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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三。2。三。2。刘摸点儿是往肉铺送驴來的——当然是偷來的。他跟王二吹算是一条路上的老朋友,原名叫刘典。他玩天九从來不看牌——用手一摸便知道是啥牌,所以被叫做“刘摸点儿”。他卖驴有了钱,便请王二吹去喝酒。朋友赌钱,越赌越远;喝酒,却越喝越近。刘摸点儿被老白干灌出了亲热劲儿:一听说王二吹住在堂兄家,堂兄病得挺重,就买了二斤点心去瞧看。他一见王林是落了炕的痨病鬼,就怕过上了这种殃腔病,安慰两句抬腿就走。宋春华觉得他是來瞧看病人的,还是小叔子头一个来串门儿的朋友,不能素待了,热情地撵到屋外,留他吃饭。刘摸点儿扔下句“刚和二吹喝完酒”,毛兔子似地蹦出了院儿。
到了街上,刘摸点儿回头儿瞥了一眼,见送出房门的宋春华已经回屋了,就停下脚步,鬼头鬼脑地对王二吹说:“你哥挺不多长日子了——你是不是冲着水灵灵的小嫂子,才不怕过上殃腔病的?”王二吹红着脸捣了他一拳,骂了句“闭上你的驴嘴——大哥跟我一个太爷,她是我近支的嫂子”。
刘摸点儿嘿嘿笑了两声,绷起脸儿摇头晃脑地说:“你小嫂子可是一付难到手的好牌!虽说不是天九、皇上,可抓到手里至少可以配成软硬对儿——那可是六成保赢、四成保本儿的搭配。你若不趁早把她抓挠到手儿,傻了巴叽地等画匠铺要换招牌了,可就得拎铺盖卷儿走人了;就算你能淘弄到后悔药,那也七月十五种高粮——晚了三春喽。”
刘摸点儿走过箭杆儿街,回三台楼的破家了。可他的话儿,却像一把酱耙子,一下、一下把王二吹腔子里那小缸感情水,咕嘟得翻花冒泡儿了……
王二吹戳在街上吧嗒了一大阵子嘴,觉得刘摸点儿的话儿挺实在:大哥肯定熬不了几个月了。他两条干腿棒子一蹬,“王记画匠铺”连牌子带房子,可就全成了小嫂子的。她比自已还年轻三岁,肯定得明着拍着巴掌嚎几回丧,暗下骨碌起眼珠子踅摸下茬儿:往慢说,烧完头周年就得迈出第二步;若快了,烧完百天就会重新穿上红嫁衣……不管早和晚,画匠铺的招牌一改成了“张记”、“李记”,那可就连人带铺子,都肥水便宜了外姓的田……
王二吹开始不地道了。晚上一在小北炕躺下,便望起南炕放下的幔子,说啥也睡不着了。他回忆着:从住进这屋起,那幔子一撂下,南炕那一男一女都像吃素的出家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从來没有亲昵的笑声,也没传來过啥动静。往日他心正没胡思乱想,今天却因为听到了刘摸点儿的话儿,心头儿好像冒出了一把草,随着“怦怦”跳声不停地搖晃着:春华嫂子和小红表妹一般年轻,一个伺候了几天少东家,便被卖到了外地,估计不会有啥好日子过;一个嫁给了病包子哥哥,没过上几天热活日子,就守起了活寡……都是个着人可怜的苦命人。小红表妹就算没被卖到外地,也一定还在做姨太太的梦,恐怕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也没法儿往她身边儿凑拢了;小嫂子却天天打照面,一抬手就能摸到她嫩脸蛋儿……
王二吹本來就贼性,见到别人东西香人,就捉摸法儿划拉到自己手里。他心痒痒起來,开始琢磨起小嫂子:她比小表妹还嫩了一岁,比我年轻了三岁。去年冬天来喝大哥喜酒时,她腰条儿长相儿上比小红差一点儿,可现在却出息得不比小红差半点儿了——她还是过日子的好手,比小红能干多了。我就算娶不到这样的小媳妇儿,若能有这样儿的相好的,日子也有滋有味多了……她是咋看我的呢?给我洗过汗衫儿、补过裤子,都是她上赶子的,可看不出有偏近乎的意思——得承认她一直正正经经的,没说过一句撩臊话儿,没干过一件过格的事儿……我是小叔子,小叔子是可以和嫂子开开玩笑、逗逗哏儿的。我得试探试探,看能不能把她的心逗弄活了。她若是端着画匠铺老板娘的架子不放下,就是压根儿没把我看在眼里,那她就是属二提脚的——往高处想(响),我就没法儿像刘摸点儿说的“把她抓挠到手”了。若能把她的心撬开一道缝儿,容我挤进去,我用望着路过的花轿干着急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四。1。
四。1。四。1。他花心一起,便踅摸起机会。一天,他起炕后见小嫂子在往屋抱柴火,便掐捏好火候,到房门口儿迎她,闪躲时顺手捅了她小细腰儿一指头儿。宋春华还以为是自己堵住了窄巴门儿,使他没躲利索,红着脸儿抱歉地笑了一笑。王二吹见她不光没声没响,还赏给了一个笑脸儿,可就觉得有了三分希望:就像借碾子磨,虽然没说妥,却答应给排上号了。他兴冲冲地去肉铺,路上一次又一次地抬起摸过小细腰的那个手指儿,一遍又一遍地闻,觉得还真有些香喷喷的。
晚上一回來,他见小嫂子正坐在南炕沿儿破秫秆儿,便也找把刀坐到北炕沿儿上干起來。他爹在世吋,冬天编炕席,他跟着打过下锤,干过这种活儿。他时不时地抬头瞥小嫂子一眼,见她一直没抬头儿,便暗下叹气:她并没把我挂在哈拉巴前边儿……一走神儿,把手指头儿划了个口子。他故意“哎呀”一声,说了句“这把刀咋也喜欢吃荤的”。
宋春华见他手指头儿剌出血了,迭忙翻出布条子,走过來。
王二吹见她掐住了自己手指头儿,正要往下低头给自己缠伤口,便故意也低头看——两个人个头儿不一般儿高,可高个儿的坐着、矮个儿的站着,脑瓜门儿和脑瓜门儿可就“顶”到一圪塔儿了!
顶脑瓜门儿,跟贴脸儿、亲嘴儿一样儿,都是一种人跟人表示亲近的方式。一般來说,是长辈对孩子表示亲热的做法。但也有些民族,把这种方式作为见面时的礼节——基本上只限于性別相同的人。民人异性成年人间顶脑瓜门儿、贴脸儿、亲嘴儿,不是久別重逢的两口子,就是暗里幽会的相好的,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所以,宋春华脑瓜门儿一被小叔子顶着了,就臊得满脸通红,急忙洗清身儿似地埋怨说:“你虎呀,咋不留点儿神!”
南炕头儿上仰脸望房上纸棚的王林,还以为老婆在数落兄弟不加小心受了伤,就坡上驴帮腔儿说:“二兄弟,你想干这种活儿,就得胆大心细……千万别因为你嫂子吆喝了一句,就眼晕怯手了,那可就会落个二半破子。”
宋春华听当家的瞪着眼睛瞎冒炮,皱起了眉头:你愣头青似的兄弟占了我便宜,你咋还糊涂棒子似地帮他撑口袋,拿我的亏儿送人情!
王二吹却像拣到了绣球:小嫂子继续给自己缠伤口,并没出声儿把事儿挑明了。他认为就算小嫂子还没对自己动心情,可也是在对自己男人藏藏掖掖,怕大哥知道她脑瓜门儿被我顶着了;我下回若再摩挲到她身子,她十有*还得瞒着……而叔伯哥儿递过的那几句话儿,他觉得虽然是劁猪剌耳朵——弄错了地方,却是鼓励自己别拿回头!他壮起胆儿朝着小嫂子挤咕挤咕眼睛,答了大哥句“我一定听大哥的话儿,压上头儿就干到底”。
宋春华皱皱眉头,替小叔子缠完了伤,一声没吭回南炕了……她躺下后还没忘吃下的亏儿。她摸摸脑瓜门儿,扭头往炕头儿扫了一眼——屋里灰蒙蒙的,当家的蔫蔫巴巴地躺着,看不清那张瘦脸儿。她暗暗地叹了一口儿气:你一趴了炕儿,就没了筋骨囊儿……多咱才能硬实起來,亲亲我的脑瓜门儿呢?你两眼朝天不顾地,没看到他顶了我的脑瓜门儿;他还扯着你的话尾巴顺口儿胡吣……她的心“咯噔”地猛跳了一下子:他对着我挤咕眼睛,说要“干到底”,该不是想接二连三拱我脑瓜门儿吧?她的心不断地怦怦起来:病趴炕的主儿,把他招进了家。住在一张房笆下,屋里屋外迎面擦肩的时候可多着呢。乱了性的男人,色胆儿会像吹起的猪尿脬儿似的越来越肥。他若假装没躲利索,故意地顶我的脑门儿、贴我脸蛋子,我可难躲又难喊……她掏遍了心里那七个小窟窿儿,也没抓挠出半个儿顶用的招儿;却想起了当家人儿叫自己做媒的事儿:他若有了盼头儿,就笃定不会有邪心眼子了——何况我答应过他,做嫂子的也应当为他跑趟腿儿。她一有了主意,就放宽了心,很快地就睡着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四。2。
四。2。四。2。王二吹躺下后,也回想着占到了便宜的事儿,摸了摸脑瓜门儿,偷偷地拨拉起心里的小算盘儿:我盯着她说了要“干到底”那句话儿,她皱了一下两道弯弯眉儿,估计是听出了些话音儿。她没跟我叫真儿,十有*是怕大哥知道了底细会发火……她心里揣着的全是大哥,一点儿外心也没有,倒真是个好女人。我若继续往前挤碓她,是不是有点儿太牲口了?可是……她吃了亏儿也要瞒着大哥、不敢跟我翻脸,这对我却是好机会。常言说“水大泡倒墙”,我要不住手儿,兴许能把她的心豁弄活动了——现在若住了犁杖撒开把儿,我可就真像大哥说的,成了“二半破子”……他拿不定主意,翻过来、掉过去地琢磨:一会儿觉得披了人皮就得有人样儿,不能做头儿没尾巴的驴;一会儿又觉得大哥已经吞下“伸腿瞪眼丸”了,不能叫坐在心里的小嫂子白便宜了外姓人,恨不得立刻爬到南炕去先收了庄……他翻过来想做个人、掉过去又打算当毛驴子,差不多一宿没合上眼儿。
起早做好饭,宋春华笑嘻嘻地叫王二吹去请一天假,说自己要回一趟娘家,“二兄弟,你得替嫂子照看你哥一天”。
王二吹一听嫂子要去给自己划拉媳妇儿,愧得暗骂自己“真是头儿秃尾巴儿牲口儿”,红着脸说:“想不到大嫂还惦记着那件事儿——我去给大姨买两包果子……”
王林觉得自己应该拦挡一下,便吆喝了一句“一家人咋还说两家话儿!”却又对宋春华提醒说:“你手里不还有银饼子吗?带几块去吧。”
王二吹这些日子已经品出了大哥小气,听出了大哥在说光溜儿话儿:明着拦自己别掏腰包儿、暗里挤自己出血;却假装是个湖涂虫,说了句“我去请假”,急匆匆地走了。他到肉铺打完招呼,立马去买了四包送礼饽饽。到家一交给了宋春华,王林就又埋怨了一句:“你就是不听话儿。”王二吹笑笑没拨正,随着忙走的小嫂子到了外屋地,又掏出了四块银饼子。宋春华刚要张口儿,却被小叔子虚捂了一把嘴儿,硬塞进了她兜儿,把她推出了房门。宋春华一边儿脚步奔向东门,一边儿心里掂量小叔子:他今年都二十三了,壮壮实实的,早通了人情。若是有爹有妈,给他成上亲,早就该有儿有女了……他一听我要回娘家,乐得不只买了四包子送礼饽饽,还硬塞给四块银饼子,足见他是真惦念有个女人了……
宋春华是上灯时才回来的。王二吹急忙放桌子,从锅里端来一大盘子肉馅包子,还从煨在灶坑门儿的锡壶里倒来一碗热乎水。宋春华心里打起鼓:你心里一盆儿火似的,还破费了不少钱,可叫我咋跟你说呢?
宋春华到娘家时快晌午了。她妈一听说她还得赶回去伺候趴炕的女婿,就顾不上唠嗑儿,忙炸了一碗鸡蛋酱,擦了一小盔儿黄瓜菜。等她后爹领弟弟一从地里回来,就端上了馏好的大饼子和西葫芦汤。宋春华打开一包果子,放到了后爹跟弟弟跟前儿。吃完饭,她趁后爹下地前,给了他三块银元,“给爹打酒喝”——王二吹塞给的那四块,她已经给了妈。
她帮妈拾掇下桌子,娘俩儿才有了唠嗑儿的工夫。宋春华急忙说起了正经事儿。她妈夸了句“你这个小叔子倒不错”,接着却封了门儿:“这十里八村的,哪里还有像你一样儿的黄花闺女?就是有些包渣儿的,也没有剩在家里的了——等有本当儿的小寡妇儿,或者能稳住槽的活*,我再给你送个信儿……”
这样儿的话儿,宋春华咋好给回音儿?
王林眼见着自己屋里的人儿,不紧不慢的嚼着包子,分明是不太好开口儿;耳朵不断听到的脚步声儿,是叔伯兄弟在打磨磨转儿,显见是快急出了连珠屁。他充起道得去,追差不一天没停蹄的小媳妇儿说:“你边吃边唠着吧,让二兄弟心里早点儿有个底儿。”
宋春华只好咽下嘴里的食儿,打马虎眼说:“我妈说了,二兄弟……是圈儿里的人,得替他踅摸个儿足尺够寸的,不能剜到筐就算菜。她还说……她得前村后店颠达颠达、瞧看瞧看,一有了谱儿,就来报个信儿。”
王林听出了这是指山卖磨的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