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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嘛!我看我们这儿要大家发动起来开荒种地,这北大荒,肯定能变成米粮仓!你们望外边看看——看不到边吧?对嘞!看不到边,就证明我们可以在这儿有垦不完的地,有垦不完的地,就有产不完的粮!那时我们还怕饿肚子?不会了!说不好,我们外送的原油列车后面还拖着几节装满圆溜滚滚的大豆高粱米的车哪!那时,我们也来个给全国人民每人送上几口袋粮食……”
“好——”方才还是沉闷的会场此刻已经热气腾腾。鼓掌声,叫好声连成一片。
有几个干部在下面窃窃私语:“这余部长真有点子!账也会算哪!”
“嗨,人家是当过解放军的总财务部部长和总后勤部政委哩!算账高手!咱这几万人在他手里算个啥?不过是几颗小算盘珠!”
“是啊,看来我们不会饿死了!”
“饿死啥?饿死了谁来找石油?”
“静一静,静一静。现在我代表会战领导小组念一下《关于安排当前职工生活的紧急指示》,这通知是根据余部长的指示起草的。大家听着,有补充的一会儿再提……”吴星峰趁着余秋里和康世恩等几个干部沉浸在延安“南泥湾”的大生产运动的甜蜜回忆之际,便拉开嗓门,宣读起来。这份通知基本上是余秋里亲笔起草的,《紧急指示》里提出了“干部进食堂,书记下伙房”的口号。具体规定,每个基层大队和中队,必须保证有一名干部在食堂同炊事员同做、同吃、同算、同议;要抽调部分优秀干部和红旗手(劳动模范)以及关心群众、办事公正的人,担任食堂管理员和炊事员;食堂必须达到一清(账目清,并能公之于众)二无(无贪污、无浪费)三好(饭菜花样调剂好、服务态度好、清洁卫生好)以及三热一暖(热饭热菜热汤和餐厅暖和);同时不准吃不上热饭热菜,不准喝不上热汤热开水,不准住凉房
子。此通知规定得事无巨细。这是余秋里风格。
别以为当部长、当大将军的人就只会划划圈、念念稿子、做做不着天不着地的所谓“大事”。余秋里的本事粗能粗到右手一挥,千军万马在辽阔的大荒原上铁蹄飞扬;他细能细到管住一颗螺丝一块岩芯。
信不信?不信你看下面的事:
不是说“干部进食堂,书记下伙房”嘛!好,余秋里这会儿在会战前线是最大的干部、最大的书记,自然他也毫不含糊进了食堂。你以为大部长进食堂就是做做样子?到处看看、遛达遛达算完事了?错。余秋里进食堂,头件事就让炊事班长拿来一套伙夫的白大褂往身上一穿,那只晃来晃去的空袖子则被扎在腰间。只见他右手操起锅铲,一声:“大火!”二声:“上盐!”三声:“搅匀!”四声:“焖足!”蛮是专业厨师水平嘛!
炊事班的同志看得目瞪口呆:这余部长怎么还有这一手啊?
不是说开荒种地嘛?那地直铺天边,可没那么多牛耕地呀?“来,牛不够,我们人来凑!”余秋里利利索索地躬下腰,将两条裤腿往上一挽,又将一根绳子搭上右肩,右手揪住绳头,一声:“走——喽!”嗨,人拉犁,马儿跑。这部长一出腿,一垄地就是十几里远呀!“部长都参加开荒拉犁去了!我们还不赶紧行动?”
大荒原上顿时人声沸腾,那你追我赶的劳动景象赛过“南泥湾”。
干活的田间,有人悄悄向部长反映他们的食堂师傅在盛粥打饭时不公平。咋不公平法?余秋里问。
“他们见熟人就把勺子伸得深深的,见是生人勺子就浮在面上。”
什么意思?
唉,说透了就是有的大师傅讲人情不讲同志情呗!
余秋里记住了这事。再次开饭时,他重新穿上白褂,右手操起铁勺,站在一口大铁锅旁,边吆喝边口中念念有词地:“来哟,搅三搅,满勺舀,平着端,慢慢端,你一碗,我一碗,大家笑一笑……”
嗨,今天咋盛的粥都是一样匀一样多呀?职工们笑呵呵地问:余部长,你这顺口溜咋把以前我们满肚子的怨气全给消了呀?
余秋里举着铁勺,笑说:我这是跟宋振明学的,这“搅三搅”是关键,满锅的稀饭,你不搅就不公平,一搅大家的意见就没了是不是?
职工们听后欣喜万分,说部长一到哪儿,哪儿就公平又实惠。第二天,《战报》上还出来了一首群众自编的小快板:
过去咱食堂,有点不像样,
饭里带泥沙,菜似黄连汤,
盛饭量不足,四壁满冰霜,
师傅没笑脸,吃得太窝囊。
今日进食堂,喜在心坎上,
屋里暖如春,饭菜扑鼻香。
一碗衡米粥,二两胜三两。
五味小白鱼,热得把嘴烫。
咱们炊事员,见人笑脸扬,
吃饭添干劲,工作大变样。
这快板讲的是通过“干部进食堂,书记下伙房”后食堂发生的变化。里面提到的“小白鱼”是根据余秋里建议,会战指挥部专门成立了一个捕鱼队上水泡子里打捞上来的。
有一次张文彬在余秋里面前吹牛,说那天他和李敬等人下基层检查工作,半路他见草丛里有一处什么东西在蠕动,便立即让司机停车。然后端起59式步枪,推上子弹,扣动扳机,“砰——”一声枪响,那草丛里蠕动的东西不再动了。李敬刚要奔过去,嚯地草丛里飞出一群大鸟,“扑哒扑哒”地飞上天空。
“砰!砰!”又是几声枪响,那鸟儿应声落地。
李敬喜得手舞足蹈:“老政委!老政委你的枪法不减当年啊!”他手里拖着几只血淋淋的鸟儿,其中一只有十几斤重。
张文彬没有吹牛,他的枪法确实不错。
余秋里和康世恩都不服,说论打枪你张文彬还嫩着点。官大一级压死人,张文彬笑着不跟他们争,便说:好,二位部长。我们正好要成立一个狩猎队,你们谁任队长吧?
康世恩笑着看看余秋里,谦逊地:要跟余部长比我还差点儿劲,我视力不如他。
余秋里一本正经地:你老康别不服!你摘了眼镜也不如我嘛!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说康部长摘了眼镜就成瞎子了!
余秋里回过神,笑得比谁都开心。
独臂将军在北大荒上竟然当了回“狩猎队长”。余秋里对张文彬的安排和康世恩的谦让十分满意。除了抽烟,狩猎是他余秋里最感兴趣的爱好了。人家枪法准嘛!俗话说“独眼龙”胜过千只眼,他独臂举枪就是比两只手瞄得准嘛!这叫“精力集中”。
“打!”独臂伸出,子弹“砰砰”出膛,再飞跑的猛兽鸟鸨也无处藏身。
吉普车在草原上飞奔,野山鸡、野兔子,还有野狍子,不是累倒,就是累死。不是中弹,就是断头穿胸……不要说我们的将军凶残手狠,那会儿《人民日报》在头版还发过《开展冬季狩猎》的社论呢!全国饥荒,别再装斯文了!此一时彼一时嘛!
狩猎队载着满车“战利品”归队时,各食堂就会热闹好一阵,大伙儿的嘴巴上也多了些油腥味。
北京急电:令余秋里速回开会。
中央会议。北边的“老苏”一步逼一步,毛泽东和中南海的领导们终于愤怒至极:中苏要正式摊牌了。习惯于把中央工作会议搬到外地开的毛泽东,这回一改主意:会议就在北京召开。1961年的此次会议,从5月21日一直开到6月12日。除了研究中苏关系的对策外重点讨论了毛泽东提出的四个问题:调查研究、群众路线、平调的物资退赔和平反问题。工业问题是在最后讨论的。
毛泽东在此次会上心情既沉重又有些对自己错误的认识和释放:“今年的形势跟过去大不相同。现在同志们解放思想了,对于社会主义的认识,对于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认识,大为深入了。为什么有这个变化呢?一个客观原因,就是一九五九年、一九六零这两年碰了钉子。有人说‘碰得头破血流’我看大家的头也没有流血,这无非是个比喻,吃了苦头就是了。”毛泽东在此次会议上,还作了一个重要的指示:“凡是冤枉的人都要平反。”(见《毛泽东
传》第1165页)
会议还没有开完,会战前线又是叫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浮肿病消灭得差不多了嘛?
余秋里真着急了。康世恩和张文彬报告说:黑龙江省来电说,储备粮仓库见底了,原来的粮食供应要断一个月。六、七、八三个月只能有两个月的粮食供应。
“我们种的东西接得上吗?”
“不行。至少得到深秋才有收成。”康世恩、张文彬那边回答说。
余秋里直抓毛发:这可怎么弄!一个月没吃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康、张报告,说这些天擅自离队离岗的人跟前几个月患浮肿病的人一样多,足有五六千人了!
“什么?他们又要当逃兵啦?”余秋里跳了起来。“老、老康你听着,马上召开电话会议!我要再次强调:任何时候,我们不许任何人离开会战!不许有人当逃兵!喂喂,老康你听见没有?”
“……”那边没有声音。
“老康!老康——”余秋里的喊声震得石油部大楼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康”终于说话了,声音小得很,还拖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唉——好吧,我马上去执行,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的!会战队伍不能散!决不能!”余秋里火冒何止三丈。
这这,这老康他们也信心不足了啊?!
不行。我得去!我得去前线!余秋里火速星夜再度赶到前线。
这回他是不是真的要架起机枪上萨尔图、安达火车站去挡“逃兵”呀?石油部机关的干部和前线会战指挥部的领导们都在捏把汗。
将军从吉普车上下来时,那颗硕大的头颅光亮光亮——看得出,是离开北京时新剃的。
本来一只“嗖嗖”生风的空袖子就已经够吓人的了,这回又加了个光脑壳,到哪儿都是一闪一闪的,像道雷电,像把利剑,让人平添几分畏惧。
阿弥陀佛。将军没有带机枪,也没有带手枪,而是带了毛泽东刚刚在中央会议上下达的四个字:调查研究。
“大家一定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作些调查,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为什么有这么多离队的人?他们离队后到哪儿去了?回来怎么办?不回来怎么办?留下的同志怎么办?下一步工作又怎么办?眼下又怎么办?”
将军留下一连串“为什么”“怎么办?”问得干部们大汗淋淋。
在此之前,余秋里有过公开在大会上讲的大庆会战“只许上、不许下”的话,而在与康世恩、张文彬等领导之间的电话中则确实也有过“谁要当逃兵,我就在火车站架着机枪挡他回去”的话,跟随他的秘书李晔同志(后任胜利油田指挥、党委书记,山东省人大副主任)也向我证实了此事。现在逃兵真的有了,且非常严重——我从已掌握的历史资料中获悉,最严重时擅自离开会战前线的总人数高达五六千,等于十分之一左右的会战人员!
“有些单位甚至超过这个比例。”有单位汇报。
“王进喜的队也跑了几个人。”
余秋里的眼睛竖了起来。说:“我要上铁人那里去看看。”
吉普车开到英雄的1205钻井队。
王进喜一看部长来了,赶忙气喘吁吁地从井台上下来迎接,可是一向风风火火、走路疾如飞的他,这回变得步子异常缓慢……
“老铁,你是不是也得了浮肿呀?”余秋里觉得王进喜不对头——王铁人出名了,余秋里他们慢慢不叫他名字了,干脆叫“老铁”。
王进喜不好意思地:“没有没有,就是浑身没劲。”
余秋里稍稍缓了一口气:“没病就好。得注意哪!生产又那么紧张……”
“部长放心,我们队上这个月的任务又提前完成了。”王进喜以为部长又来检查生产进程的,便要报功。
余秋里抬起右手,往前一挥:“今天我来不是听你汇报生产进程的。我要看看你们的生活情况和人员战斗力。”
一听这,王进喜的脸上出现苦色。因为他手下的四个班长全都得了浮肿,而且还在坚持一线工作。不过,他嘴上说:“没事部长。就因为他们太‘富’了,所以才长得胖。”王进喜想给部长一点喜事。早在玉门时,余秋里头一回与王进喜见面,就曾说过:“进喜进喜,这个名字好啊,你也给我们的石油工业进点喜吧。”这不,王进喜今天还是想给肩上压着比泰山还要重的部长一点喜。
四个班长的名字真巧,都有个“富”字:马万富、樊玉富、王德富和王作福(谐音“富”)。
余秋里看着浮肿非常严重的四个“富”班长,挨个跟他们握手,但这回王进喜的话没能让他脸上有丝毫的笑意。他的眼睛落在工人床头的那些酱油瓶上:“每人一个酱油瓶,干啥用?”
王进喜如实报告:“大伙儿吃不饱,就买酱油兑点开水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