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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振振有词的辩解,轻描淡写的回答,又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步维竹的目光悄然泛出异样的神色,似有所思地瞅住她半晌。
“我想问妳一件事……”
“问啊!”
“妳……”他迟疑一下。“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换言之,无论是个性或兴趣喜好等等,他们其实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吗?
“怎么可能!”郁漫依失笑。“那样未免太辛苦了吧?”
“那么……”步维竹瞟她一眼。“妳是真的喜欢古典文学著作吗?”
多少个宁静夜,夫妻俩相依偎,人手一本书,各自沉浸在由文字所雕砌出来的世界里,满足地淹没在平和的气氲中。
难道那时的温馨气氛全是装作出来的假象吗?
“不……”
“……”果然!
“……不只,我喜欢的书籍范围可没有那么狭隘,不只古典文学,我也喜欢人文、哲学、历史地理、科幻、言情、武侠、法律、传记、恐怖、童话、神话……”郁漫依洋洋洒洒地列举了一大串。“甚至大英百科全书,只要是书我就喜欢,包括漫画。”
“漫画?”步维竹静了一下。“真……博学。”
“博学?”郁漫依失声爆笑。“你真可爱,老公!”
可爱?
步维竹皱一下眉,旋即决定当作没听见那两个是男人就会觉得很刺耳的字眼。
“那么,古典音乐呢?”
多少个悠闲的午后,夫妻俩一齐窝在起居室的音响前,陶醉在卡门的暸亮歌声中,或者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肖邦的圆舞曲、帕格尼尼变奏曲等,时而激烈地争辩作曲家在作曲当时的心境,以及每一个音符所要表达的意韵和曲调所要描绘的情景,在当时当刻里,彼此的心灵似乎是相通的。
那时的深刻感动与热切讨论,会是假造出来的吗?
“一样啊!我也不只喜欢古典音乐,还有抒情、爵士、饶舌、摇滚、乡村音乐等,除了越剧和歌仔戏之外,只要是音乐,我都喜欢,包括儿歌。”
“真……广泛。”步维竹喃喃道。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郁漫依得意地咧咧嘴。“我是不敢说自己是那种能动能静的万能运动员啦!事实上,我的个性非常外向,像是坐下来沉思生命的意义,或者是静下心来深入探讨自我心灵那种事我就做不来。开玩笑,我会闷死的!不过,每当看书或听音乐时,我都是百分之百投入其中的。”
那么,他们并不是毫无共通之处啰?
“也就是说,妳并不讨厌我们一起看书、听音乐的时光?”
“不,不是不讨厌,是很喜欢。”郁漫依不假思索地说。“老实说,从小到大我交的朋友大都是那种不太喜欢用脑筋,而且屁股长痔疮三分钟都坐不住的人,就算我想坐下来看看书、听听音乐,他们都不肯让我静下来,所以我总是独自一个人作那种静态消遣,其实那样也是挺好啦!不过……”
双臂一揽,她亲昵地环住他的手臂。“直至和你一起养成那种习惯之后,我才能感受到两个人一起分享看书的乐趣,一起欣赏并深入探索音乐世界的愉快,那种经验更美好,说到这,我还得感谢你呢!”
幸好!
步维竹暗自庆幸,那些令他感到温馨满足的时光对她而言也同样美好。
“不过……”她拉拉身上的大红色露脐小背心。“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这种打扮,那就很抱歉了,因为我实在很讨厌过去那种布袋装,天哪,真是憋死我了!”
垂眸,步维竹望住她那匀称美妙的身材,目光倏转蒙眬。
“不,这样很好,很……”他低喃。“养眼。”
闻言,郁漫依绽开愉快的笑容,没注意到丈夫垂涎的目光,更没注意到他瞬间紧绷的欲望。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男人走到哪里都是男人!
“漫依。”
“嗯?”
“妳想,如果我们偷偷溜回去,他们单独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呃?”郁漫依愕然回首,终于察觉到丈夫眼中的欲情,不由得失笑。“当然不会,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跑去报警找我们。”
“那我们回去?”
“OK?”
片刻后--
“咦?爹地妈咪呢?”
“被海水冲走了!”
“嗄?”
“笨蛋,一男一女突然消失不见,你以为他们会到哪里去?”
“哪里?”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你总该知道吧?”
“白鹳(送子鸟)送来的?”
“……”
第七章
杀了他!
请你自己去死!
妳会后悔的,不杀他妳一定会后悔的!
这个词儿已经烂到爆了,能不能麻烦你换个新鲜一点的来呀?
杀了他!
不够新鲜。
杀了他!
我要睡觉了,没空理你。
杀了他!
我睡着了。
杀了他!
鼾~~~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
我先杀了你!
然后,她清醒过来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并不在睡床上。
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深夜的树林里,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子。
然后……
“上帝耶稣,我在做什么?”她失声惊叫,两手猛甩,再拚命往睡衣上擦,目光惊怖地瞪住地上那两截活生生被拧成两段,仍在冒出潺潺鲜血的兔尸,背脊骨发凉,全身冒冷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转而盯住自己的手,颤栗地喃喃自语。
它终于成功了?
没错,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夜夜不厌其烦地进入她梦里来骚扰,现在,它终于突破她的防卫,成功地使她动了手,但只成功了一半,她的确是下了手,却找了替代品,它成功了,却也没成功,但是……
照这种情形看来,它总有一天会完全成功的,对不对?
不,不对,她绝不会让它称心如意的,她要想办法,无论如何,她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
思忖着,她慢慢回到楼房,回到卧室里,悄悄溜进浴室里把自己身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再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睡下,步维竹背对着她睡得正熟,她凝视他的背影片刻后,也背过身去。
现在,她能想什么办法呢?
暂时离开他?
不,这不是个好主意,就目前整个大状况而言,无论他们谁离开这座小岛都不安全,而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其它人必定会受到拖累,这样一来,这种做法不但毫无意义,反倒弄巧成拙。
不,这个办法逊毙了!
那么……不睡觉?
开玩笑,没有任何人能永远不睡的!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唔……唔……啊,对了,对了,它平日都不理会她,却在梦中竭尽全力蛊惑她,是因为在睡梦中,人的意识总是比较薄弱易受操控吗?
嗯,嗯,没错,应该就是这样,既然如此,她可以让自己进入准战斗状态,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自动惊醒,而且在一秒钟之内抓回所有的意识,这样它就拿她没辙了吧?
虽然有点辛苦,可能一只笨鸟随便叫两声就会吵醒她,或者一只蠢壁虎从墙上爬过去也会让她在两秒钟之内挣脱睡梦的束缚,但,在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之前,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要能维护丈夫的安全,再辛苦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让自己进入准战斗状态,再缓缓阖上眼。
不过今夜,她大概是再也睡不着了!
同一刻,背对着她的步维竹徐徐睁开眼,望着窗外树影摇曳,回想刚刚在树林间所见到的血腥景象……
蔚蓝的天空俯瞰着翠绿的海洋,洁白的沙滩上摇曳着婀娜多姿的美人蕉,永无止境的阳光为蓝色的珊瑚礁添上璀璨的光彩,没有世俗文明的污染,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最原始的大自然生态和单纯的原住民,拥有私人小岛的好处就在这里,能够完全依照个人意愿把瑰丽的天然风味完整的保留下来,这才是真正的度假之地。
只要不是这么热就好了。
“呼~~”放下菜刀,郁漫依横手背甩去一把汗水再重拾菜刀。“真希望再多来几场暴风雨。”
如同往常一样,不管妻子在做什么家事,步维竹总会自动跑来帮忙,譬如此刻,他毫不犹豫地接下最腥膻的工作--刮鱼鳞、剖鱼腹,这也是郁漫依没想过要离婚的原因之一--他实在是一个非常体贴的男人。
“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暴风雨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不过雷阵雨也不少,今天之所以会这么闷热,我猜半夜里八成有骤雨。”
佛州是没有冬天的,不论是在炎夏的八月或深冬的二月,除非暴风雨带来强风和暴雨,否则佛州只有两种气候--火烤般的炽热与和煦的温暖。
“小鬼们呢?”
“用过午餐后就骑驴到村里头去了。”
郁漫依望向窗外,远处海平面尽头晚霞灿烂满天。
“他们不打算回来吃晚饭了吗?”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如果天黑了,阿奈会带他们回来的。”
郁漫依考虑一下,随即收起一半水果蔬菜回冰箱里,再继续做两人份的晚餐:包着苹果、椰子及菠萝的甜薄片馅饼,家庭式烘培糕点,海鲜煎蛋卷,新鲜果汁,以及浇上风味奇特的果酱的雪花冰。
在岛上,无论是食物或饮料,全都是最新鲜的。
餐毕,步维竹在桌上留下字条后便偕同郁漫依走出屋子,在金色月光下漫步向沙滩,呼吸新鲜的热带空气,聆听海涛起伏的絮语,沐浴在梦幻般的气氛中。
“难怪情侣都爱在月光下散步,这种气氛真是罗曼蒂克!”郁漫依呢喃。
“当年我们没有度蜜月,现在也可以算是补度蜜月吧!”
“是有度蜜月的感觉,不过……”郁漫依发出轻笑声。“哪对新婚夫妻会随身携带两个小鬼一块儿度蜜月的?”
环住她的手臂紧了一下,“妳很在意?”步维竹问。
“那倒不会,反正一个月来他们几乎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也碍不着我们。”
近两个月以来,每天清晨五点半,步维竹仍然非常坚持原则地硬将一家人叫起床,顶着小鸟们和谐的歌声,一路嘿哟嘿哟爬上高山顶上欣赏日出的彩色天空,然后再回来吃早餐,接下来是小鬼们叫苦连天的受难时间--上课,直到午餐前半个钟头。
午后,前一个月,他们总是一起到隐密的小海湾探险、钓鱼,或横穿小岛到另一边的险峻山谷照相,或投入各种水上活动,如划独木舟、玩冲浪板,在轰隆隆作响的银白飞瀑下游泳,在海中与有如彩虹般的鱼群浮潜。
但到了后一个月,小鬼们已经没兴趣陪两位老人家闲逛了,老是用完午餐后就不见人影,步维竹与郁漫依也乐得撇开两个小鬼享受他们自己的两人世界。
相依偎伫足在露台上往下看着海浪拍击到岸上岩礁的美景,手牵手徜徉在丛林深处欣赏交相辉映的瀑布、迷雾及彩虹,或双双沉浸在纯朴自然的海水中让身心放松,然后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小饮一杯。
下雨天的回廊下,他们静静聆听雨滴飘落在绿叶上所演奏出的美妙音乐,那份心灵上的感受非笔墨所能形容;最美的是在月夜星空下的沙滩散步,像诗一样的浪漫。
于是他们发现,对于大自然,夫妻俩也有同等程度的热爱,而这份热爱,更贴近了他们的两颗心。
“维竹。”
“嗯?”
“虽然还不是十分确定,但,我想我可能有点爱上你了。”之所以会加上“可能”这两个字,是由于结婚十年都不曾动心,却在短短两、三个月内爱上他,如此迅速的演变,连她自己都很怀疑这份爱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步维竹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下,旋即又继续,快得令人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然后,揽住她的手臂再度紧了紧,但没说什么,郁漫依也不以为意,只望着自己印在沙滩上的脚步痕迹,浅浅的一波浪来即抹逝于无形。
他原就是个内向寡言的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更是含蓄,即使有同样,甚至更深刻的感觉,他也说不出口。
但从他的眼神中,由他的浅笑里,还有他的一举手一投足,自一些难以察觉的变化,她也可以领略到他的心意。
他应该也是爱她的,只是不知深浅如何?
不过,这也是与他夫妻十年的郁漫依才能够领会到这种含蓄的表现方式,若是交往不久的男女朋友,肯定是懵懵懂懂地一无所觉,不但恨死他的迟钝,更恨死他的无情,脾气暴烈一点的还会先劈头给他来一顿臭气熏天的破口大骂,再一个大脚丫子踢他出局。
男人太含蓄也会令人受不了。
“不过,老实说,我自己也满疑惑的,”郁漫依低声嘀咕。“想想当年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爱波特一个人,结果没几个月我就忘了他,如果那就是爱,我也没资格怪波特变心,因为这种爱也实在太脆弱了。”
“或许当年妳并没有真的爱上他。”步维竹轻轻道。
“是这样吗?”郁漫依喃喃道,继而蹙眉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