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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贝斯塔尼是个海盗,但是连他都知道,巴黎不是两天、两个月,甚至两年能够看完的。”
“我不可能在巴黎待上两年的,胡利安!”
胡利安默默地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对我露出了微笑。
“为什么不行?难道有人在巴塞罗那等你吗?”
与迦利玛出版社签约的事宜,加上拜访其他几家出版社,这些公事整整花了我三天时间,和我先前预估的一样。胡利安帮我找了一个导游兼保镖,一个不到十三岁的男孩,名叫哈伟。他对巴黎的每个角落都一清二楚,不管我去哪里,哈伟一定会陪我到门口,他甚至还会给我一些指点,在哪个咖啡馆吃三明治比较好,哪些街道巷子最好别去,哪里的景致最美。我在拜访出版社时,他就在大门外等候,无论等上多少时间,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而且说什么都不肯接受小费。哈伟说着一口怪里怪气的西班牙语,偶尔还混上了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
“卡拉斯先生,他哦,已经给我付了很多钱啦!”
据我所知,哈伟是依莲·玛索女士酒店里的一位小姐留下的孤儿。胡利安教他读书写字,也教他弹钢琴。每到星期天,胡利安就会带他去看歌剧或听音乐会。哈伟非常崇拜胡利安,无论胡利安要他做什么,即使是把我带到世界的尽头,他也会认真照办。到了我们认识的第三天,他问我是不是卡拉斯先生的女朋友?我说我不是,我只是来拜访他的一个朋友而已。他听了以后似乎很失望。
胡利安几乎每天熬夜,他端坐在书桌前,酷兹则卧在他的大腿上,我见他不是修改稿子,就是望着远处的教堂尖塔发呆。有一天晚上,我被屋顶淅沥沥的雨声吵得睡不着,索性就走到客厅里。两人相视无语,接着,胡利安递了一根烟给我。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看雨。后来,雨停了,我问他谁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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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第四部分(10)
“佩内洛佩。”他答道。
我希望他跟我聊聊这个女孩子,也说说他在巴黎这十三年来的生活。在昏暗的灯光下,胡利安幽幽地告诉我,佩内洛
佩是他此生惟一深爱过的女人。
一九二一年的一个冬夜,依莲·玛索在巴黎发现了流浪街头的胡利安·卡拉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而且不停地咳血。他身上只有几个铜板和几张对折的手写稿。依莲·玛索读了那些手稿之后,自认碰到的一定是个名作家,因为喝得烂醉而流落街头,等他清醒过来,说不定哪个好心的出版社老板还会奖赏她哩!这是依莲·玛索的说法,但胡利安知道,她是出于怜悯而救他的。他在依莲酒店楼上的小阁楼里休养了六个月。医生告诉依莲,假如这个人再要摧残自己的话,就是神医也束手无策了。当时,他的胃和肝已经严重损坏,这辈子除了牛奶、新鲜白乳酪和松软的面包,其他食物都不能吃了。后来胡利安恢复了言语能力,依莲问他究竟是谁。
“谁都不是。”胡利安这样回答她。
“可是谁都不能在我这儿白吃白住的。你会干什么?”
胡利安说他会弹钢琴。
“那就弹一段来听听吧!”
胡利安在酒店大厅的钢琴前坐了下来,前面站了十五个只穿着性感内衣的未成年酒店小姐。他演奏了一段萧邦的小夜曲,结束后,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只有依莲除外,她说那音乐听起来死气沉沉的,她的酒店可是做活人生意的啊!于是,胡利安特别为她弹奏了轻快的爵士乐和奥芬巴赫的作品。
“嗯,这样好多了!”
这份新工作让他赚到一份薪水、一个栖身之处和每天两餐热腾腾的食物。
在巴黎,他靠着依莲·玛索的慈悲怜悯而得以幸存,她也是惟一鼓励他继续写作的人。她最喜欢读浪漫小说,以及圣徒和殉难烈士的传记。在她看来,胡利安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内心中毒已深,所以只能写出那些惊恐、晦涩的情节。即使如此,依莲还是帮胡利安找到了愿意替他出书的出版社。此外,她腾出阁楼给胡利安居住,帮他打点衣着,带他出门晒太阳、透气;她也替他买书,每周日带他上教堂做弥撒,然后两人再一同散步。依莲·玛索救了他这条命,她要的回报,除了友谊之外,就是让胡利安承诺她继续写作。后来,依莲偶尔也让他带酒店里的小姐回去过夜,虽然他们只是相拥入眠罢了。依莲还开玩笑地说,酒店里的那些小姐都跟他一样寂寞,她们图的只是片刻的温存。
“我的邻居达梭先生说,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巴塞罗那去找佩内洛
佩?他沉默了许久,我在暗夜里瞥见了他那张脸,竟已泪流满面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跪在他身旁,拥抱他。我们就这样紧紧地相拥着,直到天边露出了黎明的曙光。我已经不知道究竟是谁先吻了谁,反正这也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相遇了,我让他在我身上爱抚,却没发现自己也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那天早上,以及接下来我和胡利安共度的两个星期,我们每个早晨都在地板上沉默地缠绵。接着,我们或是坐在咖啡馆里,或是一起逛街,只要看着他的双眼,我就知道他是否还爱着佩内洛
佩,而无须多问。我还记得,在巴黎期间,我学会了去憎恨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对我来说,佩内洛
佩永远都是十七岁),我学会了憎恨一个我没见过、却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人。在发给卡贝斯塔尼先生的电报中,我编造了一千零一个理由以求延长休假。我已经不在乎是否会丢了差事,也对巴塞罗那灰暗的生活无所谓了。我扪心自问了无数次,自己是不是也像依莲·玛索酒店里的小姐一样,带着如此空虚的生命来到巴黎,在胡利安的怀抱里勉强找到了一点慰藉?我只知道,我和胡利安共度的那两个星期,是我此生第一次觉得我做回了自己,在那两个星期里,我了解到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像深爱胡利安那样去爱别的男人,虽然我大半辈子都在努力超越这个障碍。
有一天,精疲力竭的胡利安在我怀里睡着了。前一天下午,我们经过楼下的当铺时,他特别停下来,向我介绍橱窗里展示的那支古董钢笔,根据老板的说法,那是大文豪雨果用过的笔。胡利安虽然买不起这支笔,但总是每天来看它。我悄悄穿上衣服,来到楼下的当铺。这支钢笔价值不菲,我手边没有这么多钱,但是老板告诉我,只要是在巴黎设立过分行的各家西班牙银行的支票,他也可以接受。我母亲生前曾经替我存了一笔钱,那是留给我结婚时买婚纱的。雨果的钢笔花掉了我的婚纱钱,我也知道这样做太疯狂了,但我从来没有把钱花得这么痛快过!拿着传奇古董笔走出当铺后,我发现有位女士一直跟着我。那是一位衣着非常高雅的贵妇,一头银发,还有一双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湛蓝的双眸。她走到我身旁,然后自我介绍。她就是依莲·玛索,胡利安的救命恩人。我的小导游哈伟和她提到了我。她说,只是想认识我,她还问我是不是那个胡利安等待多年的女人。我无须答复。依莲只是点点头,然后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我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这时候,我终于明白,胡利安永远不会属于我,因为我尚未开始拥有他,却已经失去了他。我把钢笔藏在口袋里,回到阁楼上时,胡利安已经醒了,他正等着我。他不发一语地褪去我的衣服,接着,我们最后一次做爱。当时,他问我那次为什么要哭?我告诉他,那是幸福的泪水。后来,胡利安下楼去打点午餐,我趁这个时候匆匆整理了行李,然
风之影 第四部分(11)
后,把钢笔放在了打字机上。最后,我把小说稿装在行李箱里,在胡利安回来之前离开了。我在楼梯间碰到了达梭先生,那位以看手相换取小姐香吻的老魔术师,他抓起我的左手,然后哀伤地望着我:
“
您一定很伤心啊,小姐!”①①原文为法语。
当我正要献上吻时,他缓缓地摇着头,然后在我手上吻了一下。
我来到奥斯特立兹火车站时,正好赶上十二点开往巴塞罗那的火车。列车长卖票给我,并且问我身体是否还好?我点点头,然后就关上车厢门。火车启动后,我望着车窗外,却看到了胡利安,他就站在月台上,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我闭上双眼,直到火车离站了,离开了那个我此生不再重返的缥缈的城市,才睁开眼睛。隔天清晨,我回到了巴塞罗那。那天是我的二十四岁生日。我知道,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岁月已经逝去了。
·2·
回到巴塞罗那之后,我有意过了一阵子再去找米盖尔·莫林纳。我必须把胡利安从思绪中抹去,我也知道,米盖尔势必会问起他,我恐怕自己一时答不上来。当我们再次见面时,我已经不需要跟他说什么了。米盖尔凝视了我半晌,接着,他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我觉得他比我去巴黎前更加消瘦,那张苍白的脸几近病容,大概是工作过量吧!他向我坦承,他的财务状况相当紧张,他继承的大笔遗产,几乎全都捐光了,如今,那些兄弟姊妹的律师团正想尽办法要将他逐出那幢大宅院。当初莫林纳老先生立遗嘱时,特别加了但书:米盖尔可以拥有并居住在大宅院里,但房子必须维持良好状况,并且正常运作,否则,布塔费利沙街的这幢豪宅须交由其他兄弟姊妹监管。
“即使到了临终之前,我父亲一直都知道,我会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他一生最讨厌的事情上,直到一文都不剩……”
他替报章杂志写稿以及当翻译的收入,根本无法让他承担这幢大宅院的庞大费用。
“赚钱不是难事。”他感叹道,“最难的是,把赚来的钱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我怀疑他已经偷偷酗酒一阵子了。有时候,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每逢周日,我一定去看他,强迫他和我一起出门走走,暂时远离书桌和他的百科全书。我知道,他见到我,心里很痛。他看起来像是已经忘了向我求婚遭拒的这件事,但是,我偶尔还是会发现他望着我的渴望、痴情的眼神。我如此残忍地折磨着他,只为了一个完全自私的理由:惟有米盖尔知道胡利安和佩内洛
佩的情事。
我和胡利安分离后的那几个月,在我的思绪和梦境里,佩内洛
佩·阿尔达亚成了一再出现的幽灵。我依然记得,当依莲·玛索知道我不是那个胡利安等待多年的女人时,她脸上立刻露出的失望的表情。佩内洛
佩·阿尔达亚,这个恶意缺席的女人,对我而言,是个太强势的敌人。她虽是隐形的,但我轻易就能想象出她的样子,在她的阴影下,我太普通、太庸俗、太真实了。我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憎恨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我想,如果有机会和她面对,如果我能证实她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她的妖术就会被破除,接着,胡利安将重获自由……然后,我就能和他长相厮守。我相信,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耐心等候吧。米盖尔迟早会把真相告诉我的。真相,终将让我解脱。
有一天,我们正在大教堂的回廊里散步,米盖尔又向我表白了。我望着他,看到的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男人。我带他回家,任由他对我调情诱惑,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在欺骗他,对此,他也心知肚明,但除此之外,他也已经一无所有了。就在这种绝望的情绪里,我们成了情人。在他眼中,我看到了我期望在胡利安眼中看到的痴情。我总觉得,委身于米盖尔,就是我对胡利安和佩内洛
佩以及生命中所有不顺的报复方式。米盖尔深陷于孤独和欲望之中,他虽然知道我们的爱情是做戏,但还是无法让我离去。他酗酒的程度与日俱增,甚至经常无法和我做爱。碰到这种情况时,我们总会无奈地自我解嘲:我们已经创下在最短时间内成为模范夫妻的新纪录了。我们各自用绝望和懦弱伤害对方。有一天晚上,大约是我从巴黎回来一年之后,我要求他告诉我关于佩内洛
佩的所有真相。米盖尔那天喝了酒,脾气变得很暴躁,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对我疯狂怒骂,羞辱我,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简直就跟妓女一样。他撕破我身上的衣服,正当他想强迫我就范时,我却自动躺了下来,顺从地献上我的肉体,默默地流泪。米盖尔挨近我,恳求我原谅他。我多么希望我爱的是他,而不是胡利安,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选择留在他身边。我们在黑暗中紧紧相拥着,我也请他原谅,因为我伤他太深。这时候,他告诉我,如果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