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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然,风相悦死后,我会以海家的名义将他捉回,那时随你们怎么处置都行。”海渊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邢无双满意地颔首,将折扇插在腰间,负手自适才进入的门离开。
海镜离开茶铺后,便躲着武林人士的视线,小心翼翼来到城门边柳树旁。他在树下逡巡一阵,用足尖戳开泥土,发现并没有纸条,便回身向海澜庄走去。
但他行了不多时,眼神便突然一敛,侧身缩在暗处。因为正前方现出一名穿着缃黄纻丝长衫的英俊男人,正是武林盟主君临越。
君临越未带弟子,也未带手下,只是独自徐徐而行,一举一动皆是优雅自然,玉树临风,惹得不少人驻足侧目。他似乎只是站在街上,便散发着说不出的高贵,同所有人有着云泥之别。
然而海镜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好感,只感觉他那浅浅的笑中包含了什么,心里生出几分凉意。
思及如此,海镜压抑着气息,同君临越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便见君临越走进了一间茶馆。
海镜心知他来此处一定不是为了喝茶,便悄悄绕到茶馆窗外,在掠过窗户的一瞬向内里投去目光,却不禁一惊。
窗内,君临越对面竟坐着邢无双,二人摆弄着茶盏,低语不止,时而发出笑声,就仿若两个久未谋面的老友。
这番景象或许在旁人看来毫不可疑,海镜却知道他们的谈话一定不会普通。
但由于无法听见二人的对话,海镜便没有在茶馆外久留,而是回到海澜庄外。
此时,海澜庄大门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海镜隐在墙外一角,虽看不见庄内情况,也能听到阵阵欢声笑语。
热闹之余,庄内的守备却一点不差,各大门派皆派了弟子帮助巡视,没有丝毫空子可钻。海镜无奈,只能立在外部,静静听着庄内喧哗之声。
细细雪花漫空落下,海镜仰头轻倚墙面,凝眸天幕下飞扬的莹白雪粒,忽然忆起三年前,海映星与八大门派前往凌仙峰时的笑颜,以及那句宛如箴语的道别——
“海镜,如果我没能回来,海澜庄就由你来保护了。”
那时自己曾吃惊地睁大眼,“别开玩笑,你那么强,怎么可能回不来?……”
海映星的笑容忽的复杂,目光望向天际,仿佛想要透过苍穹看见更遥远的世界一般,“因为这次的对手,也许比我更强……”
他无声一叹,转身握住海镜胳膊,“海镜,能答应我吗?代替我保护海澜庄。”
对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海镜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我也会等你回来,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然而十天后,海映星真的没能回来,也再不会回来。
他带着海镜的承诺而去,却永远无法看见,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海镜眼中欲滴未落的泪光。
而那个离别时的承诺,仿若一滴浓墨,落在海镜心间,穷尽一生也无法化开。
将思绪自回忆中抽回,海镜轻叹一声,用仅有自己能够听见的语声喃喃道:“父亲,放心吧……我会代替你将海澜庄守护到底,哪怕这个庄中,所有人都与我为敌。”
☆、第071章 夜静天寒风乍起(1)
一片苍茫雪峰之上,彤云密布,朔风千里,世界仿佛已被冰冻。
而这茫茫雪林间,却有几棵枯树枝头挂了数十个竹筒。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站于之前,右手搭在腰间剑柄上,紧闭双眼,清秀的面庞已被冻得通红。
萦绕身侧的呼呼风声中,夹杂着竹筒碰撞之音,似远似近,分外飘渺。
突然间,少年脚步一纵,穿梭于竹筒间,长剑如惊虹般飞出,在漫空碎雪中舞出道道银弧。
交织的银光一瞬即逝,少年半曲膝盖,稳稳落地,双目依然紧闭。
随着长剑“锵”一声入鞘,身后竹筒纷纷破碎,碎片连同纷扬的雪花一起飘洒,窸窸窣窣零落在地。
少年这才睁了眼,回首望向满地碎片,脸上勾起若隐若现的微笑。冷风徐徐刮过,掀起他垂在额上的发丝,显出一道妖艳的朱莲刺青。
这时,一个沉沉男声自不远处传来,“相悦,你又在练习了?”
少年急忙转身,就见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正向自己走来,面如刀刻,英俊决然,神色冷静。他急忙躬身抱拳,“师父。”
男人来到他面前,“我不是说了,这样的天气在屋内练习即可,不必外出。”
“可是在屋里没法完全施展身手,达不到效果。”少年满脸倔强,“师父,我不怕冷,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撑住。”
男人轻叹一声,似是有几分不解,“……习武之事,需要日积月累,勤学苦练,因此能够坚持到底的人少之又少……但你究竟为何如此执着?”
少年深吸一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一瞬黯淡,“因为我不想再因为我的软弱,而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
男人闻言,石雕般的脸上展露了淡淡笑容,“是吗?……如果当初我也能像你一样,那就好了……”
……
风相悦缓缓睁开眼时,脑海中还留存着梦境的片段。他揉了揉额头,啧了一声,“真是的,怎么会梦到同师父修行时的事……”
自语之后,他习惯性地喊道:“海镜,给我拿杯水。”
然而回应他的唯有一片沉寂。风相悦疑惑地侧头,发现屋中只有自己一人,便走下床,将衣襟整理一番,却总是不如平日海镜整理的那般规整。
见自己弄了半晌衣袍依然有些不整,他不耐地甩甩手,不再去管,来到屋角盆架处,却见木盆里连一滴水都没有。
“……应该去哪儿打水?”风相悦喃喃道,忽的发现与海镜朝夕相处的这一个多月间,海镜简直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他竟也习惯了这样的照顾,将一切都放心交给海镜来做。
叹了一下后,风相悦撇撇嘴,戴上竹笠一把推开门,“海镜!你在哪里?快给我过来!”
门外的景象跃入眼帘之时,风相悦却愣在原地。只见天边云朵染满霞色,夕阳眼看就要落下,山野已被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怎么会这样……我从昨夜睡到了今天傍晚?”风相悦迈步走入院中,就见珈兰与旋光正相拥在地,沉沉熟睡,其余喽啰也皆在梦乡,鼾声如雷。
一座座火盆噼啪燃烧,火势比起昨夜小了许多。风相悦见此状况,已将真相猜了个大概,忍不住咬牙道:“海镜……是你干的吗?你就这么想一个人去冒险?!等我找到你,非得狠狠揍你一顿不可!”
他回身冲进屋子,取了长剑走出,也顾不得叫醒其他人,便向寨外奔去,消失在纷乱雪幕中。
夜色降临,海澜庄内的欢庆已接近尾声,新娘也被先一步送入洞房。宾客们有的离开,有的回到客房,庄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海镜站在围墙外,只听见墙内时而传出巡守的脚步声,再不闻其他动静。过了片刻,他不由陷入思索,邢无双究竟打算何时动手?又或者,难道他已经做了什么而自己没能察觉?
然而他的思考尚未结束,一声巨响便打破沉寂,随即有叫声传来。海镜心中一骇,趁这时庄内守卫注意力转移,腾身跃上围墙,落入院中,就见海渊的屋子竟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明灭,映着海镜错愕的面庞。不稍片刻,只听“哐哐”几声响,屋子已开始坍塌,剥落的木块纷纷倒下,火势一瞬更加猛烈。
庄内家仆接连赶来,提着水桶向大火泼去。一簇簇水花洒入火中,却立刻“哧”一声蒸腾,就像是被火焰吞噬一般,毫无效用。
海镜轻啧一声,想冲进将海渊救出,却根本无从下手。这时,飞扬的火海中却闯出一个人影,竟是海渊抱着薛樱跌跌撞撞穿火而出。
海渊身上沾满尘埃与汗水,面容与双手皆被烧伤些许。而他怀中的薛樱身上覆着黑尘,衣物破败不堪,早已昏迷,一滴滴鲜血正顺着手臂蜿蜒流下。
家仆们见海渊逃脱,都面露惊喜。海渊眼中却泛起泪水,嘶声喊道:“快去拿伤药!夫人受伤了!”
有家仆闻言,立即转身跑开。海渊抱着薛樱,一面咳嗽一面远离火焰,来到墙边坐下。不远处,其余人仍竭力救着火,火势已明显小了些许。
忽然,一个家仆赶了过来,一脸慌张,“庄主!我方才去叫薛公子,没想到……没想到他……”
那家仆似是想起了自己目睹的场景,面色惨白,话语一瞬哽在喉间。海渊急得一把拧住他领口,沙哑着声音吼道:“薛公子怎么了!快说!”
“他……他似乎是中了毒,脸色发紫,已经没气了!”
海渊霎时怔住,拧着家仆的手缓缓松开。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连退几步,手臂一抖,竟将薛樱落在了地上。
薛樱紧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恍若一个人偶一般,随着落地之势摊开双臂,脑袋耷在地上。
此刻,家仆拿着伤药赶了回来。海渊夺过伤药,刚俯下身,面庞却瞬间褪去血色。只见薛樱歪着头颅,口中渐渐渗出鲜血,一滴滴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药瓶“当”一声落地,滚到墙角。海渊猛地拽住薛樱手腕,将手探于她鼻下,却没有感到一丝热气。
“这……怎么会……怎么会……”海渊一时懵了,双膝一软,跪倒在薛樱面前,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嘶声痛哭。
院内一片混乱,藏在一角的海镜却不觉疑惑,薛馥与薛樱皆为朱莲岛的人,为什么会在成亲当天身亡?难道这就是邢无双的计划?
☆、第072章 夜静天寒风乍起(2)
他正想着,深居宅内的刘氏也赶了过来。她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头发用金簪胡乱挽了个髻,未施粉黛的面上盈满焦虑。
见海渊已几乎崩溃,其余人亦是手足无措,她皱了皱眉,抬手向门外一挥,厉声道:“除灭火之人外,其余人全都散开,检查屋子和院中里有什么线索,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这一定是有人纵火!”
家仆们这才倏然回身,四散而去。刘氏又转身指向薛家小院,差人道:“方才有人报我薛公子也不幸身亡,你们快去把他的尸体抬来,看看屋中有什么可疑之处!”
那人连连应声,匆匆离开。过了半晌,检查各处的家仆陆续赶回,薛馥的尸首也被两人合力抬来,置于薛樱尸体旁。二人的脸色俱是青紫难看,似是中了什么毒。
这时,大火已被扑灭。一名家仆自海渊房中跌跌撞撞奔出,手里捧着件长方匣子,嘴唇直打颤,“老夫人……我们在庄主房内发现了这个……”
刘氏眼光方落在匣子上,顿时花容失色,掩住嘴连退几步,“这……这是什么暗器?”
她正想说什么,便听得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忙回首去瞧,也顾不得再看那匣子。
只见尘埃飞扬中,住在客房的各派人士纷纷赶来,以君临越为首,一干人列在刘氏身侧,俱是满目疑问。
君临越轻拂衣袖,即便是在蒙蒙灰尘中,一举一动仍不失优雅。他将海渊缓缓扶起,又担忧地望向刘氏,“海庄主,老夫人,我们适才看见这里起了火,究竟出了什么事?”
海渊立刻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一把拽住他袖口,“有人在海澜庄纵火,还杀了薛樱和薛馥!盟主,您定要为我做主,擒住真凶啊!”
听见这话,各门各派人士霎时愣住,仿佛被一道惊雷劈过一般。须臾,便有人怒吼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居然在海庄主新婚之日杀了薛家兄妹!”
君临越也一瞬肃然,立即向一名弟子道:“此事关系重大,须得各大门派联手合计,你马上去将幻龙帮从客栈请来。”
那弟子刚奉命离开,一名面色蜡黄的男子便自人群中走出,来到尸体旁。那男子身着一袭缁色直缀长衫,头戴乌绫巾,颧骨高耸,一双眼如铜铃般凸出,滴溜溜直转,正是苍梧楼楼主陶忘仙。
只见陶忘仙探手在尸体上摩挲一阵,忽的眼神一亮,举起右手,指间现出几点银芒,竟是几枚雪亮毒针,“这就是害死薛家兄妹的东西。”
众人见状,俱是一阵静默。君临越目光一沉,道:“这是……血雨夺命针?!”
见君临越认得此物,刘氏便唤家仆将方才找到的匣子取出,交予君临越手上,“这是适才我们在新房中找到的,想必就是射出毒针的匣子……只是我没想到,这竟然是那闻名天下的暗器……”
刘氏说着,已是语带哽咽。一旁邢无双冷哼一声,“自从风相悦在灵雾山将工匠全数灭口后,只有幽冥谷才有这暗器,此事必是他们所为了!”
陶忘仙对这类机关暗器很是在行,也接过血雨夺命针翻覆打量,“咔”一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