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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儿出生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他的电子邮件,“明年的春天,我坟上的青草将绿,而我的坟头,将永远朝着南方。”
我全身冰凉,我情愿没有他任何消息,而不愿意得到他这样的消息。
我马上回复邮件,“你生病了吗?你在哪里,我去看你。你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地址。”
一直没有回复。
我简直快疯了。
我找到方小宇新的单位,单位告诉我,他辞职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甚至不知道,谢永安在哪个市。
我真是可悲,他就如空气,如幽灵,无处寻找。
我回忆与他共处时话语中的蛛丝蚂迹,猜测他在哪个市,然后网上搜索了电话,一个个医院打过去。
当然找不到。
我每天都睡不着,已经要靠安定片才勉强睡下,幸好老婆神经大条,以为我是工作压力大。
三十天后,我收到了他第二封电子邮件,“脑血管畸形,已做第一次手术,如不再出血则无妨。唯愿春安。”
所有的愿景,是因为达不到,才需要去祝愿。
这是我半辈子最难过的春天。
没法知道一个就要死去的人的下落,而这个人,在你的心尖上徘徊,这种煎熬,真的难受。
他不会明白。
我回了封邮件,问了一大堆问题。
直至半年后他才给我回复邮件,“已愈,勿念。”
连声音都不愿意给我听到。
之后销声匿迹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平静了。
第八章 抑郁症
他起来给我买了另一杯饮料,淡淡的蓝色浮着冰块,极好看,可是太甜腻,其实我不喝饮料,我一般喝茶,还有点小讲究,爱喝太平猴魁。
我们没有熟悉到了解对方兴趣爱好的地步。
但是他买的,我还是很乐意地喝了。
我问,“小其怎么样了?”谈别人比谈我自己还是容易些。
他拈着烟,眼神坦然,以平淡的口气说:“他也在我们市,是一中的老师,七八年前吧,有几年在暑假都打电话给我,说是在集中批卷,在某酒店,有一年我在,没去,有两年在外地,后来就没有了。”他坦然且真诚地看着我。
我笑:“这是你的炮友,你不去可惜了。”
周围有些吵杂,他没听清楚,我也没重复。这么多年,我终于释怀了。更何况我是谁,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什么。
他忘记了当年他带着小其来深圳的事情了,或者是他故意的回避。
在他给我邮件告之我恢复健康后的几个月,我心情渐渐平复,日子没有他,过得比较好。
有一天他居然出现在我办公室。
只有震惊才能形容我的心情。
当然也有雀跃。
我一直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他是连邮件都懒得给我的人,我没有自大到认为他心里有我。
“傻了?”他敲我的头。
我是真的傻掉了。
“你怎么有空来?”
“我在休病假,给了我一年的病假,出来走走。”他瘦了些,精神看起来倒不错,手术后的脑袋已经长出了寸发,依稀可见长长的手术疤痕。
估计是因为休那么久的病假,处长不在其位,以前招呼他的人没怎么服侍他出去娱乐,或者是在病休,没办法娱乐了。他有很多的时间,经常来找我,有时就陪着我坐在办公室里,我照常工作,他在一旁泡茶、看书,偶尔和我讲上一句。
虽然我有单独办公室,别人还是会看见,问是哪位,我说,是我表哥。
他从小宇的表哥变成了我的表哥。
幸而老婆带着女儿休年假,回了娘家,我很有空,经常陪着他到处走,去过大梅沙,泡过图书馆,听过音乐会,更多的是无目的的闲逛。
他从不会直接说喜欢你之类的话,但是总是含蓄地说着文艺式的句子,令我浮想联翩;他总是在我耳边低低地说话,手指经意或不经意地探索我的脸或者唇,走路时偶尔拉我一下,注意脚下的路,并顺势揽揽我的肩膀;又一次,我掉进坑里,忘记了,他会轻易离开那个坑,留我在那里,拼了老命才能爬出来。
有一天上午,我的主任出差去了,科内一帮猴崽子四散,我也心血来潮翘班,九点多就上酒店去找他,我按门铃,可能他以为是服务员打扫卫生,他围了条浴巾就来开门,上半身裸着,我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膛,笑,“胚子不错!”
我没想过什么,在他尴尬的样子里走了进去,酒店的房间,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大大的双人床上还有另一个人。
我的脑子完全空白。呆在了那里。
谢永安坦然地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其,和我一起从家里过来的。”
小其也很坦然地站了起来,身上的床单滑落下来,他竟然什么也没穿。
我回过神来,“你大爷的厉害啊,休病假还带侍。寝的啊。”
小其毫不介意我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围上/床单,和我点点头去了洗手间。
“你家后宫的长得不错啊,难怪千里都带上,怕在家被人绿了?”我故作轻松。
谢永安微笑看着我,眼神有一点点怜悯的样子。
难道我的样子很看不得?
我摸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泪。
场面再难撑下去,胡乱说了几句,匆匆地逃离了人家的云雨现场。
街上人来人往,我神经短路,呆呆傻傻地,游魂般往回走。
谢永安没有追出来,他当然没理由追出来,那个不管是不是他爱的人,起码是他上过床的人,还在那么赤诚地,等着他。
我算什么,一起玩过的人?他什么都没说过,甚至什么也没做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跳进坑里。
我记得他说过,南边的冬天温暖些,有利于他养病,顺便来看看我这个熟人。
我是谁,熟人而已。
其实说熟人都已经抬举了,我们哪里熟了,来历过往,身家几何,身高体重三围,一概不熟。
温暖的冬天,寒冷的心。
之后我们没有再见面,我也不知道他呆了多久。
他当年轻飘飘地略过这件事,今天他也轻飘飘地说起小其,他不会知道这事情令我痛了多久,刺激有多大。
后来我抑郁症发作,二个月无法上班,又经过那位天使般不愿意放弃我的心理医生治疗了三年,才基本痊愈。
也就是说,有三年的时间,我夜不成寐。
由此我染上酒瘾。
他依旧是没有告别的离开,当然同样的不会留给我联系方式。
第九章 伤你没商量
后来他与阿年的事,才使我下了决心,远离他,过过安宁的日子,我再也抑郁不起了,酒再放肆喝下去,我的肝也会毁了。
我没有问他阿年的事,因为阿年是我的兄弟,当然,现在不是了。
阿年是我的兄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也是唯一知道我对谢永安情感的人。
可事情就是那么可笑的滥俗,不过世界由男人和女人组成,发生的故事不外是男和女,男和男,女和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以前谢永安来的时候,因为我的原因,阿年和他是有见过面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熟悉到何种地步,更不知道阿年手上什么时候居然有谢永安的联系方式。
阿年上去哈尔滨旅游,呆了十几天,他回来那天,我上他家里瞧他,顺便看有没有手信,照片摆了一茶几,很多张都是阿年和谢永年在一起的,有搭着肩,有搂着腰的,有一张是谢永年背着阿年的……
几百张照片在那里,他们俩人在照片里笑容灿烂,无比开心地看着我,我呆了许久,到后来挤出一句,“你们俩在一起了?”
阿年天真地笑了,“是啊。”
我几乎站立不稳,伸手扶住沙发,“你们居然在一起了。”
阿年很坦诚地看着我,“你们的事情我都清楚,你们不是没在一起嘛,只是你单相思而已。”
呵呵,他说得很对,我有什么立场介意他们在一起,我连问都已经是多余。
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会和阿年在一起?”
他理直气壮,“逢场作戏而已。”
我更惨,戏都没作过的。
算哪根葱啊。
很庆幸,或者是因为痛过了头,我的抑郁症并没有发作。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今天。
我们偶尔会写电子邮件,一年平均一到两封的频率,因为我发现,到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不会再想他的时候,他就会来一封邮件,或者短信,或者直接的电话,他似乎是冥冥之中有感觉,每次到了我的临界点,我快要爬出大坑重见天日了,他就会弄点动静,他是我的死穴,随便整点儿什么,我明知道不可信的东西,一句话,一个字,就能把我重新踹下去,再次掉进坑里,似是无聊的无限循环游戏,大BOSS永远不死,我永远逃不掉的坑。
这次我平静得最久,我真的基本上完全不会想起他了,我甚至有了几个备用队伍,正努力修整我这棵废柴,如无意外,我这枯木将又逢春。
可他给我整出那么大的动静,直接来看我。
我问起他小宇,这是我们认识的源头;我问起小其,这是让我觉得他滥/情的痛;我想起阿年,这是我的兄弟他泡走,这是令我远离他的原因。
他不会明白我为什么问起他们,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只是其中之一,之一,毫无二致的存在。
他倒坦然谈起这些事情。我欣赏他的磊落,和张三李四上。床下床都这么天经地义,坦呈给我看。
真功夫的食物一如既往的烂。我对食物毫无胃口,他挑给我的淡蓝色的饮料很好看,但是太甜太腻。
第十章 告别
我们继续坐着,闲聊。
余火车开十几分钟的时候,我起来准备走,他抱着我的腰,说,“改8点的火车吧。”
我知道这一个小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还是有感动的。
我淡淡地说:“8点改9点,9点改10点,没意义。”
他说:“别回去了。”声音里难得有丝哀求之意。
我没信心一个晚上的相处我还可以这样的理智,我决不能成为他的炮友。他是那种,一座城,一位炮友的人,我何必去凑数。
我笑,“你打坏主意。”
他坏笑:“我不干啥。”
还是抱着我的腰,我站着,他坐着。
店里有人开始看着我们。俩个老男人这样,特别可笑吧。
他继续游说我,“我身体不好,都不能干啥了。”
我说:“鬼才信你。”
他抱紧了些,“我们私奔吧。”
“你又养不起我。”
“我会努力赚钱,还有我家里也有俩个钱的。”他拼命点头。
我笑。
抽身离开,他跟在后面,难得地露出哈巴狗般的神情,跟着我。
只是我知道,忠犬从来不是他的属性,他的属性是蛇精。
后来我去百度蛇精的意思,“喜欢以美色迷惑男子,以吸取其阳气精元来强大法力,增加道行。”
我很以为然,难怪他道行高,法力强,我栽得那么狠。
栽在女人手里我认了,栽在男人手里,我自己都嫌弃自己,你丫谢永安就是万年蛇精。
路过杂货店,我又进去买了那种塑胶打火机,一元一个那种,买了十一个,如果一个月用一个的话,可以用一年,一年里,他每次抽烟,也许会想起,是我买的,哪怕是就在点火的一瞬间。
他神色自若地接过火机,分开揣进左右两个口袋,鼓鼓囊囊的样子,真难看,我又有点心酸。我想,他是明白我的想法的。
走在去候车室的路上,他在后面摇着我的手,如小孩乞求糖果,“今晚不要回去了,好吗?”
我说:“我老婆会提着菜刀半夜杀过来砍死我。”
“那我们还是私奔吧。”
“我有什么好,我又不会赚钱,又爱抽烟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