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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多了?蔡大牙就说人家其他乡,都不少呢!为这个数,我在县里都挨了熊。老王就笑笑,不能吧?县长敢熊你?
倒是没有点名熊,也跟点名差不多。蔡大牙沮丧地说。
那,老王试探着问,既是已经定了的数,可有个谱?
蔡大牙就把路上盘算的说了,其中就有那瞎子。
老王倒笑了,咋想的?他会是特务?
他不是特务,就不兴他是会道门?就凭他整天给人算卦,搞封建迷信,肯定会道门!
封建迷信跟会道门不是一回事,差得远呢。
反正都是跟共产党不一心的!蔡大牙皱着眉,就有点不耐烦,
老王这会儿不笑了,却也不看蔡大牙脸色,私下里想不通,执意说:人家也没犯法,到不了死罪上呀,再说像这样人也多了去了,不能都抓着杀头呀!
蔡大牙原就不顺气,这会想,你一个文书,才当了副乡长几天,也想来教训我?太过分了!忽地站起来,猛然间就拍了桌子:老王你什么态度?你可小心了——县里会上传达,上头批评的就是你这样的度,有个词叫什么?对,叫姑息养奸!你这就叫姑息养奸,你知道不?还有,对阶级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这个你懂不懂?
老王着实吓一跳!这老王因家人从小娇惯,便没有别的男孩泼辣,多少有点胆小的那种,这会儿听蔡大牙如此说,心里便颤颤的,毛刺刺的,说不出的恐惧,暗骂自己:这什么时候?就有那较劲的话也不该说的,找麻烦不是?想了便不敢再言语。
蔡大牙见他不说话了,一个人再嚷也没意思,便也坐下来,说,老王,我也知道你那心思,难道我想杀人?不错,过去我是想杀人,那是打仗不是?这会不打仗了,乡里乡亲的,我想无缘无故的说弄谁就弄谁?不过你也想想,上头的任务,咱没法讲价钱,就是讲了,是能讲得下的?县长说了,这是上级的命令,是全国性的,那是咱能挡得了的?任务数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叫谁去顶这个数不叫谁去顶这个数,我也想了一路子了,反来复去,那是几个来回了!你掰了指头想想,咱这一个乡里头,叫谁去顶数瞎子去顶合适?他一个外乡人,这些年咱这地方对他也不赖,况且他除了那个跟了陈朴真的闺女,别的也再没啥牵挂,年纪也五十多了,按古时候六十活埋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了。当然,做为以前的干部家属,咱还是要把工作做到前面,给他一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这样,你明天给我把他那闺女找来!我要亲自跟她谈谈。又一个人嘀咕,以后还不知是谁的人呢,家属?也不过是看在跟那陈朴真呆过一个床上的份上,何况她早就是个不干不净的了!
伙房来人说饭好了,老王便站起来,蔡大牙留他一起吃,他说吃过了。
一个人走出去,老王的脚步一步沉似一步。刚才在屋里,他那阵子头皮都是紧的,就好像要被镇压的就是他自己一样。想想这就叫运动,运动来了真是好不吓人。再想那瞎子,忒无辜的,可是话说回来,哪庙里没有屈死鬼?就说他那样人,说没事,他一个瞎子又碍着谁了?说有事,他好歹一个人,也没多少挂连,让他去顶这个数,倒也比别人略为好些。
站在从乡里往集上和陈店去的路口,王文书几回想迈腿过去,跟那瞎子,或者莲透个信儿,让他们也有个心理准备,可犹豫着,一来是天晚了,怕这时候去了让人撞见说不清,二来呢,他也的确是拿不准,心里犯怯,不知如今这事到底轻重。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乡里在派人去抓那瞎子的同时,老王来到陈店,到了莲的小屋前。莲那天正在屋里做活,听着门响,使柴妮开的门,一见进来的是老王,就吓了一跳,说,王大哥你有事?老王就对那莲说,蔡乡长请她去一趟。莲说,是不是朴真有了啥消息了?
老王摇摇头,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莲的脸就白了,说,你赶紧对我说,朴真他咋了?不要紧,我啥事都顶得住。
老王知道她错会了,说,真不是朴真的事。
那会是谁的事?
老王只好告诉她,是你大的事。
我大一个没眼的人!他会有啥事?莲还是不信:再说,他就有啥事,也犯不着乡里来找我呀。
老王就顿了一下,说,最近县里开了会,要查会道门头子的事呢,你大常年给人算卦,有些事得说一下,你让他把事情说清就行了。
莲虽然不懂得什么是会道门,知道一定事关重大,不然不会一大早这老王亲自上门来找她,就问,我大现在在哪里?说可能在乡里。莲便心里一沉。此前在她看来,除了陈朴真的事,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大了,这会儿看来,大的事真是天外飞来的祸。她站着怔了怔,问:那要是会道门,会咋着?
如今搞运动,如果真是会道门的头子的话,可能要杀头呢!
莲感觉事情比她想得更沉重了,就说,那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大不是会道门儿,他怎么会是会道门?
老王就有一点急了,说,这个只怕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你还是到乡里去一趟吧,见见蔡乡长,跟他谈谈。
莲也是个性硬的,按着她的心思,怎么说,那瞎子也是陈朴真的岳父呀,这真是人说那:人在人情在,如果陈朴真在的话,这会道门的事,咋也不会弄到他瞎子头上。想了就生气说,既然你们怀疑他,抓他就是了,该死该活是他的事,哪是我能管得了的?
这老王倒是个耐心的,就一字一句跟她说:你怎么说也是他闺女,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再一说了,因为你和陈朴真的关系,朴真现在朝鲜打仗,他的家属要走到运动的前面,起码争取主动,也对咱自己有好处不是?做做工作,劝他坦白自首,好落个宽大处理。
莲越听事情越沉重,越叫她六神无主,便就半信半疑,跟着这老王到乡里来了。
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7、
正当志愿军某部聚集在一个山洞里,为牺牲的烈士召开追悼会时,大雪的山路上,走来了两个掉队的志愿兵,他们棉衣褴褛,头上腿上扎着绷带,手里拄着拐杖,在雪地上走走停停,寻找队伍。走过一道沟时,忽然脚下绊了什么,发现一个隆起的什么,开始以为是僵死的动物,最好是一头牛,或者羊,能吃的,因为他们走了好远的路,身上一点吃的都没有。当他们急不可待地扒开厚雪,发现是一个人,不知是死活,伤很重,血把雪地都染红了,身子是竭力要往前爬的样子,却已经爬不动了。胸部和大腿用绑腿带捆着,黑紫的血早将棉衣凝结在一起。棉衣上一小块红布,是志愿军的标志,细细摸了,胸口还有些气息,两人便费劲地将他弄到了附近村庄。
这个被雪葬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陈朴真。
那一仗打得很苦,部队因为前线指挥失误,向前插入过深,防御战线没有来及形成,就遇到数倍于他们的敌人的火力分割,一时间伤亡惨重,战场上留下数千名伤员及烈士的遗体来不及转移,撤退又一直在敌人的空中炮火、地上坦克兵的追剿中,雷场,铁丝网,困难重重,他们开始还将一部分伤员抬离战场,尸体就地掩埋,后来部队被打散,一部分甚至进入深山老林,数年后才与部队取得联系。
据父亲后来回忆,他当初在那样冰天雪地极度寒冷中,意识朦朦胧胧,似梦非梦,感觉到天正下雪,甚至看到部队的撤离,看到自己被冻僵,血似乎已经流尽……那天夜里,当战友们举着火把在阵地上寻找重伤和牺牲的战友时,他甚至还对他们发出了呼喊,然而没有人听到他的呼喊,因那呼喊是无声的。再后来,他便被包围在一片寂静之中,感觉自己在这片寂静中来来去去,看到那雪下面的一个个的人形,知道他们有的还在呼吸,可他救不了他们,他无能为力……直到大雪把他彻底掩埋,意识再次进入黑暗……
等我听到父亲的这些话时,他已经去世了许多年。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些,告诉我这些话的,有父亲的老战友,老朋友,老同事,还有我自己的母亲。我后来学了一些心理学知识,知道父亲在那样的情况下,所见所听所感的并不全是幻觉,或许完全真实。超心理学研究中有一个词,叫做心灵施动,通俗地讲就是灵魂出窍。父亲那时所看到感觉到的,在西方心理学上还可以用一个名词来阐释,叫频死经验。
严酷的朝鲜战场,父亲的生命一次次走到极限,灵魂也一回回脱离他的肉体……然而所幸,父亲一次次得到了解救。
有关那天的情景,好多年后,父亲的记忆留下了这样的场景,他在似梦似醒之间,看到两个人,他们身上捂着厚厚的棉衣,头上包着白布,只露两只眼,看不出男女,他们,或者是她们正在捆绑他,他迷迷糊糊地挣扎,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
那天他是被两个志愿军战士一路半背半扛半抱地拖回来的,他们把他拖到了一户人家,交给了这里的朝鲜老乡。收留他的那户人家是两个女人,她们是一对母女。村子里恰好还有一个朝鲜老人,懂得一些医术,这母女立即请了老人来,给他处理了伤口。当时在老人看来,他身上的冻伤比枪伤更严重,而全身的伤口,头上的更重些。
因他腿上结了冰,老人在那对母女的帮助下,用木棍给他将冰打碎,他们在打他身上冰的时候,他醒过来了,或许还发出了一两声呻吟,可他不记得了。然后他们再用雪搓他的身体,一直搓到皮肤发红,血液开始流动,又用棉被重新把他的双腿捆紧。
七天七夜之后,他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终于醒来。
他醒来是在一个夜里,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一个女人正用她温热又柔软的身体温暖着他。女人对她说着什么,声音像一串串怪怪的音符,就把他从沉睡似的昏迷中唤醒。此前断断续续,他也曾有一些朦胧的意识,但却是混乱的,恍惚中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自己的家,正跟莲在一起,在自己家温暖的床铺上……真正醒来的这一瞬间,他感觉不对了,他听到女人的说话声,温婉、柔软,唱歌一般,却无论如何听不懂。
终于明白自己这是到了哪里,他挣扎着,想挣开女人的怀抱。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女人也一丝不挂,虽然语言不通,在黑暗中互相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能感觉到,她与他在一瞬间里一定都羞红了脸……
那以后的日子,他但凡醒着,便就拼命挣扎,想挣脱女人的怀抱,可是他太虚弱了,他无法挣开,而且那个女人,她也在用种种的方式,告诉他,他必须这样,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活下来,他是她们的病人,是她们的孩子,他一定要听话。
重伤中的父亲无能为力,只得听从她们。他万分无奈地躺在那些,接受她们为他做的一切,到了后来,在病重的父亲眼中,她们不是女人,她们像女神一样,守护着他的生命。
一个人时,他只要清醒着,便就陷入苦思冥想:那样一场恶战他为什么没有死?他活着,可怎么就离开了阵地?每晚,他躺在朝鲜人家的热炕上,享受两个朝鲜女子百般殷勤的照顾。不止一次,深夜里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分不清是母亲还是女儿)赤裸地钻进他的被窝。许多回,他听着她或她在他的耳边小声的啜泣…… 。 想看书来
8、
半个月里,敌人多次空袭,或者搜剿,都是这朝鲜母女将他背进山里,隐蔽起来,等空袭或搜剿的敌人走后,再将他背进村来。家里没有吃的,她们宰杀了最后一头小牛给他补充营养,附近的山都打秃了,她们冒着随时会被流弹和飞机袭击的危险,跑到很远的山里去挖野菜,有一种开花的野菜叫道拉吉,每当挖到这样的野菜回来,她们就很高兴,一路唱着歌回来。
虽然生活很苦,她们却从来没有忘记唱歌与欢笑。她们会唱许多歌,其中的两首歌几乎天天唱,那旋律就让他极熟了,后来他回国后,无论在哪里,但只有一听到那旋律,一下子就会想那他在这两位朝鲜女子家里养伤的日子。也是后来,他知道了那歌的名字,那是朝鲜人几乎家喻户晓的两首歌,一首是《道拉吉》,虽然在当时他并不知那歌词大意,却是感觉,它就像中国南方的茉莉花和北方的小白菜一样,听起来让人心疼,让人想家。一回一回,他在她们那首《道拉吉》的歌声中流下了眼泪。
那些日子,他受她们乐观的情绪感染,但只高烧退下去一点,他头脑还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