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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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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干革命的男人都那么喜欢吃糖。”
  “其他的男人也喜欢吃糖,只是他们觉得承认这一点有失尊严。那位新来的讽刺作家吗?噢,他是那种会让寻常的女人着迷的人,你不会喜欢他的。他这个人尤其擅长讲出刻薄的话来,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满世界游荡,后面还紧跟着一位跳芭蕾舞的漂亮姑娘。”
  “真有一位跳芭蕾舞姑娘吗?你不是因为生气,也想模仿刻薄的话吧?”
  “我的天啊!不。确实有个跳芭蕾舞的姑娘。有人喜欢泼辣大方的美女,对于他们来说,她长得确实相当出众。可我却不喜欢。她是个匈牙利吉卜赛人,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一个人吧。里卡尔多是这么说的。来自加利西亚的某个外省剧院。他显得非常坦然,总是把她介绍给别人,好像是他的一个未出嫁的小姑。”
  “嗨,如果是他们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么这样才叫公平嘛。”
  “你可以这么看,亲爱的夫人,但是社会上可并不这么看。我想,在他把她介绍给别人时,大多数人会感到心里不痛快的,他们知道她是他的情妇。”
  “除非他告诉了他们,否则他们怎么能知道呢?”
  “事情明摆着,你见了她以后就明白了。可我还是认为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竟会把她带到格拉西尼的家中。”
  “他们不会接待她的。格拉西尼夫人这样的人不会做出违背礼俗的事件。但是我想了解的是作为讽刺作家的里瓦雷兹,而不是这个人本身。法布里齐告诉我,他在接到信以后表示同意过来,并且开展对耶稣会派教士的斗争。我听到的就是这些情况。这个星期工作太多,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多少情况。在钱的问题上似乎没有什么困难,我们原先还担心这一点呢。他很有钱,看来是这么回事。他愿意不计报酬地工作。”
  “那么他有一笔私人财产了?”
  “他显然是有的,尽管似乎有些奇怪——那天晚上在法布里齐家里,你听到过杜普雷兹探险队发现他时他的境况。但是他持有巴西某个矿山的股票,而且身为一名专栏作家,他在巴黎、维也纳和伦敦都是非常成功的。他看来能够熟练地运用十几种语言,就是在这里也无法阻止他跟别处的报纸联系。抨击耶稣会教士不会占用他的所有时间。”
  “那当然。该动身了,塞萨雷。对了,我还是戴上玫瑰吧。等我一下。”
  她跑上楼去,回来的时候已在裙子的前襟别上了玫瑰,头上还围着一条镶有西班牙式黑边的长围巾。马尔蒂尼打量着她,像个艺术家似的表示赞许。
  “你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女王,我亲爱的女士,就像是那位伟大而聪明的示巴女王。”
  “这话说得也太不客气了!”她笑着反驳道,“你可知道让我打扮成像模像样的社交女士对我来说有多难!谁想让一个革命党人看上去像示巴女王一样?想要摆脱暗探,这也是一个办法。”
  “就是你刻意去模仿,你也永远学不了那些愚昧至极的社交女流。但是话说回来,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你看起来那么漂亮,暗探也猜不出你的观点如何。即便如此,你也不会一个劲儿地傻笑,并用扇子掩住自己,就像格拉西尼夫人那样。”
  “好了,塞萨雷,别去说那个可怜的女人了!哎,吃些麦芽糖,好让你的脾气变得甜起来。准备好了吗?那么我们最好还是动身吧。”
  马尔蒂尼说得十分正确,晚会确实拥挤而又乏味。那些文人彬彬有礼地聊着天儿,看起来实在没意思。“那群难以名状的游客和俄国王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相互打听谁是名人,并且试图大谈阳春白雪。格拉西尼正在接待他的客人,态度非常矜持,就像他那双擦得锃亮的靴子一样。但是看见琼玛以后,他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他并不真的喜欢她,私下还有点怕她。但是他认识到没有了她,他的客厅就会黯然失色。
  他在事业上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步,现在他已经富了,有了名声。他主要的雄心就是让他的家成为开明人士和知识分子聚集的中心。他在年轻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娶了这么一个不足挂齿、穿着花哨的女人,她说起话来平淡无味,而且已经人老珠黄。她并不适合担当一个伟大的文学沙龙的女主人,这使得他感到非常痛苦。当他可以说服琼玛前来的话,他就觉得晚会将会取得成功。她那种娴静文雅的风度会让客人无拘无束。在他的想象之中,她来了以后,就能一扫屋子里的这种俗不可耐的氛围。
  格拉西尼夫人热情欢迎琼玛,大声地对她耳语道:“你今晚看上去真迷人!”同时她还不怀好意,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那件白羊绒衫。她极其憎恨这位客人,憎恨她那坚强的个性、她那庄重而又真诚的直率、她那沉稳的心态和她脸上的表情。
  而马尔蒂尼正是因为这些才爱她。当格拉西尼夫人憎恨一个女人时,她是用溢于言表的温情表现出来的。琼玛对这套恭维和亲昵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所谓的“社交活动”在她看来是一件腻烦而不愉快的任务,可是如果不想引起暗探注意,一名革命党人却又必须有意识地完成这样的任务。她把这看作是和用密码书写的繁重工作同类的事情。她知道穿着得体所赢得的名声难能可贵,这会使她基本不受怀疑。因此她就仔细地研究时装画片,就像她研究密码一样。
  听到有人提到琼玛的名字,那些百无聊赖、郁郁寡欢的文学名流马上就来了精神。他们非常愿意和她交往。特别是那些激进的记者,他们马上就从屋子的那头聚集过来,拥到了她的跟前。但是她是一位练达的革命党人,不会任由他们摆布。什么时候都能遇到激进分子。这会儿他们聚集在她周围,而她则委婉地劝说他们去各忙各的,微笑着提醒他们不必浪费时间拉拢她了,还有那么多的游客等着聆听他们的训导呢。她专心致志地陪着一位英国议员,共和党正急着争取他的同情。她知道他是一位金融方面的专家。她先是提出了一个涉及奥地利货币的技术性问题,因而赢得了他的注意。然后她又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伦巴第与威尼斯政府财政收支的状况上来。那位英国人原本以为会被闲谈搅得百无聊赖,所以他斜着眼睛看着她,害怕自己落到一个女学者的手里。但是她落落大方,谈吐不俗,所以他完全心悦诚服,并且和她认真地讨论起了意大利的金融问题。格拉西尼领来一位法国人,那人“希望打听一下意大利青年党历史的某些情况”。那位议员惶恐不安地站了起来,他感到意大利人之所以不满,个中的理由也许比他所想的更多。
  那天傍晚的晚些时候,琼玛溜到了客厅窗外的阳台上,想在高大的山茶花和夹竹桃中间独自坐上几分钟。屋里密不透风,老是有人来回走动,所以她开始感到头痛。在阳台的另一端立着一行棕榈树和凤尾蕉,全都种在隐藏在一排百合花及别的植物旁边的大缸里。所有的花木组成了一道屏风,后面是一个可以俯瞰对面山谷美景的角落。石榴树的枝干结着迟开的花蕾,垂挂在植物之间狭窄的缝隙边。
  琼玛待在这个角落里,希望没有人会猜到她在什么地方,并且希望在她打起精神去应付那种要命的头痛事情之前,她能休息一会儿,清静一会儿。和暖的夜晚静悄悄的,美丽极了。但是走出闷热的房间,她感到有些凉意,于是就把那条镶边的围巾裹在头上。
  很快就从阳台上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将她从矇眬的睡意中吵醒过来。她退缩到阴影之中,希望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并在再次劳累她那疲惫的大脑和人说话之前,她还能争取宝贵的几分钟清静一下。脚步声停在那道屏风附近,这使她感到很恼火。随后格拉西尼夫人打住了她那尖细的声音,不再喋喋不休地鼓噪。
  另一个是男人的声音,极其柔和悦耳。但是甜美的音调有些美中不足,因为说起话来很是独特,含混不清地拖腔拖调。也许只是装成这样,更有可能是为了纠正口吃而养成的习惯,但是不管怎样听着都不舒服。
  “你说她是英国人吗?”那个声音问道,“可这是一个地道的意大利名字。什么来着——波拉?”
  “对。她是可怜的乔万尼·波拉的遗孀,波拉约在四年前死在英国——你不记得吗?噢,我忘了——你过着这样一种漂流四方的生活,我们不能指望你知道我们这个不幸的国家所有的烈士——这样的人也太多了!”
  格拉西尼夫人叹息了一声。她在和陌生人说话时总是这样。就像是为意大利而忧伤不已的仁人志士,那副神情还带着寄宿学校女生的派头和小孩子的撒娇。
  “死在英国!”那个声音重复道,“那么他是避难去了?我好像有点熟悉这个名字。他和早期的青年意大利党有关系吗?”
  “对。三三年不幸被捕的那批青年当中,他就是其中之一——你还记得那起悲惨的事件吗?他在几个月后被释放出来,过了两三年以后又对他下了逮捕令,于是他就逃到了英国。后来我听说他们在那里结了婚。一段非常浪漫的恋情,但是可怜的波拉一贯都很浪漫。”
  “你是说然后他就死在英国?”
  “对,是死于肺病。他受不了英国那种可怕的气候。在他临死之前,她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小孩得了猩红热。很惨,是吗?我们都很喜欢亲爱的琼玛!她有点冷漠,可怜的人。你知道英国人总是这样。但是我认为是她的那些麻烦事才使她变得郁郁寡欢,而且——”
  琼玛站了起来,推开石榴树的枝头。为了闲聊竟然散布她那不幸的遭遇,这对她来说是不可忍受的。当她走进亮处时,她的脸上露出了恼怒的神色。
  “啊!她在这儿呢!”女主人大声叫道,带着令人钦佩的镇静。“琼玛,亲爱的,我还在纳闷你躲到哪儿去了呢。费利斯·里瓦雷兹先生希望认识你。”
  “这位说来就是牛虻了。”琼玛想道,她带有一丝好奇看着他。他很有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但是他的眼睛却在盯着她的脸庞和身段。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在她看来锐利无比,他正在上下打量着她。
  “你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其、其乐陶陶的角落。”他看着那道屏风感慨地说道,“景色真、真美啊!”
  “对,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出来就是为了吸点新鲜的空气。”
  “这么一个美妙的夜晚,待在屋里好像有点辜负仁慈的上帝了。”女主人抬眼望着星星说道,(她长着好看的睫毛,所以喜欢让人看到。)“看,先生!如果意大利成了一个自由的国度,那么她不就是人间天堂吗?她有着这样的花朵,这样的天空,可是竟然沦为奴隶!”
  “而且还有这样爱国的女士!”牛虻喃喃地说道,拖着柔和而又懒散的声音。
  琼玛猛然一惊,回过头来看着他。他也太放肆了,这一点当然谁也骗不过去。但是她低估了格拉西尼夫人对赞誉的胃口。那位女人叹息一声,垂下了她的睫毛。
  “哎,先生,一个女人不会有多大作为!也许有一天我会证明我不愧为一位意大利人——谁知道呢?可是现在我必须回去,履行我的社会职责。那位法国大使恳请我把他的养女介绍给所有的名流,过一会儿你一定要进去见见她。她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姑娘。琼玛,亲爱的,我把里瓦雷兹先生带出来欣赏我们这里的美景。我必须把他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会照顾他的,并把他介绍给大家。啊!那个讨人喜欢的俄国王子来了!你们见过他吗?他们说他深受尼古拉一世的宠爱。他在某个波兰城镇担任军事指挥官,那个地名谁也叫不出来。Quellenuitmagnifique!N’est-est-pas,monprince?”[法语:多么美好的夜晚!不是么,我的王子?]她飘然而去,滔滔不绝地对着一个粗脖子的男人说着话儿。那人的下巴堆满了肉,外套缀满了闪亮的勋章。她那悲悼“notremal-heureusepatrie”[法语:我们不幸的祖国]的哀哀其声夹杂着“charmant”[法语:魅力]和“monprince”[法语:我的王子],渐渐消失在阳台的那头。
  琼玛静静地站在石榴树的旁边。她为那位可怜而又愚蠢的小个女人感到于心不忍,并对牛虻那种懒散的傲慢感到恼怒。他正在观察着她走去的身影,脸上流露的表情使她很生气。嘲笑这样的人显得太不大度了。
  “意大利和俄国的爱国主义走了,”他说,随即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手挽着手,因为有了对方相伴而感到大喜过望。你喜欢哪一个?”
  她略微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
  “当然了,”他接着说道,“这是个、个人喜好的问题。但是我认为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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