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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说:“你好!”
别人也会礼貌地回答说:“你好!”——当然,“这里”也有好些语言不通的老外,他们只能挥手微笑。
没错,他们是一群非常和善的死人。仔细想想,这事可真有些奇怪。要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可是恐怖电影的爱好者,特别喜欢看那些写鬼魂的小说,比如鬼魂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你的腿,一下子把人拉到坑里那样的情节。那些书的名字总爱带“毛骨悚然”、“墓地幽灵”、“从棺材中爬出的杀手”这类的字眼。
但实际上,这里的“人”们一点也不像那样。虽然这里有个别“人”看上去有点怪,但他们一般都很正常,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拉你的腿,把你拽进坑里。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道走了多少英里了,但还是没有看到一个坑。这里到处都是树、篱笆和田野,跟“家乡”没有什么两样。另外“这里”还有一些样子很奇怪的长椅,你可以坐在上面歇一会,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致。
但是这里绝没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干尸”,绝对没有。要是你不信我的,你只好去想像一下你那已经死了很久的老祖母,或是其他什么人。她和蔼得连苍蝇都吓不跑,怎么能跑回去抓你的腿,把你拖进坑里呢!如果她真能“回去”(当然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一会就跟你说这事),她只会告诉你多穿几件衣服,不要着凉,千万别忘了带围脖。但是你能凭这些就编一个恐怖故事吗?——就说你的老奶奶复活了,来告诉你别忘了带围脖、带手套,小心别冻着了。我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怎么能拍成一部恐怖电影。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绝对不是什么漫步。我希望找个办法,能让我哪怕只“回去”一小会,让时钟向后倒退几格,那样我就可以再活一段时间。我不是倒回去重新再活一遍,只不过想退回10分钟,这样我对“雅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可以是:“再见,雅丹!我爱你!”或者“虽然咱俩刚刚打了架,但你还是我的好姐姐,雅丹!”或者什么也不说都没有关系,至少比说“我要是在哪天死了,你准保会后悔的”强得多。
所以我一直就在“另一个世界”里徘徊,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因为“另一个世界”跟你活着的世界一点也不一样。在“另一个世界”里,就像你在乡下远足。但你却没有目的地,也没有野餐的营地。你不知道你该上哪儿去。你活着的时候,出去遛弯,你会知道你早晚会回家的。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另一个世界”里只有旅途,没有目的地。这里也没有一张真正的地图,虽然你从来没有真正迷路,但你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你要是像阿瑟那样找什么人,你可能永远也找不
着。但如果你不想找什么人,那些人却总能让你遇见。唯一有确切地名的地方就是“天蓝色的彼岸”。但是我怎么走也走不到,看起来我还没有为去那里做好准备。
不管怎么在这里瞎转儿,我都不会遇见我姐姐的,也就没法跟她说我自己的心里话。我不知道我还得这样走多长时间,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天。但现在决定坐下来歇一会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欣赏夕阳的景色,享受一下永远没有日落的晚霞。
当我往长椅上坐的时候,我注意到椅背上嵌着一个灵界的小黄铜牌,这跟人间的情形差不多。不知道你以前注意到没有,在公园的空地或是海边上,会有人出钱修一些这样的椅子供大家休息,椅子上面刻上字,或嵌一个小金属牌,用来纪念自己死去的亲人。
我坐的这把椅子上写的是:
怀念我们的乔吉娜
她生前非常喜欢这座小丘的景致
捐献人:她的全家
我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上面也写着类似的话:
怀念所有那些
已经启程并奔向目标的人们
捐献人:所有仍然等待、徘徊的人们
我不大明白什么是“已经启程”,什么又是“奔向目标”,这些人又奔向哪里去呢?这真像一个谜。
25
我独自坐在长椅上,突然发现我又有伴了!阿瑟又来了,还是那顶帽子和一身的破衣裳。
他先跟我打招呼:“嗨,你怎么样?”
“还不赖,”我问他,“找着你妈妈了吗?”
“还没有,”阿瑟回答我说,“看了几个可能是她的人。但当我走近一看,她们都没有丢扣子。我敢保证,我妈应该缺一个纽扣。她肯定还在什么地方找我呢,就像我正在找他一样。我知道她少一个扣子,她也肯定知道我拿着一个扣子。这就是我们相认的唯一凭证。”
“但是,阿瑟,你怎么敢保证她一定还在这里,而没有奔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向我做了个鬼脸,差不多有点生气了。
“绝不会,”他坚持说,“她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在没有找到我之前,她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她要等着我,四处寻找,直到找到我为止。”
“但是,我想——”
“不可能,”阿瑟很有把握地说,“她不会的。在我没有找到她之前,我也不会走的。”
不再对阿瑟说什么了,我想,阿瑟和他的妈妈,我和雅丹,还有其他许多在“另一个世界”里游荡的人,都是留下来有事没做完的人。我又想起了那个小铜牌上的话:“怀念所有那些已经启程并奔向目标的人们”。我现在有点明白了,要想启程奔向什么地方,你必须完成你没干完的事情,否则你必须呆在这里——
我只能走着瞧了。
阿瑟突然蹦了起来。
“告诉你,哥们!”他眼睛一亮,龇牙一笑,“咱们去人间溜达溜达去!”
“你说什么?你不会是说去闹鬼吧。”
阿瑟说:“我是说去做飘荡的幽灵。”
“幽灵?!”我吓了一跳。
“没错,咱们不是幽灵还是什么。”阿瑟乐了,“赶快走吧,你不是什么时候想回去,就能回去的!那可好玩了。跟我一起走吧。”
我是想回去,但我想的是退回去再重新活几分钟,好向我姐姐道歉,可没想回去做幽灵。“但是,阿瑟,我觉得,这能行吗?”
“当然能行,跟我来吧?选”阿瑟拔腿就走。
可我还是有点犹豫。
“来啊——”他停下来叫我。
“可不知道怎么去,还有,怎么回来?”我仍然没有下决心。
“别想那么多了,你能行,这事很简单的。来啊!”阿瑟又在催我。
去做幽灵,我可不大愿意去做什么幽灵。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幽灵。不过“回去”倒是挺不错的一件事情,我可以去看看大家,没有我,都过得怎么样,都发生了什么事。
阿瑟有点等得不耐烦了,“快点吧,你再不动,我可一个人走了!”
但我还是没有决定该怎么办,跟他去还是不去。
“你怕什么呀!没事的,一点事也不会有。”
“阿瑟,如果我们回去,我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到呢?芽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到那后就都是鬼魂了吗?”
阿瑟听了我的问题,差点笑弯了腰:“鬼魂!当然我们都是鬼魂,不是鬼魂我们还是什么!哈里,我们都死了,不是吗?芽都死了。”
我得承认,我们都是鬼魂,我们现在都在“另一个世界”里。但如果我们出了“另一个世界”,我们还是鬼魂……
“我走了!”阿瑟下了最后通牒,“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最后一次机会!”
我还有点犹豫,阿瑟已经开始跑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雅丹,还有我妈妈,我爸爸,以及好多我以前认识的人。我突然感到特别想再见到他们。说不定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就算他们死了,我可能也找不着他们。就在这一刻,我下了决心,撒腿去追阿瑟,“我来了!”
“等等,阿瑟,我跟你一起去!”
阿瑟停下来,等我跟上他。然后一起往“活人的世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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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像鸟一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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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还得拼命地跑,要追上前面的阿瑟。
26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到人间去做幽灵什么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闹鬼好玩。开玩笑得有心情,而且至少还不能伤害别人,总要有个限度。我的意思是说,比如你正在看电视,或者做着什么白日梦出神,突然你姐姐或是你弟弟在你耳朵边大叫一声:“鬼来了!”把你吓得蹦起来,或者出了什么别的丑样子,这些都无所谓。但是当你正专心写作业,或是在小心翼翼地做飞机模型,这时有个人悄悄地从你背后走来,突然大吼一声。那简直是个灾难!准得把你正做的事情给毁了。
再回到“活人的世界”去,我感觉就是去闹鬼,就像书里写的那种“捣蛋鬼”,把满屋子的茶杯茶碗都打碎,揪着人们的帽子满天飞——我一点也不觉得给人们捣鬼,让他们害怕、出洋相有什么好玩的。其实去干这些捣蛋的事,才犯傻呢!
我一直奇怪那些幽灵,干什么总要在老房子里吹口哨,把暖水瓶扔出窗外。我真觉得那些幽灵的脑子里是进水了,怎么总也长不大,去办点正经事呢!在小孩的时候,开个玩笑,犯点坏还是可以的,但如果一个家伙都活了900多岁了,还净干这些事,那可真有点不可思议。至少他们也该找点跟自己年龄相符的事情去做。
27
后来我发现,其实事情完全不是我原来想像的那样。因为许许多多的幽灵,并不是来存心捣蛋的,他们是来完成他们还没有干完的事情的,比如我就是这样的。而且幽灵还真的会飘荡,真的,幽灵能飘荡在他过去的时光中。
不过这些都是我以后才知道的,现在我还得拼命地跑,要追上前面的阿瑟。
我一边跑,还一边琢磨着鬼魂的游荡,心想最好阿瑟不是带我去做什么捣蛋鬼。但愿阿瑟不是那样的鬼。不过我也不用太着急,反正一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阿瑟对“另一个世界”了如指掌,想想看他都在这里呆了150多年了!当然这里也许根本没有时间,我是拿“活人的世界”里的时间算的。
我们好像是往那个大“文书桌”那里跑,他一边跑还一边四处看。这是他的习惯,总是在找有没有新的路或拐角——他以前没有走过。如果发现了,他就会说,“我还没试过这条路呢,我得去瞧瞧看”;或者“也许她在这条路上,我今天就能找到她!”他手指就会不停地摸那个珍珠纽扣。你就知道他又想他妈妈了,不过也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真能找着他妈妈。
他说“我今天就能找到她”这话有点逗,因为在“另一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天的概念。泛着金红色光芒的太阳永远也不会真的下山,天总是黑不下来,在远远的地平线上只能看到一抹淡淡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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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和我不停地向“文书桌”那里跑。但我发现所有的“人”走的方向都跟我们相反。“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阿瑟!”我有点不放心。
“哪的话!”他回答我的时候,腿一刻也不闲着,“我们跟别人走的路是不一样。我们没有走错,只是走的不一样。”
我远远望见另一群“人”,他们不像我们,似乎没什么没干完的事情。他们看起来都很安详平和。
“那群人要去哪啊?”我问阿瑟。
他有点不屑一顾地看了看我。但他肯定又马上想起来,我是刚死没多久的人,什么事情还都不知道,就告诉我说:“那还用问,去天蓝色的彼岸呗!”
“噢,我知道了,”我装成听懂的样子,“他们都是去天蓝色的彼岸的。”我其实挺想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忍住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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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这可能是我能用来形容这事的最好的一个词了。就是自己好好地独自地使劲想,而且要把自己的想法广播出去,就像是电台放信号那样,但愿你能接收到我的信号!
自从我死了以后,我就有好多时间用来思考了,也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