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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纳瑟只想和王妃和好,一时性急忘了作认真的解释。他只说了二三句笑话,提到在罗马广为议论的一桩艳闻……
“骑士,”王妃打断他的话,“请让我独自待一会,我不舒服……”
赛纳瑟立即照办。他寻思:“这个女人厌倦了,但愿这种感觉不会传染人。”王妃目送着他走到大厅尽头……“我就这样冒失地决定了我的命运!”她苦笑着说,“好在他那不合时宜的玩笑使我清醒了。这个男人有多么蠢!我怎么会爱一个如此不理解我的人?事关我和他的性命,他却想靠一句笑话来使我分心!……我也知道我心绪不好,是他使我不幸!”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是多么美!……说实在的,那可怜骑士的意图并不坏。他了解我性格上的毛病,他想让我忘掉折磨我内心的烦恼,所以不问我为什么烦恼。可爱的法国人啊!毕竟,在爱他之前,我是不知幸福为何物的。”
她又开始甜蜜地回想情人的可爱之处了。渐渐地,她的思绪被领到奥西尼伯爵夫人的风韵上。于是她对一切都感到悲观失望,她的心又被最残酷的嫉妒所折磨。实际上,早在两个月前,她就有了这不幸的预感。和骑士在一起,她觉得日子还过得去,一旦离开他的怀抱,她跟他说话就几乎总带有一丝尖刻的意味。
晚上真是难熬,她已津疲力竭,痛苦使她稍稍冷静了一点。
她想和赛纳瑟谈一谈。“因为他终归见到我发怒,却不知道我生气的缘由。也许他并不爱伯爵夫人。也许,他去她府上,是因为一个外来人应该熟悉他所处的国家的社交界,尤其是熟悉君主的家庭。如果我让人把赛纳瑟介绍给我,如果他能公开来我家,他或许会坐上好几个小时,就像在奥西尼府一样。”
“不行。”她怒吼道,“我跟他说话就是自甘堕落,他会鄙视我的,我能得到的只是这个结果。臭西尼夫人性格轻浮,我常常看她不起,因为我是傻瓜。其实她的性格更讨人喜欢,尤其是在一个法国人眼里。至于我呢,我生来就是跟一个西班牙人一起,去过无聊日子的。总是板着脸儿,好像生活中的变故还不够严肃似的,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骑士离开我,不再给我活力,不再在我心中燃起烈火,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命人把门关上。可是费拉泰拉大人却不能关在门外.因为他前来向她报告人家在奥四尼府待到凌晨一点干了些什么。迄今为止这位高级教士为王妃的爱情诚心效过不少力,不过他也确信,如果赛纳瑟与伯爵夫人尚无关系,那么从今夜起,他们会好得如胶似漆。
费拉泰拉大人想:“对我来说,虔诚的王妃比那个擅长社交的女人更有用。总会有一个男人比我更得到她的宠爱,那就是她的情人。假若哪一大她找了个罗马人做情人,那么她们父就可能把他升为红衣主教。如果我让她坚定信仰,那么她会首先想到神师.而且会带着满腔爇情……有了她,在她伯父那边,我还有什么不能指望得到呢?”这位野心勃勃的高级教上做起了黄粱美梦。他似乎看见王妃跪在教皇跟前为他乞求红衣主教的职位。而教皇对他将作的事情充满了感激之情……一旦王妃坚定了信仰,他便要把她与年轻法国佬私通不容置疑的证据呈报教皇。圣上虔诚、真挚,憎恶法国人,会永远感激让一件使他也感到不快的私情了结的人。费拉泰拉出生于名门费拉尔家族,家境殷富.年龄五十出头……不久即可升任红衣主教。他为这一前景感到欢欣鼓舞,把事情也干得极为漂亮。也敢在王妃面前突然变换角色。若不是两个月来,赛纳瑟对王妃明显地疏远了一些,攻击他很可能是件危险的事,因为高级教士并不了解赛纳瑟,以为他也是个野心家。
要把爱得发狂、嫉妒得发狂的王妃与野心勃勃的高级教士的对话全文照录,读者一定觉得太长。囚此,这里只能简略介绍。费拉泰拉先说出了令人伤心的事实,有了这个抓住人心的开头,要把在罗马少妇心底昏睡的虔诚的宗教感情唤醒,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因为她毕竟是真诚信教的,高级教士对她说:“不幸和屈辱应该使亵渎宗教的感情结束了。”当他走出康彼巴索王府时,大己大亮。他要求刚刚坚定信仰的工妃今天不接待赛纳瑟。王妃毫不困难地答应了。一则她认为自己应该虔诚,再则,她事实上也怕在骑士而前显得软弱而被他鄙视。
这个决心她一直坚持到四点,这是骑士可能来与她见面的时刻。他从王府花园后面一条街上走过,看见了通知他不能见面的信号,便高高兴兴地往奥西尼伯爵夫人府去了。
慢慢地康波巴索王妃觉得自己好像发疯了,奇奇怪怪的念头和打算相继在她脑子里涌现。突然,她像津神错乱了一般,从大楼梯上跑下来,跳上马车,对车夫喊道:“上奥西尼府。”
极度的不幸使她不由自主地去拜访伯爵夫人,她在五十位宾客中间找到了她。罗马那些才华横溢,雄心勃勃的人物,既然去不了康波巴索王府,便都上奥西尼府来了。王妃的光临成了一件大事,来宾纷纷避让,以示尊敬。王妃似乎也不屑注意这一细枝末节,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竞争对手,欣赏着她。伯爵夫人的每一个可爱之处都是捅在她心上的一刀。略事寒喧之后,伯爵夫人见她不再吱声,另有所思,便又开始了她那趣味盎然,自然大方的漫谈。
“我一动了感情,不是发狂便是烦恼,而她是那样快活,当然更吸引骑士了。”康波巴索王妃思忖。
她对伯爵夫人又是佩服又是嫉恨,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冲动,她扑上去,一把楼住伯爵夫人的脖子。现在,她只见到伯爵夫人的魁力。无论远看,近看,它都同样令人倾倒,她把自己的头发、眼睛、皮肤与伯爵夫人的相比,经过这么一番检查,她竟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的感觉。她觉得伯爵夫人身上的一切都比自己可爱,都要高出一筹。
康波巴索王妃闷闷不乐,一动不动,在这群指手划脚,有说有笑的人中间,就像是一座玄武岩的雕像。客厅里不断有人进出,暄笑声让她心烦、不快。当她突然听到有人通报赛纳瑟先生到来的声音时,心情是多么的复杂!在相好之初,他们就说定,在大庭广众之中,他们不多说话,这样比较适宜。因为一个外国外交官,一个月最多能与教皇的侄媳见二三面。
赛纳瑟和平常一样,恭敬而严肃地向康波巴索王妃致意,然后回到奥西尼伯爵夫人身旁,愉快而亲切地说起话来。这种语气只是在与一个天天见面,待你很好的聪明女人说话时才用的。康波巴索王妃惊呆了,她想:“伯爵夫人在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接人待物也应该是这样,可我怎么也做不到!”
康波巴索王妃陷入了人生最大的不幸之中。她几乎下决心去服毒自尽。长夜漫漫,她所感受的极端痛苦,远远超过了赛纳瑟的爱情所给予她的快乐。似乎这些罗马女人痛苦起来,也自有别的女人所不具备的潜力。
次日,赛纳瑟经过花园后面,又见到了不能见面的信号,于是又高高兴兴地走了。但过后一想,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她就这样把我打发了?不行,要让她泪流满面地接待我。”他的虚荣心说。到了永远失去这位绝色佳人、教皇的侄媳时,他才感到了一丝爱情。他下了马车,走进那肮脏得让他倒胃口的地下通道,推开底层的门,进了王妃通常接待他的客厅。
“怎么,你竟敢到这里来?”王妃大吃一惊。
“她的惊奇是装出来的,她不等我是不会到这里来。”年轻的法国人想。
骑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浑身一颤,眼里噙满了泪水。在骑士看来,她是那样美丽,使他一时顿起怜爱之心。她呢,两天来对着宗教信仰发了多少誓,此刻全都抛入了忘川。她投进他的怀抱,心中感到无比幸福!“奥西尼伯爵大人将享受的,就是这种幸福!……”一如往常,赛纳瑟并不很了解一个罗马女人的心。他认为王妃是想与他好合好散,是想礼貌地与他分手。“我作为王家大使馆的随员,被派到教皇身边工作,不宜与教皇的侄媳结仇。”对于这种结局,他是十分乐于接受的。因此他也理智地说起话来:他们将极其惬意地相处;他们为什么不为此极为高兴呢?难道他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一种温柔良好的友谊将替代爱悄。他恳切地要求王妃给他经常上这里来的特权,他们会永远愉快们处……
王妃开始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她终于听懂了,心里顿时泛起了反感。她站在那里,两眼怔怔的,一动也不动。当骑士说到“永远愉快相处”时。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这就是说,你毕竟觉得我漂亮,可以为你服务!”
“可是,亲爱的好朋友,咱们别伤自尊心,好下好?”赛纳瑟回答,对她的反应他大吃一惊。“你能不能丢开那些怨言?谁也不曾怀疑到我们的融洽关系嘛。我是个说话算数的正人君子,我再次向你保证,我所享受过的幸福,决没有人知道。”
“奥西尼夫人也不知道吗?”她冷冷地问,又使骑士产生了错觉。他愚蠢地说:
“在成为你的奴隶之前,我所爱过的女人,我什么时候又跟你提起过?”
“我固然尊重你的诺言,但我也不愿去担那个风险。”王妃口气坚决地说,这一下真正让骑士吃了一惊。“永别了,骑士……”当他犹豫不决地往外走时,她朝他喊道,“来亲一亲我。”
显然她心软了,接着,她又坚决地说:“永别了,骑上……”
待到骑十一出门,王妃便打发人找来费拉泰拉。“你要给我报仇。”她对他说。高级教士喜出望外,“这下她脱不了身了,她永远掌握在我手里了。”
两天以后,午夜时分,天气酷爇难当。赛纳瑟去林荫大道兜风纳凉,他发现罗马社交界的人士都在那儿。当他准备登车回府时,他的仆人已喝得醺醺大醉,问他什么话都答不清楚;车夫则失踪了。等到仆人清醒了一点,他才得知,车夫刚才与一个冤家对头吵起来了。
“喝!我的车夫还有冤家对头!”赛纳瑟笑着说。
在回家的路上,骑士走到距大马路只有两三条街的地方时,发现有人在跟踪,大约有四五人。他停他们也停,他走他们也走。“我可以绕个弯,从另一条街上大马路。”骑士想,但旋即又改变了主意,“哼!我带了武器哩,还怕这几个家伙!”他怞出匕首。
他就这样一边想,一边走过两三条偏僻的街道。街面越来越冷清,他听见后面的人加快了步子。就在这时,他发现正前方有一座圣…方济格修会的小教堂。教堂的窗玻璃透出一阵异样的光,他快步跑过去,拿匕首柄使劲敲起门来。有一个修士开了门,让赛纳瑟冲进去后,又把门关上,插上铁门闩。就在这当口,跟踪者也使劲踢起门来。修士骂道:“这些渎教的家伙!”赛纳瑟递给他一个金币,说:“这些家伙跟我有仇。”
小教堂坐灯火辉煌,至少点了一千枝大蜡烛。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举行仪式呵!”骑士问。
“是的,大人。是代理枢机主教特许的。”
“岸边的圣…方济格”小教堂一块窄窄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庄严的灵堂。有人正在作迫思祭礼。
“是谁死了?是个亲王吧?”赛纳瑟问。
“也许是吧,”修士回答,“因为丧家不惜钱财,这种丧事也只有王公贵族才办得起。不过话说回来,这纯粹是浪资金钱和蜡烛。教长大人告诉我们,死者死时没作临终忏悔。”
赛纳瑟走近一看,只见祭坛上摆着法国式的盾形纹章。他更觉得好奇了,于是再走近一步,认出是他家的族徽!而且还有一块碑,上面用拉丁文写着:
高贵的骑士让…诺拜尔…赛纳瑟大人逝世于罗马
“活着出席自己的葬礼的,我是第一人。”赛纳瑟心想,“我觉得只有查理五世才会寻这种乐子……不过,我在这个教堂里不宜久留。”
他又拿了一个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