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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平先脱去外衣,稍一会儿又脱下衬衣,身上只留一件背心。那背心已烂成了蛛网,小尼上前一把给他除了去,青平就光起膀子了。然后青平开始洗他的那根右胳膊。从指头尖到胳肢窝,细细打上肥皂,搓得满满的到处是沫。小尼舀上一瓢水往下一浇,那根胳膊就生生蜕下一层皮。老荆催促说,还不行么,再洗就到美国了。青平说这消毒的事可不能马虎,他得将手伸到大灰的肠子里去捉那个结块。说着,青平抡一抡胳膊,老荆和小尼眼前一道白光,那根胳膊像是刚刚装备上去的。
顶不放心的是老荆,青平的右胳膊生得曲里拐弯,活活一架刑具。青平朝小尼示一个眼色,小尼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大灰的尾巴,熟练得好比走娘家。青平运一口气,右手五根指头撮成蛇头状,钻探着往里面入。开始像是给拦在门口,一发狠,噗地就钻进去了。老荆不忍,那个蛇头怎么看都不安好心。小尼也大气不喘,把魂全系在马尾巴上了。
大灰的肚子里又粘又滑,青平试探着往前去,毕竟头一回把手探到马的肚子里。老荆在一边不歇气地问,里面怎么样青平,你千万给我小心了,你那根胳膊我看比大灰的肠子粗了好几倍。正说着,青平真的遇到关卡了。感到大灰的肚子一阵阵吃紧,青平瞎着指头四处摸一摸,哪里都没有出路。奇怪了,大灰的肠子怎么会没有入口?青平这时不免有些发慌,说道不好了,我在里面被包围了。
小尼一听便急了,那你赶紧往回撤呀,要不要我把后门给你开大一点。说着,小尼一运力,大灰的尾巴根子给拽得嘎巴响。里面反倒更吃紧了,大灰不知施了什么法术,青平就感到手臂四周在一圈圈的上弦,直到把他箍得再也动不了了。青平不禁给吓得乱叫,这时的感觉就像被人把脑袋按到水里面去了。看青平不断挣扎的样子,老荆急得跺着脚喊,求你了青平,轻点好不好,大灰肚子里随处都是机关。青平拖着哭腔说,谁说不是机关,把我手都给铐起来了。青平要老荆赶紧拿一个章程出来,不然真的要出情况了。
小尼也帮着求情,帮帮忙吧老荆,这时候了,除了你谁还能有办法。老荆看一看青平,心想可不是么,青平眼前这副样子,就算牺牲掉了也够不上光彩。不过他到哪里去找办法?老荆能想出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青平那根多余的胳膊连根剁下来。老荆摊着两只手在原地转圈。终于一跺脚,上前一把搂定青平的后腰,对他说我喊一二三,你跟我一块使劲。小尼有点眼热,也要求加入。老荆说你只管扯你的尾巴,这里有我们两个足够了,不就拔一个萝卜么。
随后老荆喊开始:一二三,嘿——!一二三,嘿——!……那根胳膊丝毫未动。老荆红了眼,对青平说你再加把劲行不行,救的又不是我。青平说他连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了。青平又说像是又进去了一截,大灰肚子里有股劲儿直把他往里面吸。
青平这样一讲,老荆才真的有些慌了,青平真要被大灰连头带脑吸进去,麻烦可就大了,青平再可恨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老荆十万火急又喊开始:一二三,嘿——!一二三,嘿——!……大灰这时睁开眼了,它回头看一看他们三个,心里似乎有了活动,斟酌了一小会儿,后门一松,两人一前一后,就跟出膛的子弹一样,腾地给射了出来。
小尼禁不住拍起了巴掌,萝卜拔出来了!萝卜拔出来了!两人实实在在摔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像两只刚刚落生的驴驹子。老荆一骨碌爬起来,埋怨大灰说,妹子你不该有这个主意。青平那根好不容易讨回来的胳膊,这时变成了一条滑溜溜的鲶鱼,将眼睛凑上去端详,拿不准这是不是原来的那根。小尼摇摇头感慨说,我们几个今天硬是让大灰给糟践了一回。老荆不同意,他说今天的责任多半在青平,没那个本事就敢把手往大灰肚子里伸,他以为那是雀窝了。老荆又瞥一眼青平,说你别没事似的,大灰的结还活在肚子里呢。
老荆这样一挖苦,青平耷拉起脑袋,今天真是邪了门儿……忽然,青平不知有了什么觉悟,直扑向大灰,忙不迭掀开大灰的尾巴,眼睛死死盯上去。老荆见青平又是这一套,实在忍不下了,说你松开手吧青平大夫,行行好吧青平大爷,我可是想明白了,让大灰受这样的刑罚哪里赶得上让它再长一个结?孰料青平这时回过脸来,豹子似地咆哮着说你别来侵犯我老荆,惹我急了不定拿你怎么处理,我不活了你也别想活得成!
老荆立时将嘴巴闭死了。小尼也没想到青平会这样发作。安静了一会儿,青平或许也觉得哪里不妥,调整一下情绪,背起手踱了几个方步,立定了,招老荆和小尼向他靠拢。两人乖乖上前,一齐中了魔法。青平依然是指着大灰的后门说,你们看——大灰这里一上一下两个入口,掩护起来不容易辨认。通过肛门顺着大肠就能摸到结块,我刚才是犯了路线错误,伸到下面那个洞里去了。
老荆顿时火冒三丈,逼着青平立马去上吊。又指着青平的鼻子说,你敢把爪子伸到大灰的子宫里面去!你这帝国主义反动派到底按的什么心?青平自知理亏,只好又蹲下去,由着老荆发落。他蹲在那里一步步地回顾,到底是怎样回事。小尼也认为青平真的有些差劲,大灰的那个地方他都看成老三篇了,闹了半天连门在哪里都没搞清楚。
三人各自捱着。大灰却又有了新征候,肌肉一块块地抽搐,嘴里也开始吐白沫,终于坚持不住,地动山摇地倒下了。老荆塌了天似地扑过去,趴在大灰的耳朵边大呼小叫:妹子呀妹子,全是哥哥不好,加上青平的鬼心肠,才把你害成这样!老荆又回头将青平一把拎了起来,吼着说,你赶快给我行动,赶快给我行动,大灰有个三长两短哪个也别想活。老荆一松手,青平又瘫下去了。小尼见不惯,对青平说瞧你这副瘪样子,到底干是不干?你要不干我就干了啊,不就是掏上面的那个洞么?青平想全都乱了,天底下硬是让他们给搅乱了。
青平只得又站起来,拖着步子走向大灰,跟上刑场似的。青平感觉脑子里发灰,四肢发软,这件事办完了他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小尼这里已经将大灰的尾巴操持好了。又要面对两个洞口了。青平想自己大半辈子都赔在这个地方。青平的心肠稍稍狠毒起来,硬着指头蛮横地往里面入,才不管什么小心不小心呢。大灰这会儿倒是安静些了,任青平的指头在肚子里怎样撒野,它也不过悄悄地喘气,肚子起伏得像舒卷的波浪。青平渐渐安心了,他对小尼说我今天要豁出去。小尼热烈响应,可不是么,你要是再办不成,咱俩可就全搭进去了。
青平的手臂已经徐徐没进去大半,觉得拐肘正擦着大灰肠子里的一块息肉。他跟老荆说你帮我一把,里面出现卡子了。老荆正愁有劲使不上,便托住青平的肩膀推土机似地往里面顶。青平的骨头架子簌簌直响。还好——
摸到了!
青平激动得声音都跑了弦。他的指尖儿已经触到那个千刀万剐的结块了,大小像个酸苹果,又滑又调皮,宛如一条心情不错的河豚鱼。天爷爷!你倒是把那个宝贝抓出来给我们见识呀!老荆和小尼觉得自己是被闷在黑咕隆洞的井里,唯独青平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其实青平比他们更发急,他朝着老荆嚷,再使把力气老荆,狗东西欺负我胳膊不够用。老荆说瞧好吧,我这回把生孩子的劲头也用上。老荆大吼一声,奋勇异常,简直就是一头抵角的犍牛。这下青平的整个手臂连同半只膀子全进去了。小尼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世上好些事情都是这样活活掏出来的。
青平的右臂已经到了极限,可那结块依旧在指尖处游戏。青平急得冲着老荆嚷,你还得帮我还得帮我,只差一点点了!老荆摊摊手说,青平你差在脑袋上,我可不敢把你全塞进去。小尼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就说青平不能想点别的办法么?你这个样子我们全都舍不得。青平只想着跟那个结块较劲,忽然灵机一动,吩咐老荆赶快去把木槌拿来,然后用左手指着大灰肚子上的一个制高点,要老荆实打实给他敲。老荆握着木槌有点犯呆,一轻一重,敲木鱼一样。青平说这怎么行,那个结块好难对付,不把它敲碎了别想拿到手。老荆这才正经敲了起来。打得好!打得漂亮!那东西眼看就受不住了!青平频频报告好消息。
第一块给掏出来的时候,三人围在一起,眼睛给晃得啥都看不见了。青平手心里放着的不是结块,而是一枚猫眼宝石。青平决定乘胜追击。接下来三人齐心协力,采矿般的一块一块往外掏,每一块都有新意。最后青平抖着两条腿站了起来,觉得救活了的不止是大灰,还有他自己。隐隐有些伤心,直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这时,听到老荆石破天惊地喊:都看大灰!都看大灰!——大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安详得到了家,隆起的肚子俨然一座寂静的坟包。
3。大灰的另一面是画
大灰被安放在一块沙地上。老荆守灵似的待在旁边,眼神里全是死光。顾班长有些不放心,劝导地说老荆你开一开脸,开一开脸,千万别跟着大灰一起去。小尼也在一边辅助,说可不是么老荆,你这模样差一点儿就赶上大灰了。青平两手抱头蹲在一个旮旯里。老荆指着青平鼻子说,我下辈子还瞧不起你。青平抬头看一看天上,心里满是灰蒙蒙的念头。小尼挨过来安慰他,青平你不要太难过,刚才我都看见了,其实你只差一点点。青平说我明白我自己,错在不识深浅上。小尼点点头,觉得自己也一样,迟早也要摊上个教训。
大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连部,最先来的是贾指导员。贾指导员先是看了一眼大灰,又向顾班长问了问当时的情况,然后沉痛地对老荆说,大灰的去世是我连的一大损失。老荆顿时心如刀絞,哭声又起。贾指导员补充说,而且是我独立营的一大损失。老荆哭得更凶了。贾指导员只好又对老荆说,你的心情全连指战员都能理解,几年来你跟大灰朝夕相处,亲如一家,希望你化悲痛为力量,为我军的养马事业再立新功。听了这话,老荆索性敞开嗓门嚎了起来。让老荆搞得没办法,贾指导员索性摘下帽子给大灰鞠了一躬,然后扭头就走,多少也就这些了。
连里的意思,大灰的后事要抓紧办。按规定功臣马不准吃,不过听那话味儿,连里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差事交给了樊班副。他脱了上衣,抖着一身蛮肉,持一把锋快的剔骨刀,眼睛四下找一找。顾班长便告诉他,只管放开手,老荆给打发到邻村支农去了。樊班副点点头,示一个眼色,四员虎将随即稳住大灰的四条腿。噗地一声,卵石击水一般,刀尖从大灰的颈根刺了进去。接着又稍稍用力,刀刃沿着不太分明的腹线划下来,红彤彤的鲜肉一路翻卷,画轴一样展开了。樊班副把着刀在大灰下腹部顿了顿,然后奋力一挑,老天给豁开一道口子。你们几个把牛劲给我使出来。樊班副一边运刀,一边雷神样地指挥着。四个人正好又来了力气,大灰的腿便给拉成了满弦的弓。
听到卡嚓一声,一根要紧的骨头生生断成两截,大灰立时失了型,隔三差五地塌下来。大灰肚子里让人眼花缭乱,大灰不是大灰了,大灰的另一面是画。樊班副将大灰的膀胱取下,捧起,迎着刺眼的阳光,膀胱里一派清澈透明,盈满琼浆玉液。樊班副手上一用力,像一束礼花窜上半空,又洋洋洒洒落在大伙头顶上。大家抱头鼠窜,从心底涌出一团团的快活。有人欢唱着,嗨啦啦啦啦嗨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开红花……场面生动得插上了翅膀。接下来樊班副横劈竖砍,转眼间大灰被大卸八块。这时场面有点乱,都七手八脚,哄抢大灰的内脏和四肢。那根尾巴落在小尼的手里,他两手捧着,鼻子有些酸,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院子里支起一口超大号铁锅,那铁锅直径两米,深约一米,据说是解放前教堂里施粥用的。顾班长指挥着加水和搬柴草,院子里一时沸沸扬扬。老百姓心里奇怪,纷纷赶来瞧热闹。蒲团领着老姨也来了,看了这场面连声叫着妈呀妈呀,又闹土改了!
卸成了块的大灰装了满满一锅。炊事班长王胖子指挥着下佐料:葱,姜,蒜,花椒,八角,桂皮,茴香,砂仁,白芷,丁香……老中医下处方也不过如此。准备停当。王胖子下令点火。火苗刚烧起来,就见一活物几步窜了过来,拨开围观的人跳进锅里——是老荆!老荆在锅里找到了大灰的脑袋抱在怀里,然后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