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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这说,你再说什么白痴,我他妈就不管这事了。
陈亚娟说,好,我不说,那绕开他办执照总可以吧。
蔡这说,那怎么行,他是我弟弟,我当哥哥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陈亚娟说,那总不能让我去求他吧。
蔡这说,为什么不能,你陈亚娟也有今天,也有求我弟弟的一天。想想你平时都是怎么对待他的,这是让你知道做人的道理啊。
陈亚娟说,反正我绝对不会去求他的,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我大不了不开这店,我不信真能把我饿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分之一的傻瓜(5)
话虽这么说,陈亚娟知道她的这个店是不能不开的。以后的几天,她对待蔡那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有微妙的变化。虽然看蔡那的眼神依然冷若冰霜,但有一点,她不再骂蔡那了。不过,她也真的没去和蔡那说办执照的事,她继续在和蔡这磨,她要让蔡这去和蔡那说。她最后还是成功了,畏惧纠缠的蔡这终于在三天之后松了口,允诺由他出面去和蔡那说。
我是看你这几天对蔡那还可以,否则我绝不会答应的。蔡这说。
但是蔡这没有想到蔡那竟一口拒绝了他,他刚把意图说明,蔡那立刻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给陈亚娟办执照。蔡那说。
我保证以后她不会再骂你了,你就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帮她这一次吧!蔡这说。
我不肯,她前几天还在骂我让车早点撞死。蔡那说。
可是,这个小店不是陈亚娟一个人的,这个小店是全家的,如果不把它开出来,家里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蔡这说。
蔡那没言语,这时刚巧陈亚娟提着一瓶酱油闯进门来,哥俩的对话就没有再进行下去。
第二天,蔡小陈放学后踢完球回家走到东四路口那儿,他四周环顾了一下没看到蔡那。于是他停顿了一下,向对面的围墙走去。那儿有一小块茂密的小林子,他走到马路中间时看到蔡那从小林子里一晃而出。蔡小陈立刻开心地笑了,他知道傻叔叔在那儿干了什么。蔡那看见蔡小陈也笑了。他在上界线的一只石墩上坐下来,等蔡小陈走到跟前,他把屁股朝边上挪了挪,蔡小陈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看着黄昏中穿梭不息的车流,像一对收工以后蹲在田埂上的农民,自得其乐,形同虚设。
蔡小陈说,今天我踢进了六个球。
蔡那说,好,踢进六个球好。
蔡小陈说,你不肯帮我妈妈办执照是对的,谁叫她平时那样对待你。
蔡那说,她骂我让车子早点撞死。
蔡小陈说,她不应该说这种话,她不应该那么骂你。
蔡那说,她骂我,她喜欢骂我。
蔡小陈说,你恨她吗?
蔡那说,嗯。
蔡小陈说,我也不喜欢她,她老跟爸爸吵架,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老爱跟爸爸吵架。
蔡那说,因为哥哥从来不打她。
蔡小陈吃惊地看着他的傻叔叔,这句话从蔡那口中说出来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蔡那继续说,哥哥让我帮她开执照,哥哥的话我还是要听的。
蔡小陈说,可是就这样去开执照,你心里不开心。
蔡那说,嗯。
蔡小陈说,那样的话我心里也不开心,我们最好要让她不开心。我有办法了,你回去对我爸爸说,你同意办执照,但有一个条件,让我妈妈也到马路上去指挥一次红绿灯,那样的话她以后就不会再骂你给车子撞死了。
蔡那开心地笑了,他眯起了眼睛,似乎对蔡小陈的构想充满了神往。他站了起来,朝家里的方向走去,蔡小陈跟在他后面,听到他在唱: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
蔡小陈知道,这是傻叔叔最爱唱的一首歌,也是唯一能把歌词唱全的一首歌。
然而关于这首歌,蔡小陈也有不知道的一面。他刚出生的时候,蔡那经常坐在摇床边用这首歌来哄他睡觉,当然它的效果适得其反,它只能把襁褓中的蔡小陈吓得哇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写于1999年11月7日
集体婚礼(1)
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季有城前后看看,又侧转脸去张望了一下姜贻琴,他有点新奇,同时又有种抑制不住的荒诞感觉。
姜贻琴也把脸转过来,在与季有城相握着的左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她含情脉脉地瞧瞧自己的新郎,用这个细小的动作来表示心中的幸福和紧张。
季有城摸了摸西装口袋的内侧,里面放着小小的锦盒。待会儿,他要从里面取出一枚漂亮的戒指套进姜贻琴纤细的手指,为了这个瞬间,他已等待了很久。但想到与他一起做这个动作的新郎将有九十九个之多,他不免又有些泄气。原本属于两个情侣的神圣庆典,却变成了那么多对恋人的共同联欢,季有城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不明白姜贻琴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方式,和那么多素昧平生的人共同使用一个地点、一首乐曲,甚至一个证婚人。这算怎么一回事呢?设计操办这次“百对新人集体婚礼”的人简直是发了疯,而他自己,也在未婚妻千娇百媚的纠缠下跟着昏了头。
不过,季有城是一个比较有涵养的人,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打内心里反对这件事,但最终,他仍充分尊重了姜贻琴的选择。他是这样考虑的,没有必要因为婚礼形式上的分歧而与未婚妻闹得不愉快,既然姜贻琴觉得开心,大不了牺牲自己当一回陪练。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基础,季有城没有在姜贻琴面前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季有城的表现只不过说明了男人的虚伪,但同时你也得承认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这样做,因为虚伪背后受到伤害的毕竟是季有城本人。
季有城的目光重新停留在姜贻琴的身上,她穿着一件嵌有宽边蕾丝的白色婚纱,看上去十分俏丽动人。在季有城心目中,她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这是季有城追求她的一个原因,也是经常迁就她的一个原因。据此你也许又要说,这只不过证明季有城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他在未婚妻面前的各种妥协是迷恋美色所导致的结果。如果他不改掉这个毛病,姜贻琴总有一天会爬到他头上去把他踩扁。这一点请你不用担心,通常情况下,像季有城这类富有心机的男人在婚后会缓慢而有效地打磨掉妻子身上的骄娇二气,牢固地树立起在整个家庭事务中的权威地位。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集体婚礼的现场。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美好回忆的地方。它原本是解放前某位著名人物的私人会所。主体建筑是西洋古典式的,一排联体,半拱形的房檐用廊柱连缀起来,宽阔的铺满天然大理石的地面足有两个排球场那么大。尽管如此,一百对新婚夫妇和不少于三十人的礼宾队伍仍使空间显得有些局促,所以更多的来宾以及前来采访拍摄的记者只能聚集在地势稍低的草坪上。他们脚下,品种优良的矮草铺成了松软厚实的地毯。草坪的面积足够开一个两千人的露天派对,但由于人实在太多,如此空旷的地方似乎并不显得很大。在草坪的中央,一条红地毯笔直地通向与主楼遥相对应的一座小教堂,红地毯两侧每隔五米左右就有覆盖着乳白色台布的方桌,共有十张,每张上面都摆放着十层的塔式蛋糕。为了渲染喜庆的气氛,草坪边缘的树上用色泽热闹的气球和飘带作了装饰,使整个区域产生出酣畅淋漓的节日效果。
依照既定的程序,婚礼将按事先精心布置好的顺序依次进行。在此之前,筹办这次活动的机构给每对新人打印了一份结婚当日的进程表,叮嘱他们务必熟稔于心,免得届时手忙脚乱。季有城是个过目不忘的人,他很快就记住了这份菜单: 下午一时整,婚礼开始。先由司仪致辞,然后是有关嘉宾说话,紧接着特邀嘉宾李副市长将代表全市人民向新人们表示祝贺。随后每对新人缓步沿着红地毯走向教堂。由于教堂内部不可能容纳这么多对新婚夫妇,所以宣誓和交换戒指的步骤只能在门口完成。做完这些,新人们在飘洒而起的彩纸屑中回到大草坪中央,分成十组围在塔式蛋糕前。新娘们举起预备在方桌上的不锈钢西餐刀,十个人同时去切蛋糕,新郎们则在旁边摇晃起香槟酒,让泡沫将橡木瓶塞冲击出来,把活动推向高潮……
集体婚礼(2)
这个方案谈不上十分富有创意,它无非套用、借鉴了一些好莱坞电影的婚礼镜头,只是把规模扩大了一百倍而已。但是从后来的完成程度来看,它却是成功的,基本上做到了当初组委会所承诺的几点: 欢乐、吉祥、隆重还有社会知名度。而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圆满的结果,难得的好天气帮了大忙。整个仪式进展中,天空洁净,万里无云,正如当天晚报新闻上所描述的那样:“全市人民瞩目的‘百对新人集体婚礼’今天举行,婚礼相当成功。原来人们担心天不作美而影响这一筹备已久的露天盛事,但事遂人愿,天也多情,晴好的天气伴随百对新人度过一个可待追忆的美丽的日子……”
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婚礼现场。李副市长的贺词讲完以后,新人们开始秩序井然地走向百米以外的小教堂,红地毯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条蔚为壮观的情侣长龙,这段画面后来出现在电视节目里,成为活动中具有经典意味的镜头。的确,我们可以联想一下,一百个轻纱如云的新娘挽着一百个礼服笔挺的新郎,给予视觉的冲击力将是何其强烈呀。
季有城走在队伍中间,他有点走神,刚才转身的时候,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将他刺了一下。那是个盘着堡式发髻的新娘,他肯定在哪里见到过她。但这一刻却想不起来,季有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人于他是时间久远的记忆,而且自己与她仅仅有过一面之缘。
季有城不能确定那个盘着堡式发髻的新娘是否也看见了自己,眼下她就走在后面,与他相隔五六对情侣的距离。队伍缓缓地朝前移动,在小教堂门前整齐地排成四列。趁着大家调整队形,季有城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女人。但是,他立刻把眼锋避开了,因为对方的目光同样在注视着他。四目相对,季有城猛地认出了她,而从女人的眼睛里,他知道自己也被认了出来。
于是季有城面对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处境,他相信那个女人此刻的感受与自己一样是慌乱的。季有城努力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可他的脸禁不住仍然有点发烧。幸好这时证婚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姜贻琴的注意力都在证婚人身上,没有发现他神态里所发生的微妙变化。
交换完结婚戒指,队伍按照既定的程序回到草坪中,切蛋糕开香槟。由于是十对新人一组,季有城与那个盘堡式发髻的女人,刚巧被分配在了一张方桌前。这个女人和其他新娘一起举起西餐刀的时候,新郎们也开始摇晃起香槟酒。季有城偷眼去看那个女人的新郎,他不是荆一丁。他当然不是荆一丁,如果他是荆一丁,季有城就没有理由脸红了。
荆一丁以吊儿郎当著称。当年在第二师大,人们经常可以看见一个长发男生骑着老爷自行车在校园内疾驶,他就是荆一丁,数学系里的抒情诗人兼学校诗社的社长。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季有城对他那件永远洗不干净的破牛仔衣印象很深。他似乎很愿意以这副桀骜不驯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好出风头的人。
但这并不影响季有城与他成为好朋友,虽然从表面上看,两个人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季有城是个内敛的人,而荆一丁则始终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嘴脸。不过这种天性上的反差反倒形成了互补,使他们的友谊能一直保持在亲密的水平线上。
吊儿郎当的荆一丁是从外省考过来的学生,每年寒暑假都要北上回家探亲,但是有一年暑假他没有回去,他从集体宿舍搬出来,在季有城住的地方暂居,那套住房是季有城当小学校长的父亲两年前增配的,离第二师大不是很远,虽然是只有一间房间的半独用的单元,但对在校的大学生来说已经是很奢侈了。荆一丁搬过来后,在原本局促的房间里搭了张钢丝床,然后就在外面忙着打工挣钱。后来季有城才知道他的好朋友没有回去探亲是因为他的父母离婚了。虽然这件事早有预兆,荆一丁从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他拒绝了父母的道歉,发誓再不要他们一分钱,而要靠自己的能力修完学业,然后留在这个城市,不准备回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集体婚礼(3)
荆一丁打工的单位是一家快餐连锁店,有一天他神秘而快活地对季有城说,他与连锁店的一位女职员好上了,她比荆一丁大一岁,人长得蛮清秀蛮有女人味的。过了几天,荆一丁把她带了来,她是个腼腆的姑娘,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