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诗全集-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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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火焰
　　像*
　　云冈麦积山龙门和敦煌
　　这些鹰在水上搬运秋天的头颅
　　果园和大地行程万里
　　头颅埋葬的北方山崖睡眠涌出秋天
　　在大地和水上
　　秋天千里万里
　　回到我们的山上去
　　从山顶看向平原
　　痛楚
　　秋天明灭
　　黎明黄昏的苦木
　　树林
　　果园
　　酒
　　溢出果实
　　远方就是你一无所有的家乡
　　风吹来的方向
　　庄稼熟了
　　磨快镰刀
　　坐在秋天
　　大地美好的房子
　　风吹居住在大地的灵魂
　　那时圣洁而美好
　　回到我们的山上去
　　

第十章　迷途不返的人……酒（10月。秋。）
“迷途不返的人哪，你们在哪里？
　　我们的光芒能否照亮你的路？”
　　——叶赛宁
　　大地酒馆中酒徒们捧在手心的脆弱星辰
　　漠视酒馆中打碎的其他器皿
　　明日又在大地中完整这才是我打碎一切的真情
　　绳索或鲜艳的鳞将我遮盖
　　我的海洋升起着这些花朵
　　抛向太阳的我们尸体的花朵大地！
　　太阳的手爬回树上秘密的春之火在闪烁
　　破缺的王打开大弓羊群涌入饥饿的喉咙
　　大地绵绵无期
　　我们玉米身体的扩张绵绵无期
　　是谁剥夺了我们的大地和玉米
　　何方有一位拯救大地的人？
　　何方有一位拯救岛屿的人？拯救半岛的人何日安在
　　祭司和王纷纷毁灭石头核心下沉河谷养育马匹和水
　　大地魔法的阴影深入我疯狂的内心
　　大地啊，何日方在？
　　大地啊，伴随着你的毁灭
　　我们的酒杯举向哪里？
　　我们的脚举向哪里？
　　大地盲目的血
　　天才和语言背着血红的落日
　　走向家乡的墓地
　　想想我是多么疲倦
　　想想我是多么衰老
　　习惯于孕育的火焰今日要习惯熄灭
　　绿色的妇女阴郁的妇女疯狂扑上一面猩红的大鼓
　　土地的大腿为求雨水向风暴阴郁撕裂
　　绿色的妇女阴郁的妇女
　　在瓦解中搂住我一同坐在燃烧的太阳和酒精中心
　　我在太阳中不断沉沦不断沉溺
　　我在酒精中下沉瓦解在空中播开四肢
　　大地是酒馆中酒徒们捧在手心的脆弱星辰
　　天使背负羽翼光照雪山……幻象散失
　　光芒的马光芒的麦芒又侵入我的酒我充满大地的头
　　诗歌生涯本是受难王子乘负的马
　　饮血食泪苦难的盐你从大海流放于草原
　　迁涉、杀伐、法令和先知的追逐
　　皆成无头王子乘马飞翔
　　“我曾在河畔用水粗糙但是洁净
　　我们大树下的家园
　　在大地的背面我曾升起炊烟——”
　　“孩子口含手指梳理绿色的溪流
　　美丽果实神圣而安然”
　　“河畔秋风四起女人披挂月亮银色的藤叶
　　男人的弓箭也长成植物
　　家园为我们珍藏着诗歌和用来劳动的斧头”
　　“如果没有水，石器不能投进冰河，木器不能潮湿做梦”
　　“当我从海底向你们注视——
　　事物、天空的儿女
　　聚拢在家中如尸体”
　　“茫然地注视河川
　　和我们自身的流逝
　　王子，你徒增烦恼”
　　故乡和家园是我们唯一的病不治之症啊
　　我们应乘坐一切酒精之马情欲之马一切闪电
　　离开这片果园
　　这条河流这座房舍这本诗集
　　快快离开故乡跑得越远越好！
　　（野花和石核下沉河谷）
　　快快登上路程任凭风儿把你们吹向四面八方
　　最后一枝花朵你快快凋零
　　反正我们已不可救药
　　“回返的道路水波粼粼
　　有一次大地泪水蒙蒙”
　　大地酒馆中酒徒捧在手心
　　漠视酒馆中打碎的其它器皿
　　这才是我打碎一切的真情
　　***
　　辽远的残缺的生活中的酒啊
　　请为我们倾倒
　　秋天千杯万盏
　　无休无止的悲哀的秋天的酒啊请为我们倾倒！
　　痛苦*和家园你这三位姐妹
　　乘坐酒的车子酒的马
　　坐在红色庄稼上
　　酒人类的皇后雨的母亲四季的情人
　　我在观星的夜晚在村落布满泪珠
　　猎鹿人的酒分布于草原之湖
　　水上的
　　一对孩子、吐出果核
　　双腿在苹果林中坐成夫妻
　　酒的刀
　　酒的刃
　　刃刀的刀刃
　　酒的刀
　　酒的芒刺
　　果实泉水皇帝
　　果实牵着你的手大地摇晃
　　麦穗的纹路在你脊背上延伸如刀刃如火光
　　大地在深处放射光芒
　　在靠近村庄的地方一棵果树爆炸
　　我就是火光四起的果园
　　麦地无边无际从故乡涌向远方
　　麦秆麦秸完整的麦地与远方无边无际涌来
　　让酒徒坐在麦地中独自把杯盏歌唱
　　在花蕊的狮子和处女中
　　雪中果实沉落
　　***
　　歌队长：一座酒馆傍着山崖在夕阳下燃烧
　　是在寂寞的燃烧的一座酒馆
　　坐满圣人和*
　　你们是我的亲人
　　在夕阳下的家园借酒浇愁
　　众使徒：愤怒和游戏的酒啊！
　　老师你已如痴如醉
　　愤怒和游戏的酒啊！
　　歌队长：洪水退去战祸纷止
　　一个兵重返故里
　　一个幸存的农民
　　领着残剩的孩子
　　“老板容我在这家酒馆暂且安身”
　　众使徒：这最后的屋顶摇晃
　　只剩下内心的谷仓
　　内心向着内心的谷仓，酒！
　　歌队长：母亲和水病了
　　我们对坐
　　（我和从我身上
　　脱下的公牛）
　　在酒馆里对坐
　　众使徒：如痴如醉的地方
　　溢出的多余部分
　　使两岸麦子丰收
　　歌队长：公牛在我身上
　　仿佛在故乡，踏上旧日道路
　　因而少言寡语
　　公牛在我身上
　　见一面，短一日，公牛病了
　　我开始惧怕
　　（人是大自然失败的产物）
　　雨打风吹
　　我最后的屋顶摇晃
　　我灵魂的屋顶摇晃
　　灯不安守住自己的公牛
　　我在酒馆里继续公牛的沉重和罪
　　众使徒：在饮酒的时候
　　我们对坐——
　　心与树林中公牛倾听的耳朵
　　歌队长：星辰上那些兽主们举刀侵入土地
　　一两样野兽的头
　　在果实的血汗中沉浮
　　果木树林中高昂头颅嘶叫的野兽们
　　大火光在火之中心在花蕊的狮子和处女
　　在酒中沉溺呼叫诗人的名字
　　百合花一样歌唱的野兽啊！
　　听风缓缓地吹
　　百合花一样歌唱金雀花一样舞蹈的野兽啊！
　　一下一下听得见土壤灌进我体内
　　又一次投入大地秘密的殉葬
　　我的肉中之肉！殉葬
　　大地短暂而转动
　　众使徒：酒中的豹子酒中的羊群
　　面你而坐
　　太阳在波浪上驱赶着人群果子传递
　　歌队长：一只老野兽给我口诀：星宿韶美
　　返回洞穴的雨水
　　酒！太阳的舌头平放在群鸟与清水之上
　　酒！飞禽的语言和吹向人类的和暖的风
　　退向忧愁的河流
　　斯河两岸有一只被野花熏醉的嘴唇
　　和一只笨拙的酒杯
　　一只孤独的瓮
　　平原一只瓮
　　一只瓮粮食上的意外故事和果实装饰你
　　一只瓮：沉思的狂喜掠夺的狂喜
　　“酒千杯万盏血中之血”
　　众使徒：果子传递
　　手长满一地
　　花朵长满一地
　　酒杯长满一地
　　

第十一章　土地的处境与宿命（11月。秋冬之交。）
婆罗门女儿
　　嫁与梵志子
　　生了一个儿子
　　又怀了孕
　　丈夫送她回娘家生产
　　带着大儿子一同上路
　　夜幕徐临树林子
　　丈夫熟睡在土地
　　夜枭声声
　　她生产疼痛
　　血腥引来蛇蟒
　　咬了丈夫
　　天亮她起身
　　痛不欲生
　　抱着一个牵着一个
　　一步步走向娘家人
　　一条河
　　断道路
　　一条河上
　　无桥也无人
　　“娘先将弟抱过河”
　　把婴儿放在绿草丛
　　等她返身向着大儿子
　　大儿子不小心滚入河水中
　　河水之中
　　娘呆立
　　急流卷走
　　他儿童的声音
　　才又想起小婴儿
　　连滚带爬回草中
　　只剩血和骨
　　已喂饱狼儿碧绿的眼睛
　　夫亡子殇的女人
　　一步步走向娘家人
　　“你娘家不幸失火
　　全家人葬身火中”
　　她横身倒地
　　风将她吹醒
　　报丧的老人
　　将她带回家中
　　嫁给了一位酒鬼
　　不久又临盆
　　产子未毕
　　醉丈夫狂呼开门
　　她卧床难起
　　生产的疼痛
　　醉丈夫破门而入
　　打得她鼻青脸肿
　　凶残的手
　　撕碎婴儿
　　还以死相逼女人
　　吃下自己爱婴
　　夜深人静
　　她奔出大门
　　月亮照着
　　这女人
　　一路乞讨到
　　波罗奈河滨
　　一座大坟旁
　　她安身
　　遇见一位丧妻
　　哭祭的富人
　　怜情生爱意
　　又结为夫妻
　　日升月落不长久
　　新丈夫又染病
　　暴死在
　　女人怀中
　　因为波罗奈风俗
　　她被活埋坟中
　　同时还埋下不少
　　值钱的东西
　　一群盗匪
　　夜来掘墓盗金
　　透入空气
　　她又捡回性命
　　盗匪头子将她
　　拖回自己家中
　　强逼为妻不久
　　丈夫砍头处死
　　又把她和尸体
　　一起埋入坟中
　　三天后野狼
　　爪子刨开墓
　　吃尽了
　　死尸
　　她爬出墓穴
　　站立
　　这女人就是
　　大地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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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众神的黄昏（12月。冬。）
一盏真理的灯
　　照亮四季循环中古老的悔恨
　　灯中囚禁的奴隶米开朗其罗
　　在你的宫殿镌刻我模糊的诗歌
　　割下我的头颅放在他的洞窟
　　为了照亮壁画和暗淡的四季景色
　　一盏真理的灯
　　我从原始存在中涌起，涌现
　　我感到我自己又在收缩广阔的土地收缩为火
　　给众神奠定了居住地
　　我从原始的王中涌起涌现
　　在幻象和流放中创造了伟大的诗歌
　　我回忆了原始力量的焦虑和解对话
　　对我们的命令指责和期望
　　我被原始元素所持有
　　他对我的囚禁、瓦解他的阴郁
　　羊群干草车马秋天
　　都在他的囚车上颠簸
　　现代人一只焦黄的老虎
　　我们已丧失了土地
　　替代土地的是一种短暂而抽搐的欲望
　　肤浅的积木玩具般的欲望
　　白雪不停地落进酒中
　　像我不停地回到真理
　　回到原始力量和王座
　　我像一个诗歌皇帝披挂着饥饿
　　披挂着上帝的羊毛
　　如魂中之魂手执火把
　　照亮那些洞穴中自行摔打的血红鼓面
　　一盏真理的诗中之灯
　　王为神秘的孕育而徘徊雪中
　　因为饥饿而享受过四季的馈赠
　　那就是言语
　　言语
　　“壮丽的豹子
　　灵感之龙
　　闪现之龙设想和形象之龙全身燃烧
　　芳香的巨大老虎照亮整个海滩
　　这灰烬中合上双睛的闪闪发亮的马与火种
　　狮子的脚羔羊的角
　　在莽荒而饥饿的山上
　　一万匹的象死在森林”
　　那就是言语抬起你们的头颅一起看向黄昏
　　众神的黄昏杀戳中最后的寂静
　　马的苦难和喊叫
　　构成母亲和我的四只耳朵倾听内心的风暴和诗
　　季节循环中古老的悔恨
　　狮子豹马羔羊和骆驼
　　公牛和焦黄的老虎还有岩石和玫瑰
　　这是一种复合的灵魂
　　一种神秘而神圣的火秘密的火焦虑的火
　　在苦难的土中生存、生殖并挽救自己
　　季节是生存与生殖的节奏
　　季节即是他们争斗的诗
　　（众神的黄昏中土与火他二人在我内心绞杀）
　　太阳中盲目的荷马
　　土地中盲目的荷马
　　他二人在我内心绞杀
　　争夺王位与诗歌
　　须弥山巅巨兽仰天长号
　　手持牛羊壮美手持光芒星宿
　　太阳一巨大后嗣仰天长号
　　土……这复合的灵魂在海面上涌起
　　毙命的马匹在海中燃烧
　　八月将要埋葬你，大地
　　用一把歌唱的琴一把歌唱的斧头
　　黄昏落日内部荷马的声音
　　在众神的黄昏他大概也已梦见了我
　　盲目的荷马你是否仍然在呼唤着我
　　呼唤着一篇诗歌歌颂并葬送土地
　　呼唤着一只盛满诗歌的敏锐的角
　　我总是拖带着具体的黑暗的内脏飞行
　　我总是拖带着晦涩的无法表白无以言说的元素飞行
　　直到这些伟大的材料成为诗歌
　　直到这些诗歌成为我的光荣或罪行
　　我总是拖带着我的儿女和果实
　　他们又软弱又恐惧
　　这敏锐的诗歌这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