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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岁了,连路都不会走。余秋里见了心疼地直斥责李晔:“你是怎么养的娃嘛?”当他得知孩子是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后,气冲冲地跑回家,让夫人做了碗红烧肉端到李晔家。这事让李晔非常感动,因为他对余秋里家的情况一清二楚:余家的五个孩子也已经有很长日子没闻到肉腥味了……
“好多了。您那碗红烧肉可是救了她的命。”李晔颇为高兴地答道。
余秋里苦笑地摇摇头,然后默不吱声地进了软卧室,一头倒在铺上,扯起毛毯捂在胸口,长叹一声:“唉,天灾人祸啊!怎么会这样呢?”他想不通,也根本不曾料到。
李秘书从一个小药瓶子里倒出几颗安眠药,又把暖水杯倒满放在茶几上,然后轻声说道:“明天到了大庆再说吧。”
明天?大庆?这话更勾得余秋里一夜无睡意。
愁啊……五万余会战大军,又添了近万名来队家属,这么一大群饿肚子的人留在狗**不拉的荒原上,真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就说饿不死人,可这油田开发的会战又怎么个弄法?
愁啊!愁死人啊!怎么比当年的长征还让人发愁呀?余秋里闭着双目,翻来覆去,可眼皮外晃荡的尽是那些讨饭的老妪和脸如树皮肚如鼓的小孩,还有就是一排排躺在干打垒里的石油职工……
“首长!醒醒,到站了。”不知什么时候,秘书李晔的声音又出现了。余秋里睁开眼睛一看,可不,车窗外那个俄罗斯建筑风貌的安达小站出现了。
站台上,康世恩等会战指挥部的干部已经久候在那里。老康怎么啦?几天不见,憔悴得快不成样了!
一出车站,余秋里便停住脚步,一脸严肃地问康世恩:“老康,你没事吧?”
康世恩一愣,定定神说:“没事。”
余秋里这才缓和了一下,又问:“你哪只手有力?”
康世恩不知其意,便伸出右手:“这只有力。”
余秋里又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的惟一一只手,说:“那好,我们俩人从现在开始,你的这只手抓生产,我的这只手抓生活。”
在安达未歇脚,余秋里直赴萨尔图前线。现在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要亲自看一看队伍到底被饥荒摧毁到什么严重程度。
想象到的事都发生了:在叠叠排列的“干打垒”里,余秋里串东房、走西屋,一个一个的巡视,每一个“干打垒”内的炕铺上,他都看到了躺着的那些有气无力的患病职工。有人见部长来了,想伸手跟部长握一握手,却就是抬不起手臂,甚至连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余秋里握着一双双软塌塌的、枯干的手,心如刀割——昨天这些手还跟着他振臂高呼“让地球抖三抖”,今天却……余秋里两眼噙着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其流出来。他知道此刻的会战官兵们,无论是躺在铺上的浮肿患者,还是仍拖着疲惫身子、坚持在岗位上战斗的人,他们需要更坚强的后盾支撑。
“会好的!会好的同志们!”余秋里不断用这句话鼓励自己的干部职工。
走出“干打垒”,余秋里立即吩咐张文彬和吴星峰:“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抓病号治疗和会战职工们的生活上。所有病号要立即集中起来,不管有多大困难,必须对他们进行抢救。”
“可一下躺了这么多人,本来咱这儿也缺医少药……”吴星峰说。
“再缺医少药也要保证患者。”余秋里斩钉截铁地说,“让他们吃饭吃好些,是最好的治疗。老张,你通知所有食堂,一定要保证患浮肿病的人每天都能吃上二两肉和一顿白面或白米饭。”见张文彬面有难情,余秋里补了一句:“让办公厅的同志负责把我和几个部长们的特供全部调到这儿来!”
张文彬知道余秋里说的是什么,便忙说:“可你们也拖家带口的……”
余秋里右手一甩:“我们那点困难算什么?对了,从现在开始,我和老康等领导,生活上一律跟前线的职工们一样,他们吃什么我们也一个样!听明白了吗?要是搞啥特殊,小心别说我不客气!”
“知道了。”张文彬和吴星峰哪敢违抗?
“主席都好几个月不吃肉了。他老人家体重已经减了二十多斤!”在走进钻井指挥部的办公室时,余秋里的嘴里嘀咕着。
又是一个座谈会。“你们都说说,队上和基层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余秋里的目光扫向在场的干部,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变了样似的,前次来时他们个个生龙活虎,今儿个咋成了有气无力的败军之将?
“李云同志,你是不是也得了浮肿啊?”余秋里一把抓过坐在身边的党委书记李云的手,捏了一下,软的,又用手指一戳,塌下处没有弹起来。
有个干部替李云说:“李书记患病已经有些日子了!”
余秋里大为惊愕地站起身,然后一个一个地捏了捏干部们的手,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同程度患有浮肿。“这不行,你们是指挥员!你们要倒下了,队伍就更不得了啦!”
康世恩掏出小本本,说:我作了一下调查和统计,重灾区一般都发生在生产和工作任务繁重的几个战线,他们分别是施工第一线的干部职工,像功勋队的王进喜队和1202队等,他们的患病比例基本在50%左右;再就是负责生产、调度的部门,比如像建筑指挥部,也达到了45%患病率;还有像指挥部机关的同志,他们加班加点的特别多,患病率高达80%,打字室的同志全部浮肿了!另一个特点是党员团员的比例在患病者中占的多数,像水电机修处的21个病人中,有20个是党团员……
余秋里坐不住了,空袖子又扇动起来,一边频频点着头,一边说着:“我们的事业能够取得胜利,关键时刻,就是靠的党团员骨干!”突然他的脚步停住,右臂有力地一挥,洪钟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现在我们要保护他们!保护这些同志,就是保护了我们的大油田!保护了我们的大会战!”
“这样,老康,在你前期已经布置的几条应急措施外,我看我们还需要再补充一条:前线的职工要进行轮休——当然钻机不能停!物资供应也得保证,这是会战的前方战场,不得马虎。但可以作些适当的调整。保证战斗员的战斗力不减,就是为了更好的战斗嘛!第二点就是机关、指挥部一级的机关同志,得让他们有休息时间,加班加点也得有个时间限定。我看——还可以搞点文化娱乐活动嘛!吴星峰同志和文彬同志,你们在这方面是行家,周末我看可以搞些舞会啥的……”
一生从不娱乐的余秋里,在万般无奈的困难岁月,第一次开口让自己的队伍“娱乐娱乐”真是不容易。从此安达火车站旁的铁路俱乐部和二号院后面的那个礼堂内每逢节假日和周末开始有了歌声和笑声……但职工们仍然发现,即使所有的会战人员都上那儿蹦蹦跳跳,也不会见得到他们的部长余秋里身影在那种场合出现。
余秋里宁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抽闷烟,也不会去凑“那份热闹”——他的天性一生不曾改变。将军的三女儿晓红告诉我,就是到了90年代初,他见女儿在房间里听港台流行歌曲时,便煞有介事地经常走过去问一声:“是不是在听靡靡之音啊?”女儿常常为此哭笑不得。
这就是余秋里。他一身是钢铁,又一生是钢铁,从里到外,甚至血脉里涌淌的也是铁流钢水。然而这铁流钢水是滚烫的,也充满着革命柔情。
在秦腔高手李敬他们激情高歌、和张文彬等人跳着悠扬舞姿时,他余秋里一个人甩着那只空袖子来到职工住的“干打垒”或者机关食堂那儿——
“嗨你们吃什么呀?给我也来一碗啊!”在一户青年职工的临时家属住宅里,余秋里突然出现在小两口的饭桌前。
“是部长啊?!”青年夫妇又惊又喜,想让坐又不好意思。
“坐坐。快坐呀!”余秋里毫不客气地*股往炕头一挪,双腿往上一盘,双眼盯着桌上,好像几天没吃过饱饭似的。
本来紧张拘束的年轻夫妇一下笑开了颜:余部长没架子呀!就跟咱们老家邻居的大哥差不多嘛——余秋里那时也才四十六七岁!
“玉米糊糊!好!这是什么菜?”余秋里端起碗,“嘶溜嘶溜”地真的吃了起来。在筷子伸进碗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是野地里挖的……”女主人刚要说,却被男主人暗里使劲扯了一把。
“嘻嘻,这个……这个部长您不能吃。”说着要把那只菜碗端走。
余秋里不干了:“嗨嗨,我还没吃呢!”用筷子做着放下的姿势。
男主人无奈,重新把碗放上。余秋里夹起一大筷子,往嘴巴里一塞,“呱巴呱巴”地嚼起来,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的样儿。
站在一旁的男女主人紧张到了顶:这下坏事了!部长要是在他们家吃坏了肚子可就是“政治问题”了。男主人一边再次将菜碗往炕一头藏,一边上去要扶余秋里:“余部长您快吐了它!吐了它!”
女主人则把一只破脸盆端了上来。
余秋里憋红了脸,不解地看着两位主人:“怎么啦?我吃得挺香嘛!做啥要吐掉?”说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自个儿把那只放在炕头边的菜碗端到小桌上,又狼吞虎咽起来。
“香!香嘛!”余秋里吃得津津有味。“哎,你们一起动筷子呀!”
“余部长您吃这野菜不会有事吧?”男主人小心翼翼地。
“哈哈哈,没事没事!”余秋里一边吃着,一边开心地给年轻的小两口摆起“龙门阵”来:那会儿我们红军过雪山草地时,也没有吃的!哪比得上今天大家不管怎么说还有几十斤供应粮嘛!我们红军长征最困难的时候,一粒粮食都没有,全是靠挖野菜填肚皮。哎你们别说,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练了一套本事:什么野菜能吃,什么野菜不能吃;什么野菜吃了有营养,什么野菜只能充饥不能当饱;什么野菜能治病,什么野菜一吃就泻……嘿你们别笑嘛!是这么回事嘛!有一回我们团的一位营长上一家地主家偷吃了一通豆饼,就是给猪吃的那种豆饼,那家伙一到肚里火大呀!涨得那营长最后没有办法,只得老实向我报告说自己犯了纪律——我们红军是不让随便偷吃东西的,就是到财主家也不行。我看那营长捂着肚子直打滚,便上山上给他挖了几棵野菜,然后找了两块瓦片,下面垫起,点上火煮。那营长喝了几口汁,肚子就咕喽咕喽叫起来了……哈哈哈,吃饭时讲这不卫生不卫生。换个话题。我再说说长征路上的故事吧:你们不是听说过我们过雪山草地后啥都没有吃的了嘛?那才真叫啥也没吃的。几万人往一个方向走,连树皮草根都给扒得精光。有的部队包括中央纵队的同志就开始杀马吃。那马是通人性的噢!你杀它它就掉眼泪嘞!可掉眼泪也不行呀!它马也是革命的功臣,我们过雪山草地它也得为我们革命事业作牺牲嘛!它懂!可马也不是所有的部队都有的,我们团就没有。人家吃马肉,我们馋哪!我这个当团长兼政委的也馋嘛!有啥法也让部队尝尝马肉味呢?我派通讯员上他们杀马的地方看看还有没有剩骨头残肉渣给大伙儿塞塞牙缝!通讯员拣了两只马蹄,垂头丧气地向我报告说什么也没找到,说人家连骨头都敲碎煮汤吃掉了,就剩下这铁掌做的蹄子扔在一边没动。我捡起马蹄一看高兴地拍拍通讯员的肩膀,说太好了!你任务完成得太好了!通讯员愣在那儿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找来几块石头,命令他和我一起敲那马蹄,三下五下,那箍住马蹄的铁家伙断了,露出蹄肉。我拿着它对通讯员说:你把这煮了!通讯员一看,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了出来,说政委啊!这可是好肉哪!我说那当然,这是马身上最有营养的部分,不仅有营养,且能保你轻松走过雪山草地!我这招绝吧?通讯员喝了煮好的马蹄汤后,精神大增,对我说:这是他从娘肚子里生下来后吃的最好的东西。我对他说,你立即组织一个班,走到队伍的前面,专门负责在沿途捡别人扔下的马蹄。通讯员高兴得连蹦带跳地接受了任务。嗨嗨,我又把他叫住,悄悄在他耳边告诉了几句,通讯员听后哈哈大笑,便撅了*股、提着枪,带着一个班的同志乐呵呵地执行任务去了,没过多少时间大获全胜回队……
余秋里像说书先生似的,话到关键时刻忽然停了下来。
听得津津有味的小两口忍不住叫嚷起来:哎余部长,你对那小通讯员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余秋里夹起一筷子菜,又“嘶呱嘶呱”地喝上几口玉米糊糊后,抹抹嘴,说:我对他说,你们出去捡马蹄,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捡了吃的,要不人家再不会扔下马蹄留给我们团吃啦!
哈哈哈,余部长真有你的!哈哈哈……小两口笑得前仰后合。
余秋里这时的脸上也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容。不过,我也有失算的时候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