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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知劲草-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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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桂林的大哥周桂昆从扬州地区调回宿迁。大哥周桂昆在扬州是搞水利的,县委想把周桂昆安排在县水利局作党委书记。县委征求周桂昆的意见时,周桂昆说:“我过去曾经在宿北晓店一带工作战斗过,发现那里属丘陵山区,只能长些旱作物。下雨时,老天能给庄稼浇些雨水;干旱时老百姓只能仰天长叹,基本上靠天吃饭。晓店公社西邻着骆马湖,与骆刀湖近在迟尺却无水浇灌。我想改变一下那里的面貌。”县委经过研究,找他谈话:“周桂昆同志,我们县里急需你这位搞过水利的领导人才。晓店公社山高不平,地形象人的脊背一样,把骆马湖与晓店公社以东数个人民公社隔开。县委和县水利局的同志正在研究晓店公社以东几个公社‘旱改水’(把旱田改成水田,栽种水稻)的问题,希望你到晓店公社以后,多了解情交况,提出意见和方案,以利县委研究决策。”

  周桂昆把家安在县城,独自到晓店人公社任党委书记。上任那天,周桂林昆头戴一顶旧草帽,脚穿解放鞋,旧自行车把上挂着一只人造革黑皮包,骑自行车到县北晓店公社上班。昨天夜里刚下了一场小雨,路面上有些稀泥。周桂昆骑车到晓店公社办公地点时,自行车上沾了一些泥,解放鞋、裤子上也都沾些泥。周桂昆走进公社党委办公室,见公社当班人员正在往县里打电话:“喂,新来的周书记什么时间到?什么?人已经来啦?好好,我们准备迎接。”周桂昆对那位同志说:“把电话挂了吧,我就是新来的公社书记。”刚才打电话的同志瞪大了眼,不相信:“你就是新来的书记,县里怎不派车送你来上班?”周桂昆从包里把介绍信拿了出来。那位同志看了介绍信才相信眼前这位的确是新来的周书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周书记,我以前从未见过新来的书记是一个人骑车从县里来上班的。”那位同志想招呼公社其他领导来与新到任的书记见见面,周桂昆摆手:“先不打扰他们,骑上车子跟随我到下面转转。”两个人各骑一辆自行车,沿着宿新公路往北走。那位同志骑在车上自我介绍:“周书记,我姓李,是公社秘书。你以后就叫我小李吧。”路上周桂昆问李秘书到晓店公社工作几年了,什么时候入的党等等。两人说说骑骑走了个把小时来到晓店公社以北与新沂县交界的沭河岸边。周桂昆下车指着北岸说:“沭河以北划归新沂县了。战争年代,沭河北岸一直到山东交界可都属老宿迁县境。我曾在那边战斗过,负过伤。”秘书惊讶地说:“周书记还是一位老革命!”两人顺着沭河南岸又朝东骑转了一大圈。周桂昆看了看沿途田野里的庄稼,才又回到晓店公社驻地。秘书小李骑车累坏了,到了公社,把自行车朝地上一放,就到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喘气。刚歇了几分钟,就听周书记喊:“李秘书,把公社的其他领导叫过来,我要和他们见面。”“知道了。”秘书小李拖着疲惫的脚步,一个一个去喊。

  周桂昆跑遍了晓店公社各地去调查走访。解放这么多年了,晓店公社人民依然贫穷。晓店公社是全县唯一的丘陵地区,住在山坡上的老百姓家的小房子是用山上的石块垒砌成了,屋顶上覆盖着茅草。屋小,窗小,门小。进屋一片黑暗,眼睛得好一会儿才能适应屋里的环境。周桂昆到一山庄走访,该庄中只有几户人家。大人们聚在一起闲站,或倚着小树、或蹲在地上。有的人在衣服上捉虱子,有的迷着眼睛晒太阳。李秘书走向前向社员们介绍:“这位就是咱们公社新来的周书记。”庄上人有人打声招呼,有人抬头看了一眼,有人干脆头都不抬,各顾各的事。周桂昆走进一户人家,摸了摸粮袋,粮袋空着;他又掀开锅,黑锅中有几块凉红芋。周桂林默默走了出来,骑上自行车,后面的李秘书喊:“周书记等我一下。”骑自行车在后面追。

  “晓店公社社员要吃上饱饭,必须实行‘旱改水’。旱田经过平整,修渠、打坝种水稻。水稻亩产较高,一季水稻过后,接着还能种一季小麦。我们如果这样改造田地,田地产出就会有较大的提高,田间作物由一年一熟变成两年三熟。”在晓店公社召开的会议上公社书记周桂昆如是动员干部:“针对晓店公社地形上中间高,两边低的特点,我看在兴修水利时要采取阶梯提水的办法,把骆马湖的水引上山,再让水回头,或顺坡而下,自流灌溉。湖水引到山上,对我们晓店公社东部的几个兄弟公社来说,对他们的‘旱改水’也有一定的意义。当然这要得到县委和县水利部门的大力支持。工程规模大,任务艰巨,要请县里统一设计,统一施工。”周桂昆环视了一下与会的同志:“要大力动员全公社干群,大干苦干,没有苦中苦,难得甜上甜。”

  在冬春的晓店公社水利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工地上广播喇叭里不断播出各生产大队、各生产小队的生产竞赛新闻。周桂昆规定公社干部除安排值班外,全部下到公社水利工地和第一线参加劳动。他自己骑着自行车,到每个工地巡视。到了一工地兴致来了,就和社员一起劳动,有时能和社员同吃同住几天。

  县里指派县水利局测绘人员参于设计指挥。县上又调拨来多台水泵建立泵站、泵房。人心齐泰山移,辛苦劳动换来丰收的果实。骆马湖清清的湖水由阶梯泵站提升,又顺着开挖好的水渠,欢快地流淌下来,流入一处处水田,也流进勤劳社员的心坎里。

  盛夏,下午三点多钟,周桂昆依旧戴着那顶旧草帽,白汗衫外套着一件单衬褂子,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出了晓店公社大门,到下边的各生产大队看一圈。阳光灼热,热浪袭人,周桂昆骑了几里路,身上的汗把衣服汗湿了。他把自行车扎在土路边树荫底下,摘下草帽扇风,凉快凉快。他边扇风边朝路边的水稻田放眼望去,绿油油的水稻长得正欢,田野里稻叶香气顺着热风吹过来。周桂昆闻着这既香又令人窒息的热风,手中的草帽扇得更快了。田野里,一个老农戴着顶破草帽在稻田地里拔杂草。周桂昆戴上草帽,卷起裤腿角,脱下解放鞋,踏入稻田里热乎乎的水中,在老农拔草的那块田里也拔起草来。老农弯腰干活,站起身来,伸了伸酸痛的腰,看见身后一个人弯腰拔草。老农把杂草抱起,朝田边地头走过。水稻长得很高,那人弯腰在田间看不清是谁。老农走近,看见那人也站起身,活动一下腰杆“哎呀,是周书记,快到田头树底下凉凉去。”老农打心眼里佩服周书记。周桂昆抱起一堆杂草跟老农走向田头。周桂昆边走边问:“老大爷,这水稻旱涝保收,今年看是饿不着肚子喽。”老农乐开了嘴,下巴那花白的胡子上下动着:“俺们庄稼人,祖祖辈辈侍弄这土地,从来没看见水里能种粮食,我这辈子算是开了眼了。下雨不愁、天旱还有电马达打水,这还得感谢你周书记呀!”老农从路旁树底下乱草地里摘出一个西瓜:“周书记,我在荒地里种了几棵西瓜,没人问事,却长得蛮好,来吃块西瓜解解渴,消消暑气。”老农用镰刀剁开西瓜,拿一大块递给周书记,周桂昆用手掰开大口吃了起来。老农边吃着西瓜边说:“周书记,俺们这晓店公社是山区地形,过去土地不平,是一面坡地,收多少全在老天,老天给俺们吃,俺们就能收点,老天不给俺们吃,田地里就颗粒无怍。俺们这里过去有‘三多’。” “哪‘三多’?”周桂林问。“树多、贼多、逃荒要饭人多。”老农说完,周桂昆又问:“现在呢?”老汉笑着说:“现在是树多、田多、干活人多。”

  周桂昆和老汉在土路边树底下拉家长,忘了时间了,很快太阳傍西了。周桂昆起身骑车要回公社,老农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周书记,是不是看俺们穷供不起你一顿饭?”周桂昆心想,再坚持要走不留下,老汉真要生气了。只好跟着老汉走上他家。老汉到了家中,忙喊老伴、儿媳妇弄饭。儿媳妇刚用鏊子烙完用红芋干子推磨成的红芋煎饼,锅里面烧些玉米糊糊稀饭。可老汉家没有象样的菜招待周书记,老汉的老伴狠狠心摸出几个平时舍不得吃、留着换些零用钱的鸡蛋炒了。周桂昆摸起一张黑红颜色的红芋干煎饼,咬了一口和老汉一家围坐在一起,香喷喷地吃了起来。吃完饭,周桂昆又和老汉一家人坐了一会儿。半圆的月亮高挂在夜空,几朵夜云飘浮在月亮的周围,草丛中的小虫在吱吱地鸣叫,庄户人家的小孩在屋外玩耍,充满乡村的野趣。周桂昆辞别老汉和老汉的家人,骑着自行车朝公社赶去。夜晚的微刚轻轻吹在周桂昆的衣服上、脸上。周桂昆想起小时候背过的一首辛弃疾的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他边骑自行车边轻松地小声朗诵:“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现……”

  周桂昆任晓店公社党委书记,一个月也难得回城里家中一次。县工业科长张东奎和周桂昆是同庄人,也是同龄人。张东奎总想找周桂昆坐一坐,可两个人老是聚不到一起。周桂昆有时间,张东奎却没有空闲;张东奎有些时间了,周桂昆却忙着。两家虽然同住一小城中,却总没有机会往来。晓店公社旱改水成功后。周桂昆又被地区水利局调到县北运河船闸上任党委书记。船闸上工作人员少,大运河里船又不多(经济不发达,货物流通少)周桂昆这才有空闲时间。周桂昆有了空闲时间,张东奎再想找他周桂昆就好找了。每逢星期天,张东奎就带着鱼杆,到周桂昆船闸附近的大运河边钓鱼。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大运河水色清清,河里的鱼出奇地多,两人钓上一两个小时,每个人都有不小的收获。分头带回家当一道菜,改善一下生活。周桂昆儿女多,有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都上学,有上高中的,有上初中的,有上小学的,全凭周桂昆和老伴拿那么一点可怜的工资养活,供应的定量粮食也不够吃;张东奎就一个上学的儿子,家境比周桂昆好些,张东奎鱼钓得多了,总要分一点给周桂昆,每次张东奎都风趣地说:“多给你一些,去喂你家那四个小谗猫。”

  有一天,张东奎又来船闸找周桂昆钓鱼。张东奎把鱼钩投入水中,把鱼杆插在河边石缝里不管了,却倚在树上,掏出唢呐吹了起来,听得周桂昆心烦:“老张,离远点吹,别影响我钓鱼的心情。”张东奎不吹了,漫步走到周桂昆身边,坐在一大石块上,眼睛望着被阳光照射得波光粼粼的河面。周桂昆一手握着鱼杆,眼睛盯着鱼漂子,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包烟,递给张东奎。张东奎上前掏出一根,也摸出一根放在周桂昆的嘴上,两人个吞云吐雾。

  周桂昆先说话:“县里招开大会,批判‘唯生产力论’、‘利润挂帅’、‘业务挂帅’你老张惊心了?企业生产指标上不去了?”张东奎吸着烟说:“现在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各厂矿企业停止生产闹革命,我这县工业部门的领导人,也无法抓生产,无法抓业务。”他揶揄周桂昆说:“你这家伙倒清闲,小心哪天船闸上给你贴出一张大字报,说你不务正业,不跟船打交道,只跟鱼过不去。”周桂昆听完哈哈大笑:“老张,我这船闸不能跟你手底下那些几百人的企业比。船闸上连我加起来也就十几人,只要船来,提闸、放闸就完事,谁敢贴我大字报?打我这辈算起,往上查三代就是查五代,咱都是贫农出身,根正苗红,苦大仇深。谁贴咱大字报,咱无产阶级又怕谁?”张东奎苦笑着说:“你吹吧,目前各地都在‘踢开党委闹革命’,说不定哪天也给你这个党委书记给踢出去。”

  周桂林从河里拎上来一条大鲫鱼,鱼扔到桶里,又甩钩出去,才说:“我巴不求得,我这几十块钱的工资养不活老婆孩子,要踢开我,我正好带着老婆孩子回家种地去。”张东奎今天无心钓鱼,周桂昆却钓了半桶,他捉出几条大鲫鱼,扔在张东奎的鱼桶里:“给你几条大的,去家喂老婆孩子去。”两人骑车回小城,小城里满眼都是大字报,大字报上内容五花八门,什么“斗资批修”,什么“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什么“打倒孔家店”或着是批判县委某某领导的,领导名字上都用红笔划“×”。县城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也发出刺耳的播音:“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单反赫鲁晓夫修正主义是不够的,还要反对我们党内的修正主义,不然的话,再过多少年,中国的颜色就会变了,到那时就晚了。以叛徒谭震林为首的一小撮人肆无忌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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