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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皇朝闻言一震,心头剧痛。他怎可如此轻松如此淡然的笑着说,世人仰慕的天人玉家从此将绝迹于世……
“鸟倦知返,狐死首丘。”玉无缘轻轻的握住皇朝的手,“皇朝,兽犹如此,况乎人。玉家的人从来不会死在外面,我们……都会回家的!”
皇朝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那双手,就怕一松,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可是他即算如此的紧抓,他就不会离开吗?他的身边,注定不会有旁人吗?
“我走后,你……”玉无缘轻轻一叹,“只是,寂寞……是帝王,是英雄必随的!”
二月四日。
皇朝领皇雨、秋九霜单骑入康城,乔谨、齐恕恭迎。
那一日,皇朝高立城楼,独对脚下十万大军,那一身凛然无畏的大气,那睥睨间雄视天下的霸气,令风墨大军心折。
那一日,在远离康城百里以外郁山脚下,风、息两人骑着马正漫悠悠晃荡着,忽从山道上传来马车驶过的声音,片刻后便见一队车马悠悠然的向他们行来。
待走近一看,领头的不正是钟离钟园兄弟吗?
风夕正诧异间,却见钟离、钟园向前,向丰息一躬身道:“公子,已全按您的吩咐所办。”
“嗯,不错。”丰息满意点点头。
“黑狐狸,你到底搞什么鬼?这些是干么的?”风夕疑惑的看着那一队车马,长长的队伍,少说也不下五十辆。
“不过都是些我日常需用的东西罢。”丰息却淡淡的道。
“日常的东西?”风夕瞪目,日常的东西需要五十辆马车来装?目光转向钟离,目下之意是速速招来。
不想钟离竟也十分识趣,马下躬身向她汇报:“回夫人,这五十车除有二十车是金银外,其余三十车确实全是公子日常用物。十车是公子的衣裳冠带,十车是公子素来喜看的书籍,五车是公子平日喜欢的古玩玉器,三车是公子日常的饮食器皿,一车是公子素日用过的琴笛乐器,还有一辆空车乃供您与公子休息所用。”
钟离那边才一说完,风夕已是目光定定的看着丰息,还未及说话,那边钟园一挥手,便又数十人走近,“这些都是侍候公子的人。”转头对那些人道,“请各位自己跟夫人介绍一下。”
话音一落,那些人便一个个上前,在风夕马前一躬身,依次报上名来: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缝衣的千真”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采茶的藏香。”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酿酒的掬泉。”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养兰的青池。”
…………
或许太过惊奇,风夕竟没发现这些人对她的称呼。
当那些人全部自我介绍完毕后,风夕抬首仰天长叹:“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今生竟认识这么个怪物!”
可丰息却似还嫌不够似的,道:“此去旅途不便,只得这么些人侍候,等你我寻得佳境定居后,再多收些仆人罢。”
“啊?”风夕此时已是哑口无言。
而其他们则是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令他们主人拋江山弃王位的女子。
半晌后风夕才回过神来,看看那长长的车队,道:“你带这么多东西招摇上路就不怕有抢劫的?”
“抢劫?”丰息眉一场,“我倒想知道这天下有谁敢来抢我的东西?便是皇朝他也得掂量掂量!”
正在此时,忽一阵琴音从山头飘来,清幽如泉,淡雅如风,令人闻之忘俗。
“这是……”
风夕凝神细听,这琴音听来耳熟,且如此飘然洒逸,绝非常人能弹。
“这是那一晚……”风夕猛然醒悟,这不就是那一晚在高山峰上玉无缘随心随手所弹的无名琴曲吗?顿时,她掉转马头,迎向郁山。
那琴音此刻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弹琴者已下山来。
山下一行人都静静的听着这清如天籁的琴音,一时间都已心魂俱醉。只有丰息则是平静淡然,看一眼欣喜于形的风夕,略略一皱眉头,但却也未说什么。
终于,一个皎洁如月的人飘然而现,于闲庭漫步般悠闲走来,却是转眼就至身前,一张古朴的琴悬空于他的指下,长指轻拂,清雅的琴音便流水般轻泻。
当一曲终了之时,玉无缘抬首,一脸安祥静谧的浅笑。
“闻说喜事,特来相贺。”目光柔和的看向风夕,“那一晚高山峰所弹之曲我将之取名《倾泠月》,这张无名琴也随此曲名,一起相赠,以贺你们新婚之喜!”
风夕看看玉无缘,看看他托在手中的琴与琴谱,下马,上前,伸手,接礼,抬眸绽颜一笑,如风之轻,如蜜之甜:“多谢!”
玉无缘一笑回之,“这《倾泠月》中记我一生所学,闲暇之时,或能消遣一二。”
“嗯。”风夕点头,凝眸专注的看着玉无缘,“此一别,或再会无期,保重!”
此生无缘,唯愿你一生无忧无痛。
“保重!”玉无缘亦深深看一眼。
此生无缘,唯愿你一生自在舒心。
目光越过风夕,与丰息遥遥对视一眼,彼此淡然一笑,化去所有恩怨情仇,从此以后,相忘江湖。
彼此合掌躬身,就此拜别。
眺首目送玉无缘的背影消失,风夕回头:“我们该上路了。”
丰息一颔首,两人并肩行去,长长的车队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在后。
从今天起,开始他们新的旅途,天涯海角,且行且歌。
而一座山坡上,有两道纤细的人影遥遥目送他们离去。
玉无缘走出半里后,倚座于一棵树下,闭目调息,半晌后才睁眸起身,遥望身后,已无迹影,从今以后,真真是再会无期!
无声的叹息一声,然后将所有的红尘往事就此拋却!
“玉公子?”一个冷凝的声音似有些犹疑的唤道。
转身,却见一个冷若冰霜的佳人和一个满脸甜笑的少女立在一丈外。
真是快至尽头了,人近一丈都不能发现。面上却浮起温和的微笑:“是凤姑娘呀,好久不见。”
“想不到竟还能见到玉公子,栖梧真是有福。”凤栖梧冷艳的脸上也不由绽出一丝笑容。
一旁笑儿则是满眼惊奇的打量着玉无缘,虽随公子江湖行走,却是第一次见这位列天下第一的人,果是世间无双,只是……何以气色如此衰竭?
玉无缘看着笑儿颔首一笑算是招乎,转头又看向凤栖梧,“姑娘是来送行吗?”
“嗯。”凤栖梧点头,抬眸望向早已无人影的地方,有些微的怅然道,“只是想送一送。”
“姑娘想通了。”玉无缘有些赞赏的看着眼前人,果也是慧质兰心之人。
“栖梧愚昧,直至风王受伤之时才想通。”凤栖梧略有些自嘲的笑笑,“穷其一生,栖梧之于他不过一个模湖的影子,又何苦为难别人为难自已,何不放开一切,轻松自在。”
“好个轻松自在。”玉无缘点头,“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凤栖梧回头看一眼笑儿,道:“栖梧本是飘萍,到哪便是哪。只是蒙公子怜惜,令笑儿相伴,岂能让她随我受那风尘之苦。所以想寻个幽静之所,两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哦。”玉无缘目光扫向笑儿,但见她虽满脸甜笑,却目蕴精华,自是有一身武功的,所以丰息才会放心凤栖梧,只是两个纤弱女子,漂泊江湖总是不合,去那异地,也难谋生,终轻轻一叹,道:“姑娘既只是想寻个幽居之所,那便随无缘去吧。”
“嗯?”凤栖梧疑惑的看着他。
“我将玉家的居地送给姑娘吧。”玉无缘目光轻渺的望向天际。
“啊?那如何使得!”凤栖梧闻言赶忙推辞。
“姑娘无需顾忌。”玉无缘看着风栖梧淡淡的道,只是那目光却穿越了凤栖梧落向另一个虚空,“我已不久于人世,玉家将再无后人,几间草屋,姑娘住了正不浪费。”
“什么?”凤栖梧一震,瞪目看着眼前如玉似神般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刚才所言。
笑儿则知玉无缘所言不假,看着这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的生死,心头不知为何竟是一片凄然。
玉无缘却依是平静的道:“姑娘的人生还长着,以后招个称心的人,平平淡淡安安乐乐的过一生未尝不是美事。”
说罢,移眸九天,抿唇长啸。
那一声清啸直入九霄,那一声清啸声传百里!那一声清啸哀哀而竭,那一声清啸轻轻而逝!
远远的半空中,有白影飘然而来,待近了才看清,那是四个白衣人抬着一乘白色软轿御风而来。
“终于……要回家了。”
轻轻的合上双眸,天地就此隔绝!
放松全部身心,所有束缚与坚持就此散绝!
身轻飘飘的,心也轻飘飘的,一切都遥遥远去。
“玉公子!”朦胧中隐有急切的呼唤。
无需呼唤啊,亦无需悲伤。有些人生无可恋,死为归宿。
尾声
四月,天下一统,新的王朝建立,皇朝登基为帝,年号“昔泽”,封华纯然为后。
在登位同一日,皇朝丹书铁诏,复久罗族号,诏令久罗族人重归故里。
四月十日,皇朝发诏天下,公布“皇朝初典”,并融玄尊令与七枚玄墨令,铸宝剑“龙渊”!
四月中旬,皇朝命巧匠,以世所罕见的凤血玉雕刻一方棋盘,以苍山白玉、九仑墨玉为子,亲布一局棋,存于昱龙阁。
曾有幸目睹棋局之臣皆曰:那是一局绝世之棋!那棋之绝非在棋子之妙,也非布局之险,而乃其黑白双子皆未杀一子,双方深入对方腹地,最后黑白相融,共存于盘,乃一局绝世仁棋!
新的王朝开始迈开它的第一步,天下百姓以期待的目光看着,看着皇城宝座上的新帝,看着他金殿上那齐聚各国贤才的文臣武将,看他们如何整治一个太平盛世!
而此刻在苍茫山顶上,有两位老人正立于巨石前。
“臭小子,我老道一生不近女色,谁知竟教出了一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徒弟,真是丢尽我的老脸了!倒是你这酸儒,年轻时自命风流,也曾惹下不少情债,怎么教出的徒弟却是铁石心肠?”
看着山顶上那依然保持原样的棋局,黑衣的老者不由喃喃骂道。
“哈哈,老道,这棋到现在还没有下完,你我是否还要继续?”白衣的老者却畅然大笑问道。
“废话!再下还有何义?”黑衣老者大袖一挥,便要将那棋盘棋子全扫落万丈悬崖之下。
“慢!”白衣老者也同样大袖一挥,化解了黑衣老者的劲道,“'且视天下如尘芥,携手天涯笑鸳鸯',能弃天下而取爱侣,这又需何等深情?皇朝宁担被后世讥为’让‘ 得天下也都不肯毁它,你又何必?留着它吧,它也算是这一段倾世之恋的见证,百世不得出一!”
“也罢。”黑衣老者也有些感叹的道。
“现今天下大定,你我也可无牵无挂结伴逍遥了。”
“哼,你先陪我去找那臭小子,我不敲他几下,难解心头之恨!”黑衣老者却是咬牙跺脚道。
“哈哈哈……”
山顶传来欢快的大笑。
(完)
注:吾人粗笨,不学无术,未识平仄,为应情景,瞎奏曲歌,若碍君目,忽之略之。见谅见谅!
另:文中“别离、剑、人自飘零、杯酒失意、昨夜”五篇乃友人白衣所作,借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