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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得克也是这样,在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有关他的情况的可靠记载了,这样,在罗布泊的位置和罗布人的历史这个世纪之谜中,奥尔得克和他的“小河遗址”成了最难解答的一份考卷。
“小河”本身就是一个谜。
在奥尔得克带领贝格曼一行沿小河寻找古墓时,小河总长120公里,丰水期在每年的8~9月,在那时,小河可以通行独木舟,是库姆河的一个大致上南北走向的支流。这就是一个极其少见的——如果谨慎些,不说是唯一的——例外,因为罗布荒原的水系也基本是东西走向的。它无疑是古罗布泊(张骞、班超时期的蒲昌海、盐泽)水系的组成部分,可它又是罗布荒原的“不协和音符”,因为在它的两岸,竟见不到古老的、枯死的胡杨林带。难道说,在当年兴盛时期它的两岸居然没有植被?有,那么到哪儿去了呢?
而“小河遗址”就更特殊了。它的规模,它的位置,它的格局,它的气势,没有一点不是超常的。
仅从地面残存的建筑看,它绝不是为普通楼兰人修建的,而是一处重要的陵墓。就在那个10×16平方米的山顶,不但有彩绘的巨大木柱,精美的木栅栏,真人一样大的木雕人像,还有格局醒目的享堂①,在奥尔得克刚刚发现小河遗址时,这个享堂还相当完好,只不过后来才让找宝人给拆毁了。除了小河走向,河岸植被,建筑规格,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贝格曼一行在几个月时间里几乎踏遍了小河的两岸,但竟没有见到一处古楼兰人的聚落地遗迹,这与所有已知的楼兰墓地都不一样。那么,小河陵墓的主人生前居住在什么地方呢?人们已经知道,自史前时期以来,墓地就是古部族的聚会地和“俱乐部”,活着的人愿意和亡灵贴得更近,人们习惯于在墓地议事、娱乐。一般来说古人的墓地离村落都不远。可小河为什么不符合这个规律(或说是惯例)呢?当然,这也许是贝格曼一行的寻找还不够彻底,没有发现居住遗址。但如果获悉贝格曼在几个月间是怎样努力寻找“小河遗址”的,就很难相信他们会漏掉什么。
当贝格曼的《新疆考古记》于1997年译成中文出版后,小河与“5号墓地”引起了关注。最近有人提出,小河也许是另一个楼兰古遗址——麦得克古城居民们的公共墓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 “小河”梦幻(7)
不错,这个麦得克是由斯坦因发现的遗址,而且我们也注意到斯坦因在其《沙埋中亚废墟》中说,罗布人曾将“小河墓地”又叫做“麦得克沙尔”,即另一个麦得克城。但“小河5号墓地”毕竟不是一座城池,而只是“有一千口棺材的沙包”。此外,那个斯坦因发现的麦得克古城离“5号墓地”还是太远了一些,直线距离就有60公里,实际上至少有150里路程,这是古人要走5~7天的路。更直观地说,那个斯坦因发现的麦得克古城应该是丝绸古道上的一处要塞或关卡,不大像是楼兰人的聚居地。再说麦得克古城的时代也不会早到汉代以前。然而由于“5号墓地”的出土物之中没有丝绸,所以一般可以认为它的时期要早于汉代张骞通西域。
1998年10月,我们在深入罗布沙漠时抵达了麦得克。由于时间关系,也由于这本不是此行的目的,便没有停留。但经过此行,有一点可以肯定:麦得克古城在古塔里木河流域范围内,这一带从南北朝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都是罗布人活动的区域。可是“小河古墓”无疑处在塔里木河绿洲带之外,“小河”水系与塔里木河水系两不相涉。
罗布泊历史悠久的文明为我们留下了驰骋想象的足够空间。不妨悬想,由南北两条大河——孔雀河、塔里木河——共同滋养的小河流域,是楼兰民族的发祥之地,孔雀河和塔里木河就是罗布泊文明的父亲和母亲。楼兰人在这里为贵族(甚至就是王族)修建了寄托民族之根的陵墓,并以一条运河——“小河”——作为通向圣地的通衢大道。只要关闭运河龙口,使河床断流,这个墓地就被“封闭”在一个不容外人侵入、打扰的禁地。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想,但这个假想可以解释为什么“小河”是南北走向,这条2000年前就有的古河两岸为什么没有植被;也可以就小河5号墓地的规模、地点等一系列的难题作出答复。
也许,揭开罗布人来龙去脉之谜的钥匙已经遗失在“小河”流域,等待我们去拾取;也许,被加密的西域文明萌生史的密码,就密藏在这南北两条河屏护的秘境,要看有没有人能够解读破译了。
1934年的夏季,“小河探险队”的罗布人奥尔得克、塔伊尔、乌斯曼·尼牙孜·亚瓦西在罗布荒原北部亲眼见到了随生命之水的复归,荒芜千年的大漠很快就重现生机,楼兰时期与人共存的动植物种群又抢先占据了它们原有的生存空间。尽管雅丹布拉克以下的库姆河刚刚复苏,尽管小河刚刚荡漾起涟漪,可罗布人已经是这地角天涯的当然主人。
罗布人赛特毛拉自1930年就在小河建了一个新家。
赛特毛拉原来和奥尔得克都是居住在喀拉库顺湖畔老阿不旦的罗布人,又一同迁往塔里木河下游,赛特毛拉就定居在阿拉干附近的英苏村。自1930年起,赛特毛拉每年冬天仍然守着英苏的老宅,夏季就挟眷住在小河岸边的新居。
他们一家人又拾起打鱼、行舟的本事,希望在小河能更贴近祖先固守海子时所过的那种生活。他们曾在小河试着播种小麦,但没有成功,稀疏的禾苗就像是硬从地里给哄骗出来的。然而一个耕耘细致的家庭菜园的收获,则对改善生活不无小补。他们自种自食的“恰玛姑”——蔓青——据说原来本是一种罗布荒原野生的植物,是由罗布人的先民把它引入了自己单调的“食谱”。而在并不远的老英苏、喀尔曲克、英格可力,迁居于此的罗布人试种的“恰玛姑”就产生了物种的变异。只有在“小河”这更贴近楼兰先民发轫的故地,收获的“恰玛姑”才更有滋味。
十 “小河”梦幻(8)
显然,赛特毛拉一家想把他们在塔里木河绿洲学会的生计返还给如今已经成为荒野的楼兰人始居之地。但是一回到小河,原本已经农牧化的赛特毛拉一家尽管一时不习惯使用红柳针、石斧,但从观念上看,却又还原为固守先民规范的罗布人!
特别有趣的是,贝格曼的中国同事陈宗器(帕克陈①)注意到,赛特毛拉的妻子用自己家出产的羊毛编织一种黑白相间的粗毛布,而这粗毛布在一切方面都和“小河遗址”的木乃伊身披的毛斗篷极其相似,差别只是“小河遗址”的质地更兹密。当无意发现小河墓地后,奥尔得克和来此“找宝”的罗布人的一项“副业”,就是把古墓中出土的毛斗篷拿回家,“废物利用”,改制成马鞍垫、坐垫,甚至还原当成斗篷以避寒风。只要是罗布荒原的居民,尽管时过两三千年,但在着装上却并无二致。
看来,只要水回归,生活就能回到罗布荒原的每一个被历史遗忘的角落。这就难怪罗布人要与罗布泊世代相依了。毫无疑问,罗布荒原的面貌仅仅取决于罗布泊的面貌。罗布荒原的生机全来自罗布人遗传基因中固有的与自然的和谐融洽。塔里木绿洲居民常说的“有水有树就有人家”,这真是从上下几千年的切身感受中提炼的格言。
当赫定1934年在北返的罗布泊水面泛舟时,新阿不旦——玉尔特恰普干已经废弃十几年了,而老阿不旦,连听说过的人也不多了。原阿不旦的居民已经四散而去。主体部分定居在阿不旦河上游的米兰。
赫定见到了阿布都热依木和奥尔得克,但谁也说不清老友昆其康伯克的儿子托克塔阿洪的下落。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相见呢?这是赫定最后一次来罗布泊,也是赫定最后一次来中国新疆,他的到来,为罗布泊和罗布人增添了动人的篇章,他走后则留下了许多难解之谜。
1984年8月我拜访的四位罗布老人,其中之一就是塔依尔。而这个塔依尔是在寻找小河古墓时的向导之一,由于奥尔得克实在是老了,当时仅30岁上下的塔依尔事实上成了贝格曼探险队中的罗布人的“发言人”。非常遗憾的是,1984年我并不知道这一点,错过了这个与“历史” 会面的场合。等我专门去了解小河古墓时,塔依尔已经去世。
1984年我在塔依尔家其实只待了一会儿,他就没讲几句话,我只记住了这样一句:“如果喀拉库顺有水了,我会立即搬回阿不旦去住!”为什么那些曾经在喀拉库顺——南方的罗布泊居住过的罗布人如此怀念早已一去不复返的岁月?喀拉库顺——罗布泊对罗布人来说是惟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从1992年以来,我多次想找到奥尔得克的“小河古墓”,目睹“东方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但一直不知该从何着手。“小河古墓”是罗布泊探险考察和罗布人历史无法略去不读的一章,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然而,自1934年开始,一个花甲的岁月过去了。没有人能够步奥尔得克后尘,再踏上那个“有一千口棺材的山丘”,重睹“楼兰公主”神秘诱人的微笑。直到2001年初,我才跟随奥尔得克、贝格曼,来到了小河墓地。与其有关的过程,将是另外一本书的内容。
那么,时至今日“小河遗址”是否还伫立在风沙中,等探险家前去探访?小河的发现者和开垦者罗布人又家于何处?与小河相伴的动植物种群处在一个怎样的境况中,又有谁能够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