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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人在那里,很黑,很寂寞……至今仍是猜不透,为什么她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纤指无意识地拨过琴弦,骤然响过破碎的乐音。轻叹口气,千雪觉得自己这样想似乎不好,可她总是感到景飞与燕烈的冲突……或许仅是一根导火线。不清楚她与燕烈之间究竟感情如何,菊若如此贸然赌上性命是不是太冒险了?她怎么能笃定燕烈一定会因为她的死而放手?还是……原本就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这四个字劈入心里,火花四溅。菊若生前唯一的眷恋就是景飞!那天,在她赶到墓地之前,燕烈究竟说了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千雪,她陡地起身,欲疾步奔向毗邻的书房。行至门口,却又猛地收了脚,无奈掩面靠住门框。她没有信心,面对现在的景飞,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不适合。
“夫人——”一向沉稳的白天竟冒失自房间对面的拱门闯进院落,也不管连绵的雨势,冲到千雪面前时,发稍和外衣都湿了,夹带着浓浓的寒意。
“有什么事吗?”千雪回身叫丫鬟给他递上干爽的帕子。
白天随手接过,要说的话更着急:“公子在前院练剑,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谁劝都不停。属下担心这风寒雨凉的,纵然公子武功再好也不是这么糟蹋法……”
千雪心上一紧,强忍下冲动,假装不在意:“等他累了自然就会歇了。”
白天拦下她,神色尤为忧虑:“不行!您是没看见他练剑的狠劲,再这样发泄下去,恐怕会真气走乱,心竭吐血……”
混蛋!千雪咬下唇,推开白天径自奔向前院。伞也顾不上拿了,雨是冷的,泪是热的,交融在脸上,浸得心儿麻木。他这样自我伤害就能救回菊若的性命吗?放纵了这么些天,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说不准他还没垮下,她已经先心痛至死。
她一路掠过一旁怔立的白云,欲走近院中紊乱闪移的白影。白云迅速回神,急忙拉下千雪:“夫人,小心伤着。”
千雪停下脚步,几乎不忍再看第二眼,目光却又死也离不开。什么练剑!景飞的剑法她以前见过多次,轻灵飘逸,自在潇洒,片刻之间便可杀人于无形而剑不刃血。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有狂乱和宣泄,脚步轻浮,剑势摇晃。虽然劈到假山树木上威力不小,可仅仅是在损耗自己的内力而已。
“够了!”她挣脱白云,一下冲了过去。霎时间,满院的动乱嘎然而止,白云和紧随而来的白天差点吓得背过气去。景飞被迫收住剑势,剑尖就险险停在离千雪寸许的地方。
“我说不准再练!”千雪盯着他灰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景飞也望着她,好像训练有素的武士,仍是没有说话,右手却仿佛听了指令似的将剑弃下。顿时,一股疲惫漫卷而来,几乎站立不稳。
千雪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两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哀,她已经无力去思索了。
“不要再这样,不要……我会心痛……景飞,我求你了……”他的怀抱早已被雨水打湿,衣物贴在脸上,冷得刺骨,玉颜苍白,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再冷……她也不害怕。跟着,她感觉到他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他俯下头来,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热流自肩上淌下,他抱着她哭了,毫不掩饰,像孩子一样无助:“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景飞连日来第一次开口说的话,千雪不清楚,究竟是对她说的,还是对林菊若说的?她不在乎,伤也罢,痛也罢,都一起吧,就是不松手。
半晌,千雪不禁意的寒战惊醒了景飞,注意到她青白的唇色,眼中闪过懊恼,一下扯了她回房……
沐浴过后,换了干爽的衣裳,他们为彼此擦拭头发,梳理着发丝……屏风后的热水仍旧冒着气儿,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温暖,冰封多日的心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暖意悄悄潜入。千雪贪婪吸了口气,半倚在景飞身上。这几日,岂止是庄内的下人不敢靠近他,连她也不敢与他亲近。不知道如何安慰,伤口才能痊愈?千雪发现她一点都不会,面对景飞,她好在乎,在乎到不敢去碰。林菊若……她会永远在那里吗?侧耳听着景飞的心跳,千雪烦恼地发现挣不开的人还有她自己。
猛地起身离开,她移坐到梳妆台前,望着自己,近乎有些厌恶。太可怕了,菊若是为了救她才会……可她心里竟是如此地放不开。再抬眼时,景飞已经立在他身后,迷茫地看着她映在镜中的容颜。没有言语,片刻之后,他的眼神逐渐清亮,似乎明白了什么,那面铜镜雪亮地照出了各自的心思。她不怀疑他的爱,也相信他的情,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给。
在沉默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每一刻都那么难熬。千雪悄悄在景飞的晚膳里下了安神的药。已经好几个晚上了,他在她身边,虽然没有翻来覆去,但她知道他没睡着,不经意地转身,还可以藉着外间长明的烛光窥见那双漠然而哀伤的眼。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吧,太累了……
许是下午那番折腾太耗心力,也可能是药力作用吧,晚上景飞果然睡得特别沉。听着他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千雪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无奈披衣而起,竟在掀起衣物的同时连带扯落了一方丝帕,朦朦胧胧的,坠下时轻盈如梦。就着微弱的光线拾起帕子,她轻步踱出了里间。
“夫人——”外头守夜的丫鬟轻轻唤了声。
“我睡不着,把灯加亮些,沏壶清淡点的热茶来……嗯,办好后你也下去休息吧,这儿我自会照应。”千雪吩咐完,便在灯旁的软榻上歪下身子。
夜阑人静,雨也收了,一股极淡的馨香飘入鼻中。千雪怔了怔,这不是她用的香味。摊开手中的丝帕,灯光下,帕角的雏菊跟活的一样,径自开得灿烂。“愿为东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妾心当何依?”……千雪觉得自己正坠入无尽的黑暗里,再亮的灯也没有用。君怀良不开,君怀良不开……她的猜测居然成真!怪不得景飞会如此失常,原来,所有的愧疚和沉重竟只在他一人身上,跟谁都没有关系。结局谁都看不到,但是此刻,千雪微微叹口气,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霜露浸染的清晨,千雪收拾了简单的衣物行李,带了白云等几名武士和随身的丫鬟嫣儿,一行七人,悄然返国。也许……暂时分开会想得更清楚,究竟什么是真正放不下的。于她,于他,都好一些。反正她在西燎已经没有什么未了之事,而景飞不同,燕廷锴,上官孟飞,或许还有菊若……她是不是太天真了,无论如何相爱,毕竟是两个人,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分担的。真的没有分担吗?那为何会让两人一起难过,难过得逃走了……
神思恍惚的千雪浑然不觉,身后一里正有一队人马,铁蹄翻飞,凛然靠近。白云倒是机警地下马,俯耳贴地倾听,神色越发凝重。他不敢大意,悄声吩咐众人快马加鞭,希望可以摆脱后头那些人。无论是谁,以他们现在的特殊状况,总不要遭遇上比较好。
“白云,出事了吗?”车内的千雪掀帘问道。
“启禀夫人,我们身后好像有批人马跟来,不知是敌是友,所以属下希望能加快脚程摆脱他们。”
千雪不由得收紧了黛眉,燕烈已经没再追究他们了。景飞?她留了话给他,可能性也不大。还会有什么人?她回头问嫣儿:“你能骑马吗?”
“当然可以。”
她顿觉自己是多问了,碧荷山庄的下人个个是练家子,怎么可能不会骑马?这华丽的马车根本就是累赘!千雪喝住赶车的武士,跟嫣儿捞起行囊跳下马车。嫣儿明白她的意思,利落地拔剑斩断三匹马儿身上的套绳。
“既然如此,一起骑马更快些。驾车的马刚好三匹,我们一人一骑。”说话间,千雪与嫣儿已经翻身上马。白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狠狠扬了下马鞭:“走!”顷刻间,七匹飞骑箭一般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天幕中。
而另一边,原本急追他们的十名玄衣武士却在同时嘎然停下。雨后的荒道上更添寂寥与寒意,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持剑而立,衣袂翩然,那副漠然的姿态……仿佛身后辽阔绵延的烟云都是他的陪衬,天地间只他一人傲立。
“唰——”一时间,马蹄擦地的声音齐齐响起。领头的武士正欲质问,却在与白衣男子对视的刹那抑止不住惊惶:“太……太子殿下……”
景飞冷笑道:“二王府的陈管家,还真是意外呢!”
此时,所有的武士几乎动作一致地将右手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杀气。景飞唇角扬起了邪魅的嘲讽,目光倏地一寒:“你们居然还敢碰她!”话未说完,身形跃起,人似惊鸿,轻如幻影,只听得剑锋出鞘的声音,马上的武士陆续坠落,连一声哼叫都不曾发出,右手依旧紧握在剑柄,却永远也没有机会拔出。掠过最后那武士时,景飞收住剑势,而是将他一脚踢下。接着,冷光如影随形,轻轻抵住对方的咽喉。
那武士瞅见身边死去的同伴,个个眉心中剑,没有血流成河,可那骇人突起的眼珠却昭示着死亡的事实。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剑招,吞噎着口水,望向景飞时眼中已是惊悚万分。
“说!上官孟飞在哪里?”在景飞的逼视下,那人几乎是无意识地就说出“华云寺”三字。
景飞得了答案,手势稍微怔了怔,在一抹叹息即将出口之时暗送劲力……他不能给此人报信的机会。回剑入鞘,一场杀戮云淡风清地落幕,心狠手辣又何妨?白衣仍然清朗,转身望向东方,也许,清冷的烟雾里,伊人颜华如旧,可是……不经意低眉,藏在怀中的丝帕已然露出一角。轻轻将它塞回衣里,眼前蓦地闪过菊若柔弱淡然的微笑,恍惚中似乎还嗅到了秋菊的清香。是幻觉吗?四野环顾,不见菊影,景飞死死握着佩剑。清晨醒来看见丝帕放在枕边,他立刻明白是千雪知道了!一摸身边的被窝,凉的!匆忙着衣,他疯了似地在庄内寻找,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最后,是白天传了一句千雪留下的话:“想找我的时候,你会知道去什么地方。”
她先回家了!景飞霎时停下慌乱,突然发现自己的确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千雪,他就会像入了魔般想到他们此刻的幸福是另外一个女子用生命换来的。
“成全了你们伟大的爱情……”
“……再无后顾之忧,爱怎么幸福就怎么幸福去吧……”
……
燕烈的话是最恶毒的诅咒,带来了愧疚,带来了不安。他可以为了千雪对天下女子无情,可偏偏是菊若……那个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妹妹,她曾软语温柔解他忧愁,他曾四方流浪为她寻医。可后来的后来,一切都变了,相濡以沫变成了相望无语的凉薄。如果他平静地娶了菊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故事吧。从此,一生无波无澜地过下去。可是……他最后爱的人为什么会是千雪?仅仅因为父皇的指婚吗?这个女子那么美丽逼人却又那么自在肆意,她根本不容得他不爱。于是,哭过,闹过,冷战过,也猜疑过,伤害过……他投降了。而菊若,永远那么淡然温柔,慢火细磨,那锅温水总是无法烧开。对于男女之情,自幼在深宫里看淡,加上长久的沉静与藏敛,他的性格一贯清冷,还真得有千雪的任性坦然方能牵动那根心弦。是命也好,是运也罢,他跟菊若……终究差了那么点缘分。可以看着她强撑骄傲,可以看她失意远嫁,但他无法接受她的死亡,尤其还带着如此深重的情意……
该怎么办?他从未如此挣扎,仿佛有两个自己在心中交替占据,谁刚胜出另一个即刻反扑。或者,千雪替他作了最好的选择,暂且搁置吧。景飞暂抛开纷乱的思绪,步入道旁牵回自己的马,华云寺,西燎皇家的专属寺院……这里的一切该了结了!
两天后,千雪等人抵达了翰日国边境。白云长长舒了口气,只要回了国,再也不怕有什么意外。孰料,众人在玉漱关外却被守城的侍卫拦了下来。他们七个行李无多,个个风尘仆仆,而且除千雪外个个都身配兵器,的确较为引人注意。可关口的巡查何时变得这么严紧了?千雪美目顾盼,发现关口的兵丁竟增了许多,自门口望去,还可以看见来回行走的戎装队伍。怎么回事?
“你——把头纱摘下!藏头藏尾的见不得人么?”有几个侍卫已经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
“放肆!”白天大喝一声,自怀中掏出宁安宫的腰牌,亮到侍卫们眼前。
领队显然晃了下眼,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寻思着这帮人衣着不俗,行踪着实诡异。此刻太子殿下正在京里,怎么会有东宫的人从西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