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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杨艾感觉到有东西拉住了衣角，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眨着大眼睛望着她，着实可爱。话说活久了的女性，特别容易母爱泛滥，尤其是杨艾这个明明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却还是一副小姑娘模样的女性，瞧见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忍不住要仔细看看。
蹲下身来，手轻轻掐了一下小孩的脸颊，好嫩呀，像是要掐出水似的。“小妹妹，你几岁啦？”谁知杨艾此话一出，那个小孩立刻鼓起了腮帮子，生气了：“我不是小妹妹，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杨艾差点没噎住，这么水灵的一个孩子居然是个男孩？
“好好好，你是小丈夫总行了吧？”杨艾妥协，这么小的孩子都要自称男子汉大丈夫，有点意思。可是他的气还没有消，腮帮子还是鼓鼓的，太可爱了，杨艾伸手双手轻轻揉着他的腮帮子，他终于气消了。
“姐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呀？可以告诉玠儿么？”
“心事呀。”
“什么是‘心事’呀？”
“就是心里所想之事呗。”
“那心事和梦有关联么？”
“或许有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孩挠着他的小脑袋苦思冥想。“叔宝，叔宝……”有个少妇朝他们走来了，她拉起小孩的手，小孩这才意识到身边有人了，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地低着头不语，那位少妇向杨艾致歉道：“姑娘抱歉，我儿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了，他总是喜欢问别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望你不要见怪。”
杨艾微微一笑，道：“没关系，这孩子很可爱呢。”说完还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他甜甜一笑回之。
“姑娘，你……是本地人么？”少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她发现面前的这位姑娘长得实在是美丽动人，所以她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是，我只是因夫君在京城为官，所以才来这里的。”
“那姑娘的芳名是？”
“杨艾。”两个字一出，那位少妇怔在原地，久久不语。
——
第八十四章
“这位夫人你怎么了？”察觉到少妇的怪异，杨艾开口询问她。
“原来你就是艾姨呀！”小孩惊喜道，没有留意他娘亲的异样。
艾姨？这个称呼可真新鲜，貌似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吧？可是这个小孩子却仿佛对她的大名很熟悉似的，还称她为艾姨，就究竟是何缘故？“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卫玠是也。”小男孩豪情壮志般地道出自己的大名，他姓卫？难道他是卫恒之子？接下来那位少妇的话证实了杨艾的猜想，原来他们就是卫恒的妻与子。
“是潘夫人吧？我家相公卫恒与你家相公潘岳是好友，所以玠儿便唤你艾姨了。”她的话中似乎有点点失落，因为不只是卫恒与潘岳是好友，其实卫恒与杨艾也是好友，而身为卫恒之妻的她却时常在他喝醉之时听到“杨艾”二字。试问，若是自己的丈夫心中念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谁能泰然处之？可是如今真正见到了杨艾，她才明白，原来杨艾居然这般美丽，彻底将她比下去了，本以为自己还算年轻，却不想和她相比之下自己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
场面异常尴尬，杨艾未曾想到会见到他们母子俩，也未曾想到他们母子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尴尬之余只得应酬几句：“近来可好？”
“好，他也很好。”女子心思本就细腻，自然知道杨艾的那句“近来可好”真正要问的是他。
话说回来，杨艾回到京城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去卫府见过卫恒，虽然她很想见见他，可是见面了之后该说些什么呢？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已使得他们连见面都是困难了。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吾妻还在外面等我，后会有期。”就算有期后会，可是他们谁都不会再去主动约谁见面了，因为相见，不如怀念。
“潘夫人若是有时间可以来卫府做客吧，相公和我都十分乐意招待你们夫妇。”应该只是客套话吧，明知他们谁也不会去的。
“多谢夫人了，我们若是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杨艾也只能这么说，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结束这段对话的。拥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那样温顺体贴的一个妻子，他的生活，不错吧。现在她才明白，她亏欠了很多人，情债，注定只能是亏欠。
她说，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可是在她有时间之时，他却永远都没有时间等她来拜访了。
贾后在除掉了太傅杨骏和皇太后之后，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卫瓘为录尚书事，共同辅政，贾后仍然不能随心所欲地插手朝政。恰巧，汝南王奏请诸王还藩，卫瓘支持，这就引起了楚王司马玮的嫉恨。于是贾后又诬告汝南王与卫瓘图谋不轨，愚钝的司马衷罢了汝南王与卫瓘等人的官。又在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汝南王府和卫府陷入了血的海洋，全部丧命。
噩耗传来，杨艾仿佛被抽掉了灵魂一般。
他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了？怎么可以！
“艾儿，来了洛阳为何不告诉我？”
“艾儿，你曾经问我：‘我心固匪石，君心定如何？’可如今，我想问你一句：‘我心固匪石，伊心定如何？’”
“那，若是将来你想嫁人了就告诉我，我再来娶你，行么？”
“艾儿，若是你需要我，只要回头看看，我就在你身后，一直都在。”
一声声呼唤犹在耳，可惜当她回头看看之时，他已经不在，不仅不在她身后，更是不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
云逸曾对她说过，卫恒的下场非常凄惨，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贾后对于卫瓘嫉恨在心，早就想要除掉他了，皆因于昔日卫瓘曾提议要废掉还为太子妃的贾南风。云逸啊云逸，为何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听之任之呢？你究竟是不敢去改变还是自认为无力改变？
“凡，蓝，带我进宫，我要去见见这位贾皇后。”
“主子，属下劝您不要冒险，如今皇宫中守卫森严，您这样做……十分危险。”
“凡，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属下……没有。”
“既然没有，就带我进去。”
“主子……”
皇后的寝宫真是豪华，杨艾三人在宫中与傲汇合了。“主子，回去吧，这里很危险。”就连一向少话的傲都开口要求她回去，可见这里面绝对有猫腻。杨艾不听他们的劝阻，一定要瞧瞧。轻轻掀起一片瓦，却见寝宫内的贾南风正与一个男子相拥在一起，杨艾冷笑，贾后果然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可是那男子的背影却特别的熟悉，熟悉到令杨艾害怕。
“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呢。卫恒一死，世上再无能够克制炎雪之毒的人了，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你注定只能是我的人了。至于那个女人，还是趁早杀了算了，省得夜长梦多。”
二人吻得火热，在他转身的那一霎那杨艾看清了他的脸，明明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可她又情愿从来都没有见过。
衣裳褪去，旖旎春色。
杨艾不顾凡、蓝和傲三人的阻拦，一定要进去和向他问清楚，情绪太过激动了，不小心陪到了瓦片发生了声响，可惜寝宫内的二人完全没有知觉。迫不得已，傲在杨艾背后重重一点，她便昏了过去。四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同时消失的还有她的一颗真心。
“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么？”眼角挂着泪珠，脸色苍白，她现在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三人皆保持着沉默，低头不语。
“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让她像个傻子一样被欺骗那么久？！
“主子，就算属下告诉了你，你也一定不会相信。”
是啊，就算他们告诉了她，她也会选择继续相信着他，或许他还有什么苦衷，可是现在，她不想再这么自欺下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先皇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派我们三人来保护主子。”
原来，谁都知道了，只有她是傻子，最笨的那个。
第八十五章 一爱至斯付笑谈
夜凉如水。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二次她一个人度过的夜晚。第一次，因为她的忘记，导致了他在那一夜之间三千青丝换白发，她悔恨；而这一次，因为她的愚昧，被人欺骗了这么久还不自觉，果真是蠢到了一定的境界。
一宿未眠。
破晓，灰蒙蒙的天渐渐迎来了光明。
推开门，傲跃至她跟前。“主子，他回来了，在书房。”
该断的都要断，该了的终须了，杨艾缓缓走向书房。
杀了她，杀了她……
“不要！不要！”
那就杀了你自己吧，杀了自己，你便不会去杀她了。
“不要，我不能死，不能死！”
哈哈哈……潘岳，你终究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为了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牺牲她的性命，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哈哈哈……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孝若死了，巨山死了，若是连我都死了，那么艾儿该怎么办？你叫她如何承受？我不能死不能……”
那就只能杀了她了，让她去和孝若巨山他们做伴吧。
“不要不要……我要陪着她，我要陪着她……”
你陪着她？笑话！你怎么陪着她？你和她之间注定只能活下来一个，不是你，就是她！
“不会的，我们要一起活着，我可以坚持……”
杨艾远远地就听见了乱七八糟的声音，可是说话之人只有他一个，莫非他在自言自语？走近书房，一片狼藉，他跌坐在藤椅之上，左手无力地垂下，衣袖上满满的都是鲜红，口中还喃喃着些什么。若是以前，她必定要上前关心一番，而现在，她不想，所以选择视而不见。
发觉杨艾走了进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可立刻被他压下去了。“艾儿，我今天有些累，让我先休息一会儿，你赶紧出去吧，今天不要再进书房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是做贼心虚了么？杨艾岂肯就这样离开？她不走，反倒搬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这个样子真是狼狈，不仅衣衫不整，发髻散开，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杨艾逼着自己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而是冷冷道：“你打算多久才离开这里？你都已经被免职了，你还想在这里呆多久？”
“艾儿，在给我一点时间，好么？”近乎乞求的口气，却令杨艾更加反感。
“一点时间是多久？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吧。”
“是……”他说不出来，“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贾南风知道么？”
他的迷糊装得可真像，杨艾都差点要被他给骗了。“这事与贾南风何干？”
“和她没有关系么？”杨艾极力忍住大笑的冲动，转而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去哪儿你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就继续呆在这里吧。”呆在这里做贾南风的禁脔吧，都与我无关了。
杨艾起身要走，可是潘安却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了她。“艾儿不要走，艾儿不要走……”她以为自己会心软，可是没有，刚想叫他松手他却突然松开了，将她用力往前一推，他自己倒撞到了书桌上。仿佛在做着艰难的心里斗争一般，他朝她吼道：“艾儿快走！快走！”
“嘭”的一声，整张书桌都被他一掌拍碎了，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口中仍旧不停地吼道：“艾儿快走快走……不行不行，不能杀她不能杀她……不要！不要逼我！”
不知从哪里飞出了一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杨艾身前，一个用力，剑端没入胸膛一分。
握剑之人，瞬间清醒，手颤抖着，没入身体的剑端也是颤抖的，每颤一下，疼痛就加一分，离死亡就更进一步。她试着低头看向伤口，释怀一笑，原来他刺在了左侧，左侧靠近心脏啊，难怪她感觉到心特别地疼，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痛楚，简直不堪承受！
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惊愕以及悔恨，他松开了手，而她最终向后直直倒下去，就像是瞬间失掉了生命力一般的绝望，可是头上的那支琉璃玉钗却先她一步坠地，两半。化为两半的不只是这支玉钗，还有一个人的心。忘记了是谁说的，琉璃，五大名器之首，而紫色琉璃乃是定情信物，赠与所爱之人，许下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呵，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多么动人的情话呀，却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她曾经问过卒羽，云逸死前的感觉是什么，卒羽的回答是两个字——绝望，而如今她也有了这般绝望，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回去也好，去哪里都好，只要别再看到他了就好。
闭上眼睛，眼角划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她悔了。
错，错了，全错了，真的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可惜她已经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了。
潘安，你终究还是负了我，我终究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中。曾经为你，我相信明天就是未来，决心与你携手共度此生，然而如今你却用一柄剑刺向我的胸膛，证明我的幼稚与天真，证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