日能得过劲了……
吴贵站在院子里,听见石桂花和李狗娃越嚷越上劲,就不顾一切地一晃一晃走到石桂花家门跟前,推开门进去,站在李狗娃家脚地上看李狗娃。
你这坏松。石桂花又骂了一声她男人。
李狗娃见吴贵站在脚地,听他婆姨骂他,翻了翻眼珠子没吭声。
吴贵这才对坐在炕上的李狗娃说,大叔,我已经废了,今天求你是给碗饭吃,我别的干不了,想给村里拦羊。
其实李狗娃对吴贵也没什么,只是他对吴石柱产生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因此就把这仇恨跟吴石柱儿女连在了一起。此时吴贵的一声大叔,一下把他的心给叫动了,叫得他昏昏沉沉,要恨也没法恨下去,不恨么,心里平衡不了。
李狗娃低头沉默了一会,便对吴贵说,你先回去,我会给你考虑。
吴贵听了这话,当然不会站在李狗娃面前不走。说实在的,他是万不得已,不然他真想一下子把这老坏松做死,你他妈的知道么?老子之所以成了这样,与你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要不是为了娟娟,还有可怜的父母,我今天非拿命跟你拼一场不可。吴贵看了一眼李狗娃,一晃一晃地从门里出去了。
吴贵从石桂花家里走后,李狗娃看了一眼正在灶火圪崂忙乎的石桂花,把旱烟锅拿在手里,嘿嘿地笑了几声,像猫头鹰叫一样难听。
正在灶火圪崂忙着做早饭的石桂花,立马停下手里正做的活,恨恨地白了她男人一眼。
吴贵等了好些日子,总算等得有了眉目是李狗娃遮人耳目才允许吴贵拦村里的羊。
次日早饭一过,吴贵拄着拐棍把村里的那群羊从羊圈里放出来,吆到后沟的那条拐沟里去了。这条拐沟很深,两面是山,沟里全是荒草。他想把羊赶在这条拐沟里,羊跑不到什么地方,也省些力气,不然,他还真没法这些羊。
可是他把羊从圈里往出一放,那羊就撒开四蹄,在他头前跑开了,他根本赶不上。本来,他是想把羊赶到拐沟里,可是羊不听他的,跑得连头也不扭一下,两个弯拐过去,就从火燎嘴里跑上去了。
四眉,我造你先人。吴贵拄着拐棍,恼火地骂着走在头里的那只四眉羊。但是四眉根本不理吴贵这一套,好像故意日弄他一样地直往前跑。
吴贵着急了,十分恼火地在路畔上拣了一块石头,用上劲地朝四眉跟前扔过去。
四眉头一低,石头落在前边的路上,没有打上,于是四眉凶狠地瞪着眼睛站在路畔,仿佛吴贵再敢打它,它就会跑过来跟吴贵死人的架势。
吴贵再没打四眉,他压根儿就没有要打四眉的动机。可是谁叫四眉不听他的话地领上羊往火燎嘴跑呢。他祈求四眉谅解他。
然而四眉赌气似地从山里上去,疯子般地一忽溜跑到火燎嘴的庄稼地里。当吴贵跌跤马趴赶到地里时,妈呀,这一块黑豆叫这群羊一阵就日塌光了。李狗娃和五虎正在对面的山上动弹,他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吴贵的拦羊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已是秋分,石马坬村前湾枣林地里的枣树上挂满了玛瑙一般红艳艳的红枣,吴贵没什么活可干,又意外地得到了一份差事——给村里看枣。他无论白天黑夜,还是天睛天阴,都在月镜圪塔山上尽职尽责。
娟娟像佣人一样经常到山里给她哥送饭。娟娟心疼她那瘸腿哥,她看见她哥太可怜了,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一个人。
她每次给她哥送饭,看见站在月镜圪瘩上单衣薄裳的她哥,翘着瘸腿,心里万分悲痛,眼泪不由地就流了下来。然而娟娟临到她哥跟前,总是装得很高兴的样子,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地让她哥赶快吃完饭,她就提上送饭罐回了家。
忽然有天夜里,小镇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一进村就查问吴贵,并在夜里让娟娟把吴贵从山里叫回来。
娟娟不知道是什么事,叫她去叫她哥,她没话可说地就去了。可是娟娟和吴贵兄妹俩刚刚从月镜圪瘩山里下来,还没有从石鱼河里绕过去,就从李狗娃家坡里下来了二牛家的高升和一位吴贵并不认识的小镇上的一位年轻干部,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吴贵拉到了李狗娃家院子。
吴贵和娟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地到了李狗娃家院子,看见村里人都在这里,谁也不说一句话,这气氛多少有些不对劲儿。
果不然,小镇来的那两位干部让吴贵站在了村里人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宣布了一条几乎对吴贵甚至对吴贵全家来说是无法接纳的一个事实——吴贵是隐藏的反革命分子,曾参加胡宗南部队攻打过盐城,解放后隐瞒反革命历史的罪恶人物。
吴贵一听,几乎瘫倒在李狗娃家院子里。他大声得说,我不是,我不是……
那两位干部模样的人宣布了吴贵的罪恶事实,并出示了从盐城发来的证据材料,材料上面清楚地署着李胜的名字。吴贵觉得两眼一阵阵发黑,昏昏沉沉之中,一下栽倒在李狗娃家院子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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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二十一章(1)
吴贵在李狗娃家院子里呆呆地坐了很久才扶着娟娟艰难地站起来。此时石马坬一片宁静,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的吴贵摇曳着身体,扶着连连打颤的娟娟,一瘸一瘸地离开李狗娃家院子,朝家里走去。
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嚎哭声。他真切地听到是父亲。他稍微低着头,看着站在他身旁冷得直打哆嗦的妹妹。
他感觉到是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和不幸,他一阵不离开这个家,这个家就没有一时的安宁时候。吴贵想尽快离开石马坬,离开父母和他亲爱的妹妹。也许他早从这儿离开一天,他的亲人们就会早一天解脱。不然,他们这个本来很不幸的家庭就会更加不幸。
吴贵把娟娟送到门口,独自站在漆黑的院子里想了很久。当他确定要离开亲爱的父母和妹妹时,急忙回到窑里,把坐在他妈跟前痛哭不止的娟娟叫到院子,静静地把娟娟看了一阵,让她照顾好可怜的父母,他说他赶紧到山里给村里去看枣。
娟娟怎能想到这是她可怜的哥哥跟她分别呢?她不知道。她以为她哥真的是要给村里去照看枣林,那是他的职责,绝对不能有一点偏差,万一叫哪个人乘这个机会偷偷钻到枣林地里把村里的枣偷上一些,那还能得了。于是娟娟把那件烂夹袄给吴贵披在身上,刚要转身回窑里,忽然看见吴贵眼里涌出了两滴眼泪。娟娟惊讶地问吴贵,你是腿疼?
吴贵尽量掩饰着他内心的无限伤感地对娟娟说,你赶快回去睡觉,我要到月镜圪塔去,不然枣叫人偷了不得了。
那我也跟你去?娟娟说。
你别去。吴贵说,村里不让别人到枣林地里。
那你的腿?娟娟看着她哥心疼地说。
不要紧。吴贵给她妹妹笑了笑说,哥的腿不要紧,你放心。
娟娟回窑里后,吴贵又在院子里站了好长一阵时间。此时他在想什么?也许他还想见一见珍珍,但珍珍早叫四锤送到小镇去了,四锤不许珍珍跟吴贵好,更不许珍珍和吴贵往来。
他还想看一眼可怜的父母。他踌躇再三,还是没有从门里走进去,他害怕他的父母一旦看出他要离开石马坬一定会受不了。可怜的父母已经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们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吴贵想让父母过几天平静而安宁的日子,因此他想还是不打扰父母,悄悄离开。
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星星也稠,吴贵怀着生死离别般的悲痛心情,最后看了一眼他曾经住过了二十多年的那眼土钵钵窑,拄上椿树坪那位好心大叔给他的那根柳木拐棍,心情无比沉重地离开了石马坬。他上了月镜圪瘩,站在月镜圪瘩的山顶上,抬头看了看宁静中的石马坬和起伏连绵的黄土山,满怀忧郁地朝西走去。
吴贵完全成了他父亲曾经在小镇上见到几乎快要饿死了的李狗娃那样,拄着一根拐棍,十分难看地一瘸一瘸在土路上缓慢地行走。有时候他还可以碰上一个村子,厚着脸皮讨上一碗稀饭,几口就拨拉进了肚子。有时候他一天也见不上一个村子,便忍饥挨饿地在山路上摇晃,实在摇晃不动了,就随便躺在什么地方睡上一会,然后爬起来继续赶路。他不知道他要走到什么地方,也许他这样的行走没有尽头。他并不祈求什么。不。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的亲人们能够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当然,路上他会遇上许多困难,特别是在夜晚,他凄惶得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天暖的时候还好,烂窑草庵里就可以凑合,可是冬天就不好累了,疯狂的西北风呼呼地直吼,像把利刀一样在他身上随意撕割,可他没有一件像样的而且可以遮拦风雨的衣裳,冻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尽管如此,他仍然一步也没停,仿佛停上一会,就有可能死在路上的危险。
生命河 第二十一章(2)
夜里,他再不敢冒那么大的凶险了。天一黑,他就在有村子的地方赶紧寻找放麦秸的石庵和烂窑,把地方瞅好后,才拄着拐棍,翘上瘸腿走到冒着炊烟的人家里讨上一茶半碗,然后很快走到烂窑和石庵的麦秸里,用手挖上一个窝,慢慢钻进去,再把旁边的麦秸盖到身上,他就安然地睡了。
他钻在这样的麦秸窑里,暖和是暖和了不少,可是也会引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庥烦。
有一天天快黑时,吴贵走到了叫坡底河的村子,村子里住十几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