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忽然,一阵猫头鹰的长笑传进屋来,宋清宇激动得一下站起来,他知道,这是猫头鹰又捉到了硕鼠之类的害人虫,它发出了得意痛快的叫声。此时,宋清宇不但不再惧怕,反而他的心情也跟猫头鹰一起激动兴奋起来。他想,如果人世间要是多些像猫头鹰这样的执法执纪人,那么这世上就会少了许多贪脏枉法之徒,如果佛耳峪多了几个猫头鹰一样的英才,那么就会使村里的坏人坏事一扫而光。
宋清宇坐下,忽然他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他认为自己太天真浪漫,太幼稚可笑,对世界的认识太理想化了。如果是世上真的没了硕鼠之类,那么猫头鹰吃什么?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从生态上讲,要维护平衡,从哲学上讲,要有矛盾,否则就没有存在。
尽管如此,宋清宇还是愿做一只猫头鹰,不愿做一只硕鼠,他要像雄鹰那样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要消灭佛耳峪村的各种矛盾,让那里祖祖辈辈受苦受难的老少爷儿们都过上好日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佛耳峪虽小,可是矛盾重重,且无比尖锐复杂。宋清宇彻底理清了,这个矛盾就是解决郭有田等人土地问题,吃饭问题,只要解决了这个主要矛盾,其它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然而解决这个主要矛盾,也只有采取发展与救助相结合的办法,也就是李松山、陆峥嵘他们三人既定的发展救助之路,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否则佛耳峪将会天翻地覆,否则佛耳峪必将变成魔耳峪,必将人头换狗头,必将有人头落地。
宋清宇还更深刻地想过,这是不是他们的软弱?郭有田等是不是把他们的救助当成了软弱可欺?宋清宇最后认定,他们不会,只要他们有了钱,过上好日子,他们绝不会忘恩负义。他坚信,人之初,性本善,人心都是肉长的,郭有田、马起根、宋金垚、沈万星也是人。
宋清宇现在迈出这一步就更加坚定了。前几天,乡党委组织部的牛部长来了,告诉他,宋清宇的组织人事关系已调到了乡里,并批准他入了党,现在他已是预备党员,预备期从五月一日开始,一年以后转正。预备期间除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外,什么都跟正式党员一样。介绍人是牛部长和蒋学仁。牛部长还偷偷地告诉宋清宇,说他的入党积极分子表之类他都事先跟县直党委做好了,老蒋和他签了字,是乡里孟书记让这样做的,要不积极分子考察期还得一年,太孬。
尽管宋清宇在入党程序上有些水,但责任不在他,他仿佛对这些并不特别懂,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他想,一个共产党员,最最重要的是他要有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坚强的党性。而眼下,他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发挥先锋模范作用,要勇于奉献,挑起佛耳峪稳定、发展的重担,而挑起这副担子的方法只有一个,舍小家,顾大家,而且他还要带动他的亲人、朋友、同学跟他一起上,因为,他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宋清宇的决心下定了,可是突然,他却一个人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哭声无外乎三重原因。一是他的压力太大了,尽管苦口婆心地说了,尽管千方百计地做了,可是并没有收到好的效果,佛耳峪仍处在无政府状态,而且随时都还有可能发生想不到的事情;二是蒋学仁、李松山、陆峥嵘、秦勤等人的无私支持与帮助,他实在于心不忍啊;三是韩香柳永远是他心中不泯的爱,更是他切齿的痛。
然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宋清宇最容易想起的就是他与韩香柳共浴爱河的那些欢乐与幸福,当然,那些欢乐幸福而今又被无限的苦痛包围着。
那天早晨,随着一声清脆的公鸡的报晓声,一轮老大的红日头便笑盈盈地站在了东面佛耳山的山顶上,千束万缕的霞光把古老的佛耳峪村,蜿蜒的青龙河和沧桑的古长城,全部笼罩在花团锦簇之中。接着,从古长城城楼的残垣断壁中传来了一个婴儿感天憾地的哭声。那哭声就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把佛耳峪原本静谧的早晨,还有那千束万缕的霞光,连同所有人的心,一下子都撕得粉碎,然后高高地抛向空中,那碎片在空中飞舞着,盖满了佛耳峪所有的天空与山峦,然后飞向更加遥远的天际。男人们从土坯炕上爬起来,披上黑色或深蓝色的褂子,从用古长城砖垒就的豁豁门口中走出来,站在城墙上,倚在老核桃树下,蹲在山坡下的大青石上,张着嘴,目光惊讶地望着婴儿哭声响起的地方;女人们则蜂拥着包围了那座城楼,有的在里外忙着打水、抱柴,而更多的人却是站在城楼外,手里托着小衣服、小褯子和小被子,还有大枣、红糖……
宋清宇在默默地承受着感情上的巨大煎熬。那还是韩香柳回来不久的事,一天早晨,他早早地来到鱼塘边上,围着鱼塘绕了三圈,可是他不想去喂鱼,也不想去修船。他知道,河里那条旧木船又漏了水,早就该修补上,可是他烦,无明地烦。他在鱼塘旁站了一会儿,看一眼佛耳山上的几朵白云在藕断丝连地飘舞着。突然,他骑上摩托车,呼啸着向村里跑去,鱼塘旁留下了一股黑烟。
宋清宇根本没有目标,他顺着村里狭窄的小街穿行,冲出南街,越过一座石桥,他减速下来,好像要去亮马山寨看陆峥嵘,可是他又突然一踩油门,冲了过去。他绕过亮马山,药王山,顺着西山坡上的羊肠小路下来,来到了白玉庵。他停下车,熄了火,站在老槐树旁居高临下,向远处眺望。当然,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韩香柳居住的那座城楼。那里静悄悄的,仿佛根本没有人住一样,他想看到韩香柳一眼,或者说他也想让韩香柳看到他一眼,让她感知到他在关心着她,在为她受着煎熬与折磨。他知道,虽然他为她拼命地打了鲫鱼,钓了鲇鱼,可是她还是没有奶。韩香柳不愿再吃那鱼,喝那汤,因为庄里的几个婆子不让放盐,说放盐就没了营养,等于白吃,就更不下奶。宋清宇在心里骂她们胡说八道。韩香谷和宋清扬去镇上买奶粉,临走时宋清宇还突然地对宋清扬冒了一句:“买名牌的,听说三鹿牌的最好。”宋清扬果然听了他的话,他们买回的就是“三鹿牌”奶粉,据说天意很爱吃,也很能吃。孩子白白胖胖的,很可爱。“三鹿牌”奶粉出事后,小天意幸免遇难。韩香柳喝过鲫鱼汤,吃了鲇鱼肉,她心里明知肯定是宋清宇那里的鱼,可是她从没问过别人这鱼是哪里来的,当然也就更没有说过感激的话。
宋清宇满脑子全是韩香柳,以致他骑着摩托车从亮马山下飞过时,陆峥嵘和秦勉向他拼命地喊话他都没有听见。当宋清宇从两个村民身边飞过时,人家就骂起来了:“疯了,一个大学生,平时挺有主见的,为了女人,就成了这个德性,有啥大出息。”
另一个接话:“就是,啥好人还行,为了一个臭婊子,值吗?”两个人还吐了一口唾沫。
其实,村民们骂的是有道理的,就连宋清宇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豪气得很。他想,你韩香柳是家趁,还是人值?你是有学历,还是有技术?远的他可以找他的那些女同学,个个风华正茂,如花似玉,才华出众;近的他可以在村里任意挑选,哪个不比她韩香柳品德过硬?过去她可以自认为是佛耳峪的金凤凰,可如今她是啥?落配的鸡,秃毛的驴,下贱的狗。因此,去年冬天,当韩香柳把定亲礼送回他家时,他一句话都没说,他恨得咬起了牙,等她走出去丈把远的时候,他就狠狠地骂了一句话:“什么东西,纯粹是亮马山上的野狐狸精,有啥脸见人?”除此之外,他甚至还阻拦过宋清扬和秦勤等去照看韩香柳。他狠狠地对他们说:“别去了,为她耽误家里的事不值。”
可以说,当时的宋清宇坚强得很,以致那个年他过得都特别的豪迈,特别的扬眉吐气。他买了比往年都多得多的花炮,从大年三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他还把花炮搬到鱼塘、白玉庵去放,因为那些地方离韩香柳住的城楼近,她不出门从窗子一眼就能看见。他不但自己放,还喊来秦勉、李松山、陆峥嵘等一大群人,齐吵乱嚷的。他在干什么?他在气韩香柳,他在证明他是多么的开心,他在证明,这世界上没有她韩香柳他仍然那么快乐,那么幸福。关键时刻,他还一反常态,他狂笑、狂呼、狂叫,他想一下子让他的笑声、喊声都传到韩香柳的耳朵里去。可是韩香柳却没一点反应,屋里的灯早早就熄了。宋清宇的一切心思都白费了。
那几个月,真正给宋清宇以安慰照顾和关怀的就是秦勤,还有李松山和陆峥嵘他们。
那年初夏,秦勤毕业了,由于国家不包分配,她又没有根,没有人,只好回家来待业。比起韩香柳,秦勤有些纤瘦,虽不像赵飞燕那么瘦美,但也比得上貂婵那么窈窕。她的突出的亮脑门下生着一双闪着灵气的大眼睛,仿佛时时在昭示着他的温柔、善良、美丽与灵秀。当然,最别具一格的是秦勤的笑靥,她只长了左边一个,真叫奇怪,真叫绝了。宋清宇说:“也只有这个才是秦勤,要是长两个酒窝,那就是秦桧了。”
大家齐欢笑。
秦勤家祖上是老中医,到她父亲这辈就不再行医。可是改革开放后,他们家就在药王山下包了一大片地,种起了中草药,这几年也没少挣钱。秦勤回村后,也常到药王山上帮助父母*种药,但更多的时候她却是愿意往宋清宇的“双红豆”钓场跑,因为那里有宋清扬、韩香柳,因为那里有宋清宇。
一天傍晚,秦勤来到鱼塘旁的石屋里,那里的太阳已被西面的翠屏山头挡住,窗上只有最顶端的两个格子上还有一抹残阳。宋清宇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的被卷上,眼里含着泪,看着那两格半窗纸上的残阳在慢慢减少。忽然,秦勤推门进来。宋清宇仍没反应。秦勤说:“干吗一个人躺着,该回家吃饭了。”其实她哪里知道,宋清宇表面上装得挺豪气,可是,他心里根本放不下韩香柳,如果他真的能放下,他就不会到韩香柳的眼前去放炮,去狂笑,去呐喊了。他在自欺欺人,他在装蒜。突然,宋清宇坐起来,又狠狠地骂了一句:“活该,可耻!”他骂得没名没姓,可是秦勤却听得出,他是在恨韩香柳。秦勤认定,宋清宇肯定不会娶韩香柳了,因为韩香柳为别人生了孩子,因为此时宋清宇已切齿痛恨她。
秦勤掏出了手绢,带着一股清清淡雅的香气。她给宋清宇拭去了眼角上的一滴泪珠,然后情不自禁地把身体靠在了宋清宇的胸前。好久,她说:“清宇哥,别伤心,只要你不嫌弃,我愿一辈子依偎在你的怀里,就像现在这样,永远,永远……”
秦勤的那个单一的酒窝中注满了甜蜜和幸福。
宋清宇很感动,很温暖,他的热血在沸腾。他看着秦勤,两眼冒出了火一样的激情。他知道秦勤是个好姑娘,话是从不瞎说的,吐唾沫就是钉子。此时,宋清宇仿佛有一种慌不择路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种报复韩香柳的愤恨心理,他狠狠地用力抱住秦勤,可是,当他们冒着火花的双眼一相碰的一刹那,宋清宇却突然地推开了秦勤。他冲出了石屋,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飞走了。
三天三夜,宋清宇只吃了两顿饭,没睡过一次踏实觉。只要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全是那女婴的啼叫声,全是白玉佛的微笑,全是韩香柳在城楼里苦苦的挣扎与狼狈……
他在鱼塘边的杨柳林里踱来踱去,春风拂过,金翅鸟在歌唱,杨柳在发芽,他仿佛一点没听见,没看见。
早晨,他坐在料台上喂鱼,他照常用手敲打几下破水桶,于是,只见塘里的鱼们蜂拥卷来,水面上翻起了一层层波纹,并且露出头和脊背。宋清宇把食料投下去,鱼们更加激动,它们卷成一团,吃食声哗哗作响,有的还跳跃起来,把水花溅起老高。往日,此时的宋清宇就会像鱼儿一样地激动,而且嘴里还会不停地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呜呜呜,来来来,嘟嘟嘟……都是些喂鱼的喜悦。他站着,连喊带叫,一连忙着喂过三个鱼塘,他一丝都不觉得累。
可是那些天,他却是坐在料台的木板上一言不发,敲了两下破水桶,就算是告诉鱼们开饭了。鱼们照样飞一样地涌来,照样跳跃着争食,照样卷成团拼抢。宋清宇看着它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鱼儿的存在,他的手仍在不停地、机械而麻木地往塘里投食。往日,一个鱼塘只能喂一整蛇皮袋的三分之一,可是,今天他已投下了大半袋子料,他的手却还没有停止。鱼们都吃得大肚便便,抬起头来望一眼大方的主人,然后去小草下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