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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出来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我们都认识好多好多年了。我们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班的。我可以清楚地记得我妈生气时,曾经把我甩在后面不理我,我又哭又喊地去追她,去抓她的手。但彼得从来不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对我一张笑脸。
我们俩在班里的座位也都挨着,就在教室的最前面。我们还常一起吃中午饭,放学一起回家。
“嗨,彼得!”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叫他。而且,我希望,说不定,我们俩会有点心灵感应什么的呢,既然我能用意念移动一片树叶,说不定我也能让活人感觉到我。这是完全可能的。
“转过来,”我盯着他想,“转过来,彼得。我就在你后头。”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想。
但是没有用,他还是没有转过来。
我干脆站到了他旁边,但他把手插到兜里,往操场里头走去,想找别人一起玩。我知道彼得一定特别想念我。就算是没有人想我,彼得也会想我的。我敢在这件事情上跟任何人打赌。
“我在这儿,彼得,就在你旁边。”
但是他还在四处张望。
“是我,哈里,我是哈里。”
彼得跺了跺脚,把手从兜里掏了出来,看样子天很冷,他往手里哈了哈气,然后两手一插,夹在了胳肢窝下面。
以前,在课间我和彼得经常踢球,特别是上午这个大课间,我们总要踢一会,有时我们也玩手球。就算是下雨,我们都要在操场上玩。在教室里,我们还爱玩“海盗船长”、“找土匪”或者其他什么别的游戏。反正我们总是有的玩。
现在彼得只有一个人了,没人陪他玩了。看他真是有点可怜,他再也没有我跟他做伴儿了。每个小孩都和别人一起玩得特开心,只有彼得一个人在旁边呆着,当然我跟他一样在操场上也是一个“人”。但是彼得还活着,这就是跟我最大的区别。彼得就在操场上孤零零地站着,等着看有没有人叫他一起玩。
“嗨,彼得!”
彼得四处看是谁在叫他。
“彼得,彼得!”
是坏小子杰菲·唐金斯在叫他。
彼得没理他,我也没理他。但杰菲又叫了。
“彼得!嗨,你耳朵被堵上了吗?你聋了!”
杰菲只会说这一套,从来不会说好听一点的话。
“你要干什么?杰菲。”彼得开口了。
杰菲差不多跟彼得有20米远,他这时手里还抱着那个足球,显然没有人愿意和杰菲一起玩。
“踢球吗?彼得,”杰菲说,“你在那边,我就在这里,咱们来回踢。”
彼得没吭声。
我知道彼得在想什么。他的想法肯定跟我一样。有点怕,我也会的。怕坏小子杰菲。杰菲是我一辈子的死敌,还想站在那里跟我最好的朋友踢球。
就算是为了我,彼得也肯定不会过去的,但我真担心,坏小子杰菲会把不听他话的彼得打一顿。杰菲肯定敢那么干,我真替彼得担心。真不希望彼得为了我,被坏小子杰菲打一顿。
彼得动了动嘴唇。肯定是压住心里的怒气,不让它爆发出来。彼得又动了动嘴唇,我想彼得马上就会开口说话了,他准会告诉坏小子杰菲你还不配跟我彼得踢球,甭想!
我简直等不及彼得说话了。
“好的,杰菲,踢过来吧。”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杰菲把球踢了过去,彼得跑上前接着。一会他们又跑到了操场的另一头,杰菲想把球从彼得那里抢过来,他抢到了,彼得又在后面追他,彼得又把球抢了回来,往用两棵树代表的
临时球门里踢。
杰菲跑到大门前去守门,彼得第一次踢歪了,他连踢了三次才进。彼得像往常进球一样,高兴得又蹦又跳。杰菲一屁股坐在足球上也乐了。“哈哈!哈哈!”彼得笑的声音更大了,他跑过去一脚把球从杰菲屁股底下给踢出去,杰菲干脆一下子躺在了操场上。彼得也猛地扑到了杰菲身上,看那样子,好像他们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似的。不一会,又来了5个人跟他们一起踢。
我只有站在旁边看着的份。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最好的“死党”和最大的“死敌”,竟然在一起踢球,而且还高兴成那个样子。我很难过,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怎么一切都乱套了?
我回头往学校的大门口看了看,想看看阿瑟是不是还在那里瞧着我,我真希望他已经走了。但是他还在,还在原来的位置。而且阿瑟还用一种可怜同情的眼神看我,虽然他不大清楚我跟彼得的关系,不过估计他什么都猜到了。
我赶快扭回头,装作没有去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又去四处看别人做游戏。
看见自己最好的“死党”和最大的“死敌”在一起玩,而且还玩得那么开心,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们简直是旁若无人!说老实话,我都有点恨彼得了!我转过头不去看他们了。
41
我穿过操场,想去看看我在土路边上大箱子里养的蚯蚓。但是我发现,箱子里连土都没有了,一定被人清理过了,说不定那些蚯蚓都死了,就像我一样。
我到处寻找我留下的痕迹,找那些能够让人想起我的东西。我站在爬杆顶上,向下看。就在今年春天,还是我第一个爬上杆顶,我还在杆顶上“打秋千”呢。但是现在没有人能想起这些来了,我著名的“打秋千”也像我一样永远消失了。
我又回到操场,走到每一对说话的人中间,看看他们能不能提起我,范尼莎和麦克,汤姆和克莱夫——没有一个人想起我吗?我甚至直接去问他们,冲着他们的脸叫,在他们耳朵旁边喊。
“是我!是我!老哈里,回来看你们了。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最后我还要问他们一句:“你们难道不想我吗?”
唯一能听到我说话的,只有那个老小孩,有150多岁的阿瑟,他静静地坐在大门柱上的大理石圆球上。他把帽子压得低低的,用那种让我讨厌的同情眼神看着我。
我想让那些老朋友、老同学能认出我来,甭管是以前跟我好的,跟我打过架的,参加过我生日聚会的,还是和我老闹别扭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我吗?就过了短短的几个星期,他们就都把我忘了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还想着我吗?
看样子,他们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我了,瞧他们在操场上玩得多高兴。学校操场上的游戏好像从来就没有停过,好像只要游戏能够继续下去,谁在玩都没有关系,只要游戏能永远继续下去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真有点难过。
伊瑞、弗兰、蔡斯、特雷弗——我想起了以前好多的小伙伴,他们都搬家转学到别的学校去念书了。我记得我有一阵子很想念他们。我还给蔡斯写过信呢!他回信告诉我他的新家、新学校,还有他跟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但是,当我觉得写信是一件麻烦事的时候,我就不再写了,我想他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因此他也不给我写信了。渐渐地,我就不大想他了,到最后我几乎就根本不提他了。跟弗兰、特雷弗的情况也差不多。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想到他们了,只是今天才偶然想起他们。
可能彼得也是这样。刚开始他想我想得要死,然后一天一天,他想我就越来越少了。事情可能就是这样,而且我也会渐渐忘了彼得的。况且,让彼得天天想着我,再也不去交新朋友,这也是挺自私的想法。
我又想到了伊瑞,他原来跟我特别好,彼得就生气了。这和我看着彼得和杰菲玩就生气是一样的。其实我以前根本没问过彼得,他是不是也觉得杰菲是个大坏蛋。我以前觉得那根本就没有必要问,彼得肯定跟我想的一样。
我想,我可能就像转学走了一样,渐渐地就被人们给忘了。一天又一天的,就没有人想起我了。这让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但我还想试一试——试最后一下,看看有没有老师能想起我,想起那个最优秀的学生。我敢肯定会有老师想起我,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总是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的学生。有时我甚至在老师还没有说完问题,我就把答案喊了出来。当然,也不是每个老师都喜欢我这样。实际上,有好多次我的答案根本就不对,或许是正确答案,但不是老师问的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别的问题的正确答案。
“你总是像机关枪似的,哈里!”他们总是这样说我,“不要太毛躁,仔细一点!”或许我真是这样的,直到今天我还是这样的。
我穿过了操场——差不多是从值班老师戴蒙德先生的头顶上飞过去的。
“戴蒙德先生,”我在空中说,“我是哈里,你看我一眼 吧——”
但他根本没有听到我在叫他,而且肯定他也没有想起我来。因为他只顾看他的手表,然后从兜里掏出哨子,使劲地吹,把脸都憋红了。
看他的样子,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犯心脏病了。
要是他真的犯病了,我就能够帮助他了。我甚至有点希望他真的犯心脏病了。要是他真的倒下了,就死在操场上,他就可以看见我了,听见我说话了。我就会告诉他好多关于死的事情。我想他肯定愿意听。要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看见熟悉的面孔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我会把阿瑟介绍给他,我会告诉他关于“文书桌”的事,带他去登记,领他去看“另一个世界”,给他当向导,还给他指哪里是“天蓝色的彼岸”。
戴蒙德先生又鼓起腮帮子吹哨,这次声音更大了。他的心脏一点事情也没有,我想,简直壮得像头牛。
当然,我也不是真希望戴蒙德先生死,我决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就在他面前,正和他说话呢,而且还有许多许多事情想告诉他,我等不及了。
他第三次吹哨了,“上课了,该上课了,”戴蒙德先生大声喊起来,“回各班上课去。”
但是操场上没人听他的,还都在玩个不停。跑的跑,跳的跳,踢球的踢球,扔包的扔包,看样子就是再吹一遍哨也不会管用。——当然,到最后,谁也不能不回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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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曾经的大衣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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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法接受,没法接受:
他们把我的大衣挂钩给了别人!
42
我回头看了看阿瑟。他还在那,呆在门柱上,很高兴的样子。他那样子,就像是一点也不会为什么事情着急。他死了,但也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