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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暴风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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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她十三岁。
    从此,夜晚九点这一时候,对她来说就变成神圣的时刻了。每到这一时刻,她就凝视着大挂钟。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少女的心灵便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与另一个世界中的不曾见过面的母亲的心灵贴近了,溶合了,合而为一……
    少女的心灵具有特殊功能,愈是感到缺少什么,愈容易靠想象来弥补。想象总是比生活本身更完美更迷人。对母爱的殷殷向往和饥渴,使她对仅有的父爱更加感到不满足。
    而不久之后,父亲也被从这个世界上夺走了,那是在十年动乱的第一年……
    她成了一个情感方面的赤贫者。对于情感需求极其细腻,内心世界稚嫩而丰富的少女,这种赤贫状态是足以风化灵魂的。幸而,她熬过来了。
    灵魂熬过来了。
    灵魂孕育着对生活的一点点的希望,便不会象肝脏一样硬化……
    此刻,裴晓芸又看一眼手表——九点。
    这大概是她第一百次独自膜拜这一神圣时刻了。她摘下手套,一只手伸进内衣兜,摸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夹,里面夹着母亲那张二寸照片。端详着母亲的照片,二十七岁的上海姑娘情不自禁跪下了,月光将她肩枪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雪地上。
    她心中有许多许多话要对母亲说,在这个夜晚,在这一时刻。
    她想说:“亲爱的妈妈,今夜我是这么高兴!我被批准为战备分队的战士了!今夜我第一次站岗……
    她想说:“亲爱的妈妈,我肩上这支枪,得来可真不易啊!别人一早就发给了枪。而我,在不久前才获得这样的信任……”
    她想问:“妈妈,我,是同别人一样离开北大荒,还是留下呢?离开,这里有我感情上难割舍的东西。留下,我会感到孤独,感到被遗弃……”
    她想问:“妈妈,即使我回到上海,谁又是我的亲人呢?上海有我可以得到关怀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吗?……
    她想问……
    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触碰她——一只狗。一只体大如豹的狗。浑身黑毛,在月光下闪着黑缎般的光。粗颈,方头,大耳,阔嘴,样子十分凶猛。
    她没受惊吓。这只狗对她有特殊的感情。它叫“黑豹”.名字是工程连的知青们起的。它的母亲一共生下六只小狗崽,连它在内。老母狗一天跟着砍柴的马车上山,被猎人设下的野猪套套住,活活喂了狼。六只小狗崽因断奶饿死五只,“黑豹”被男知青排排长曹铁强抱回宿舍,象哺喂婴儿般,养活了下来。它是男女知青们的宠物。它长大以后,看仓库,守麦场,报答知青们的恩泽。有人带它到哨位来站过一次岗,它便又增加了一项义务,每到深夜,自觉跑来,和站岗的人做伴,直至天明。
    “黑豹’,认出裴晓芸,两只前爪扑在她身上,伸着脖子要舔她脸,讨她的喜爱。她拍拍“黑豹”的头,又捧着它的阔嘴巴往自己冻红了的脸颊上贴一下,推开它,缓缓站起来。因刚才跪在雪地上,即使在“黑豹”面前她也难为情了。她心中顿时萌发了哨兵的神圣责任感和战士的英武气概。
    “黑豹”耍着活泼劲纠缠她。
    “‘黑豹’,不许跟我胡闹!”她严厉地喝斥它,挺直身,肩正枪,目光巡视着冰封的黑龙江江面。“黑豹”,听话地卧在她脚边,昂头专注地望着天空中的一颗星。
    一会儿,她感到寒冷了。她后悔没穿棉大衣。棉大衣太肥,平时就不爱穿。何况今夜她第一次站岗,臃臃肿肿的,有失一个哨兵的英姿!可是毕竟感到寒冷了。又看一次表,过两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接岗。坚持得了。她双手都摘下手套,放在嘴边哈了一阵,又搓了一阵,解开一个衣扣,交叉地伸进棉衣里,紧紧地夹在腋下取暖。脚也冻得有些疼了。她轻轻跺踏着.“黑豹”披着毛皮大氅,似乎并不寒冷,卧在雪窝里一动也不动,不再望星星,侧头瞧着她,眼睛流露出对她的嘲意。
    “坏东西!”她骂它一句,转身向山下望去。团部机关一片漆黑,一幢幢砖房和机关食堂的高大烟囱,轮廓分明。只有团部会议室的四扇窗子,透射出灯光。
    她不禁想到了他。他下午四点就到团部去开紧急会议,显然到现在这个会还没散。不知这是一次什么样的重要会议?为什么开到这样晚?
    他,或许在发言吧?
    或许,发过言了,正从窗口朝外望,想望到她?
    傻瓜!他根本望不到她!
    她微笑了……

    二

    全团各连连长、指导员聚集在团部会议室。室内烟雾缭绕,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几个烟灰缸插满烟蒂,象小盆景中的假山石。不少人继续吞云吐雾。
    会议从下午四点开到六点,吃过晚饭,接着开到现在。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是一次严峻的会。
    团长马崇汉,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楚这次会议的严峻性。知识青年大返城的飓风,短短几周内,遍扫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些师团的知识青年,已经十走八九。四十余万知识青年返城大军,有如钱塘江潮,势不可当。一半师、团、连队,陷于混乱状态。唯独三团,由于地处最北边陲,交通不便,消息阻隔,返城飓风的势头还没有真正席卷到这儿。三团的知识青年们,近几天才刚刚开始从亲友、同学和家书中获得返城信息。各种迹象表明,他们也在暗中骚动起来了。
    兵团总部下发了一个紧急文件:为缩短从兵团体制恢复到农场体制的过渡时期,为尽快稳定各师团的混乱局面,组建起各师各团连队新的领导机构,重新形成生产秩序,确保春播,知识青年的返城手续,必须在三天以内办理完毕。逾期冻结。
    急件被马崇汉扣押,不向连队传达。
    三天,三个二十四小时,只要拖延过三个二十四小时,全团八百余名知识青年,就可能被永久地钉在各连队的花名册上了!他曾同政委孙国泰就这一点交换过看法,却遭到老农场干部孙国泰的坚决反对。
    “我们没有权力扣压兵团总部的急件。没有权力。”政委严肃地回答他。
    “当然,我一个人是没有权力这样做的,因此才同你商量嘛。你,和我,如果我们两个人的意见统一了,在特殊情况下是可以代表党委的嘛。”马崇汉温良恭俭让地说。
    凭着与对方多年共事的经验,孙国泰知道,对方越是在他面前表现得温良恭俭让,越证明根本没把他的意见当成一回事。虽然他是政委。孙国泰也明白,马崇汉所以要在决定八百余名知识青年命运的这一严峻大事上“征求”自己的意见,无非是企图要自己表明一种态度,表明一种“赞同”的态度。有了他这种态度,哪怕是一种含糊的态度,不,哪怕是缄口不言,那么,这件严峻的事情,这一首先从马崇汉头脑中产生出来的个人意志,便可以被对方也被别人认为是“党委的决定了”。
    “党委也没有权力做出这样的决定。”老政委态度鲜明。
    “政委同志!”马崇汉语气强硬起来:“别忘了,你是一位团级领导,是一位思想工作者,在当前这种局面下,为生产建设兵团保留一部分青年力量,是你我的共同责任!' ' 
    老政委被激怒了!政委同志?他曾被对方当作同志看待过么?思想工作者?多么尊重的称谓!可是在这方面,对方曾允许他充分发挥过作用么?说什么为兵团保留一部分青年力量,说什么共同责任,真是冠冕堂皇!好听的话都叫你马崇汉挑着说了!难道你心里就一点都不感觉对这些知识青年们有愧么?
    他压下怒气,说:“团长同志,你不觉得为生产建设兵团思考的晚了些么?许多知识青年是怎样来到北大荒的,你应该比我心里更清楚!” 
    “你!……”马崇汉一时说不出话来。
    兵团组建的第二年,马崇汉作为兵团代表,乘飞机来往于各大城市之间,作了一场又一场的精彩演说式的动员报告:正规部队的性质,不但发军装,还发特别设计的领章帽徽,居住砖瓦化,生活军事化,生产机械化……如此这般天花乱坠,欺骗了多少知识青年啊!
    马崇汉立了一功,但他也被多少知识青年诅咒啊!……
    此刻,老政委孙国泰盯着团长马崇汉那张刮得发青的五官分散的脸,不禁又想到了十年前就是在这个会议室里为他召开的“欢迎会”上的情形。那次“欢迎会”也是由团长马崇汉主持的。马崇汉向全团机关工作人员介绍他时,十分钟大摆他的老资格和革命经历,三十分钟大批他在农场时期犯下的种种“路线罪行”。
    他当时猛然站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马团长对我的介绍,等于为我树了一个碑,立了一个传,盖棺定论。千秋功罪,自有历史评说。据我所知,我们共产党没有为活人树碑立传的惯例,马团长这番话,就算是我的悼词吧!既然我还没有死,追悼会现在结束吧!”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意识到,团长马崇汉是要故意在他们之间造成一种领导地位上的悬殊差异的。但十年之中,在每一个无论大小的原则问题上,他从没有向对方妥协过。虽然他是从一批被罢官撤职了的老农场干部中幸运地获得“解放”的,时时有从领导地位上再次被打翻下去的可能。
    从开会到现在,他还一句话没说,坐在角落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马团长今天格外沉得住气。参加会议的人们沉默着,他这个主持会议的人也沉默着。他扫视着人们的脸,想从每个人的表情上,探测他们的内心活动。
    公务员小张又一次走了进来,交给他一条“牡丹”烟。他将包烟纸扯开,东甩一盒,西抛一盒,将一条烟顷刻分光,自己仅留下一盒。他抽出一支烟,在桌面上笃笃顿了半天,却没有点燃,而拿起了暖水瓶,往茶杯里倒水。只倒出半杯水。
    “小张!” 
    小张应声而至。
    他用下巴朝暖水瓶示意,小张领会地默默拎起几只空暖水瓶去打水。
    坐在马团长对面的,是工程连指导员郑亚茹,她看了马团长一眼,说:“我表个态吧!”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团长马崇汉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认为……目前……对于我是一个考验关头。我……赞同团长……不,赞同团党委……”大家都听得出来,这几句话,她说的并不轻松。
    团长嘴角浮现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向她投去极为满意的一瞥。
    她刚抬起头,一接触到团长的目光,立刻又将头低了下去,掏出手绢擦汗。她是出汗了。细密的汗珠沁聚在她那清秀的眉宇间和端正的鼻梁上。
    老政委孙国泰站了起来,用纠正的口气缓慢地说:“不,不是团党委的决定。团党委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决定。”
    马团长怔了一下,随即大声说:“不错,党委是没有来得及做决定。”他用一种特别加以强调的语调说出“没来得及”四个字,之后也站了起来,肩膀一耸,将披在肩上的大衣抖落在椅背上,接着说:“不过,今天在座的,除了我和孙政委,还有几位也是党委委员,其他同志,都是各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我看,这次会就算是一次党委扩大会议也未尝不可嘛!”说到这,他将脸转向郑亚茹,换了一种亲切的安抚的口吻说:“你刚才的发言很好嘛,态度很明确嘛,你就算代表工程连党支部第一个表态了!”
    “郑指导员只能代表她自己,不能代表我们工程连党支部。”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有人说话了。大家的脸一齐转向这个人。说话的是工程连连长曹铁强。
    郑亚茹尴尬而不知所措地瞧着他。
    马崇汉从桌上拿起刚才想吸而没吸的那支烟,已经划着根火柴,听罢曹铁强的话,脸色沉了下来。燃烧的火柴在手中晃了晃,熄灭了,被狠狠堤插在烟灰缸里。
    “这么说,你,是反对的罗?如果是这个意思,也算一种表态嘛!”他说这话时,并不看曹铁强。说完,紧接着喊:“小张,倒烟缸!”' 
    小张立刻悄无声息地走进会议室,从桌上拿起烟灰缸。
    “叫你打开水,你怎么没打来?”马崇汉又一次拿起水杯。
    “开水房锁着门。”小张呐呐地回答。
    “再去打一趟!”马崇汉口气中流露出愠怒。
    曹铁强瞅了团长一眼,又瞅了小张一眼,待小张走出去,才说:“是的,我反对。”
    郑亚茹的脸红得象要渗出血来。
    马崇汉的目光如伤人利器,咄咄地射向工程连连长。对于这个东北小子,他心中耿耿于怀地记着一笔帐。此时此刻,这笔帐的帐簿子又翻开了……
    全兵团大搞“公物还家”运动那一年,马崇汉亲自带着工作组,坐镇工程连抓试点。他是个很善于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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