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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医生默默地摇着头。
“他妈的……”他咕哝道。
“这些疤痕是怎么来的?”我问他,“刀伤吗?”
巴罗医生摇头否认,他在杂物堆里找出一条毛毯,盖在费尔明身上。
“这是灼伤。这个人曾经被用刑折磨过……”医生解释道,“这些疤痕,都是高温铁板的烙印。”
费尔明整整睡了两天。他醒来时只记得自己在黑牢中惊醒,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全都忘了。知道自己行为失控之后,他羞愧地跪在地上,恳求恩卡娜女士原谅他。他再三保证,一定会重新粉刷旅馆的墙壁。他知道恩卡娜女士很虔诚,所以特别承诺,会再为她到附近的伯利恒教堂望十次弥撒。
“只要您健健康康的!千万别再那样吓我了,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些啊……”
父亲不仅赔偿了所有损失,而且还拜托恩卡娜女士,请她再给费尔明一次机会。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至于旅馆里其他房客,大家都是孤苦的小老百姓,不会跟他计较的。经过这一夜的惊魂,老板娘反而对费尔明更加亲切了,她告诉费尔明,一定要乖乖服用巴罗医生给开的药。
“恩卡娜女士,为了您,叫我吞砖头都行!”
后来,那件事逐渐在我们记忆中淡化了,不过,我再也不敢随便拿傅梅洛警官开玩笑了。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们为了不让费尔明孤单,几乎每个礼拜天都带他去新潮咖啡馆喝下午茶,再到议会街和恩宠大道转角处的费米纳戏院看电影。父亲有个朋友在那里当带位员,每次他总会趁播放宣传短片的时候,偷偷让我们从一楼的太平门里进去。
·12·
费尔明来书店工作之后,成效立现,因为我的空闲时间比以前多了。不必寻访客人订的怪书时,他就在店里整理书籍,或制作促销海报,要不就是擦玻璃,甚至拿着抹布和酒精,把每一本书都擦得一尘不染。这么一来,我就有闲暇去处理我疏忽已久的两件事了:一是继续探索卡拉斯之谜;还有,更重要的是,我该去和好朋友托玛斯·阿吉拉尔聚聚了,这阵子挺想他的。
托玛斯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好几年前,我们在贾斯柏街的教会学校因为打架而认识,那天下午放学后,他父亲到学校来接他,还带了一个骄纵自负的女孩,原来那是托玛斯的姐姐。我本来想好好戏弄她一番,谁知道,我都还没出手,托玛斯已经先压到我身上来了,只见他的拳头挥个不停,如暴雨般落在了我身上,挨了这一顿,我全身酸痛了好几个礼拜。当时,怒气冲冲的托玛斯,使出了全身蛮力把我痛打一顿,在那场庭院的决斗中,四周围满了喜欢看热闹的小孩,我被打掉了一颗牙齿,却对生命有了新的体验。我没有告诉父亲和神父,究竟是谁把我揍得这么惨,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当时,对手的父亲还站在围观的人群里欢呼呢。
风之影 第一部分(6)
“都是我不对。”我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几个礼拜后,托玛斯居然在课间休息过来找我。我吓得半死,愣在那儿不敢动,心想,这家伙又要来修理我了。结果,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串话,我惟一听懂的是,他希望我原谅他,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
“不,要道歉的人是我,我不应该有戏弄你姐姐的念头……”我说,“要不是你先把我的嘴巴打烂,恐怕我会说出一些很难听的话呢!”
托玛斯羞愧地低下头来。在我眼前这个害羞、沉默的巨人,平常就像个游魂似的,一个人在教室和学校的走廊里晃来晃去。其他的孩子都很怕他,没有人敢和他说话或正眼看他,尤其是我。现在,他低着头,几乎就要发抖了,吞吞吐吐地问我想不想和他做朋友。我说想啊!于是,他向我伸出手来,我们就这样握手言和了。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痛,但我尽力忍住了。那天下午,托玛斯请我去他家吃点心,还向我展示了各种奇怪的机器,那些东西全都堆在他的房间里。
“都是我自己做的!”他得意地告诉我。
我实在看不出来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只好默默地点头,露出一副很钦佩他的表情。看来,这个大个子用纸板、废铁打造了一群朋友,而我正是第一个认识他这群朋友认识他这个秘密天地的人。我和他聊起去世的母亲,也谈到自己是多么想念她。我刚说完,托玛斯立刻不发一语地抱住了我。那一年,我们十岁。从此,托玛斯·阿吉拉尔变成我最要好的哥们,而我则成了他惟一的朋友。
托玛斯冷酷的外表遗传自他的父亲。阿吉拉尔先生是个有钱的房地产商,他的公司设在繁华的佩拉优街上,就在世纪百货公司的隔壁。他的优越感很强烈,永远都觉得自己有道理,对所有事情都满怀自信,却总觉得儿子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而且智商也不高。阿吉拉尔先生仅存的希望,就是让这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去当兵了。
托玛斯有一个大我们一岁的姐姐,名叫贝亚特丽丝。我和托玛斯的友谊要归功于她,就是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看到她父亲牵着她站在校门口,便想开个玩笑戏弄她,结果被托玛斯狠狠揍了一顿。真是不打不相识,否则,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跟他说话呢。贝亚特丽丝和她母亲简直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那双眼睛像她的爸爸。她顶着一头红发,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她经常穿浅色丝质的衣服或者羊毛洋装。她拥有模特般高挑的身材,走路总像根木桩似的挺直了身子,还极度自恋,总把自己当成高贵的公主。她有双湖水绿的眼睛,但她老是坚持自己的眼珠子是“绿宝石和蓝宝石的结合体”。多年来她念的都是教会女校,或许就因为被修女管得太紧,只要她父亲一不在,贝亚特丽丝就会偷偷地用高脚杯喝茴香酒。她还喜欢穿名牌的丝袜,脸上化的妆就像电影里的吸血鬼。我实在受不了那副德行,对于我毫无掩饰的嫌恶,她也很不客气地用冷漠的眼神回报我。贝亚特丽丝有个在慕尔西亚当兵的男朋友,名叫巴布罗·卡斯科斯·布恩迪亚,他是陆军上尉的长枪党员,总喜欢往头上抹厚厚的发蜡。这是个标准的世家子弟,他们家族在港口拥有许多船坞,所以他的官职,也都是靠他那个在国防部供职的叔叔游说来的。他经常发表枯燥无味的长篇大论,大多都是赞扬西班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民族,还说布尔什维克王国已经岌岌可危了。
“马克思已经死了。”他严肃地说。
“是啊,一八八三年就死了!”我回应他。
“你给我闭嘴!小混蛋,你再啰唆,我就一脚把你踢得远远的!”
有几次,我瞥见贝亚特丽丝听了她上尉男朋友的蠢话,嘴角竟然漾起了浅浅的微笑,接着,她抬头望着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苦笑了一下,但立刻就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了。过去,我死都不会承认,但这毕竟是我心里真正的感受:其实我很怕她。
·13·
一天下午,书店里突然来了个老朋友。我父亲正好去阿亨托纳镇替一套古董书估价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我负责看店招呼客人,费尔明则爬上梯子,忙着整理最上层的书架,书堆得已经快碰到天花板了。太阳下山后,就在打烊前不久,贝尔纳达的身影出现在了橱窗外。她穿了一身便服,因为周四是她的休息日。看到我之后,她便立刻挥手向我打招呼。我又惊又喜,赶紧请她进门。
“啊呀!您都长这么高了!”她站在门口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您已经是个大人了!”
她紧紧地抱住我,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她摸摸我的头,又摸了摸我的肩膀和脸,看我是否一切都好。
“我在家里,天天都想念您啊,少爷!”她低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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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第一部分(7)
“我也很想念你,贝尔纳达!来,亲一个!”
她羞涩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而我却热情地在她双颊上响亮地各吻了两下,逗得她呵呵直笑。 “你今天好漂亮喔!看起来非常高雅呢!怎么突然会想来找我们呢?”
“老实说,我很早就想来看您了,但是您也知道,家里事情多,我真的很忙。不过,我今天打定主意来你这里一趟,是因为明天是我外甥女的生日,我想送她一本好书作生日礼物,要有很多文字、没什么插图的那种。我这个人脑筋不好,书的事情我都不懂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整套精装的《布拉斯科·伊巴涅斯全集》从最上层的书架上掉了下来。贝尔纳达和我惊讶地抬头张望,只见费尔明像是表演空中飞人似的,从梯子上滑了下来,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很是迷人。
“贝尔纳达,这位是……”
“费尔明·罗梅罗·托雷斯,森贝雷书店的书籍顾问,请多指教,夫人!”费尔明主动自我介绍,然后执起贝尔纳达的手,恭敬地吻了一下。
贝尔纳达的那张脸,顿时成了一颗红甜椒。
“啊呀!您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夫人……”
“当然是,您至少也是个伯爵夫人。”费尔明急着插嘴。“这个我最清楚了,皮尔森大道上最优雅的贵妇我都打过交道过呢!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向您介绍一些适合青少年阅读的经典名著,我们有萨加利最好的作品,也有桑多坎的史诗……”
“哎哟,老天爷,我也不晓得!您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全国劳工联合会的一员,我得挑对书才行……”
“您不用担心,我们这儿有本儒勒·凡尔纳的冒险小说《神秘岛》,内容极具教育价值。”
“您如果觉得不错的话,那就这本好了……”
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费尔明,他讲得天花乱坠,把贝尔纳达迷得团团转,他热情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一盒可口的雀巢巧克力糖。
“您呢,达涅尔少爷,您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罗梅罗·托雷斯先生是咱们这儿的专家,他说的准没错。”
“既然这样,那我就买这本叫什么岛的书,麻烦您帮我包起来。对了,多少钱?”
“不用钱,就算是我们送你的!”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
“夫人,请让我费尔明有此荣幸成为巴塞罗那最幸运的男人,就让我来付这个钱吧!”
贝尔纳达看了看我们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位,这本书是我要买来送给外甥女的,所以还是让我自己来付吧……”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改变一下方式,我请您去喝个下午茶吧!”费尔明提出建议,一只手不停地梳理着头发。
“去吧!去吧!”我在一旁鼓励她,“你一定会很愉快的!我帮你把书包起来,费尔明现在就穿上外套。”
费尔明立刻跑到后面去梳头整装,他喷了一点古龙水,最后穿上西装外套。我从收款机里取了点钱递给他。
“我应该带她去哪里呢?”他低声问我,紧张得像个小男生似的。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请她去‘四只猫咖啡馆’。”我说,“我觉得那是个能给爱情带来好运气的地方!”
我把书交给贝尔纳达,故意对她眨了眨眼。
“我要付您多少钱呢?达涅尔少爷……”
“我也不知道,以后再告诉你吧!书上没有标价,我得问爸爸。”我胡诌了个理由骗她。
我看着他们手挽手一起出了门,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圣塔安娜街的尽头。我心想,如果有人在天堂掌管命运的话,希望他能给这两个人好心施舍一些幸福。我在橱窗上挂起“打烊”的牌子,接着,到书店后面的房间去查看父亲登记订单的小册子。这时,店门上的铃铛响了。我暗想,说不定是费尔明忘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父亲从阿亨托纳镇回来了。
“是谁……?”
等了几秒钟,依旧无人应答,于是,我继续翻阅订单册子。
书店里传来了脚步声,他缓慢地踱着……
“费尔明?……爸?”
没有人回话。我隐约听见有人在憋住笑声,便立刻把册子合上。或许有客人没看见“打烊”的牌子,直接就推门进来了。我听见书本从书架上落下的声音,决定到前面去一看究竟。我紧张地猛吞了一口口水,手里握着拆信刀,走到后门口。这时候,我已经不敢再出声了。不久,我又听到了脚步声,他越走越远……店门上的铃铛声又响了一次。我探头张望书店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我奔到店门口,摸黑把门锁上,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又胆小怕事。我转身回到书店后面的房间,却瞥见柜台上有张纸。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张照片,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边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