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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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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余年后,在我家里,想到他的父亲时,他一边回忆一边对我说:“当年,我并不觉得我的办法卑劣。甚至,还觉得挺高明。我希望父亲发现玻璃刀上的钻石粒儿掉了时,以为是他自己使用不慎弄掉的。那么小的东西,一旦掉了,满地哪儿去找呢?既找不到,哪怕怀疑是我搞坏的,也没有什么根据,只能是怀疑啊!”
  他的父亲回到家里后,吃饭时见他手上缠着布条,问他手指怎么了?他搪塞地回答,生火时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父亲没再多问他什么。
  翌日,父亲一早背着玻璃箱出门挣钱去。才一个多小时后就回来了,脸上阴云密布。他和他的弟弟妹妹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然而父亲并没问玻璃刀的事,只不过仰躺在床,闷声不响地接连吸烟……
  下午,父亲将他和弟弟妹妹叫到跟前,依然阴沉着脸但却语调平静地说: “镶玻璃这种营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哪儿哪儿都停产,连玻璃厂都不生产玻璃了。玻璃匠买不到玻璃,给人家镶什么呢?我要把那玻璃箱连同剩下的几块玻璃都卖了。我以后不做玻璃匠了,我得另找一种活儿挣钱养活你们……”他的父亲说完,真的背起玻璃箱出门卖去了……
  以后,他的父亲就不再是一个靠手艺挣钱的男人了,而是一个靠力气挣钱养活自己儿女的男人了。他说,以后他的父亲做过临时搬运工,做过临时仓库看守员;做过公共浴堂的临时搓澡人,居然还放弃一个中年男人的自尊,正正式式地拜师为徒,在公共浴堂里学过修脚……
  而且,他父亲的暴脾气,不知为什么竟一天天变好了,不管在外边受了多大委屈和欺辱,再也没回到家里冲他和弟弟妹妹宣泄过。那当父亲的,对于自己的儿女们,也很懂得问饥问寒地关爱着了。这一点一直是他和弟弟妹妹们心中的一个谜,虽然都不免奇怪,却并没有哪一个当面问过他们的父亲。
  到了我的朋友三十四岁那一年,他的父亲因积劳成疾,才六十多岁就患了绝症。在医院,在曾做过玻璃匠的父亲的生命之烛快燃尽的日子里,我的朋友对他的父亲孝敬倍增。那时,他们父子的关系已变得非常深厚了。一天,趁父亲精神还可以,儿子终于向父亲承认,二十几年前,父亲那一把宝贵的玻璃刀是自己弄坏的,也坦白了自己当时那一种卑劣的想法……
  不料他父亲说:“当年我就断定是你小子弄坏的!”
  儿子惊讶了:“为什么,父亲?难道你从地上找到了……那么小那么小的东西啊,怎么可能呢?”
  他的老父亲微微一笑,语调幽默地说:“你以为你那种法子高明啊?你以为你爸就那么容易骗呀?你又哪里会知道,我每次给人家割玻璃时,总是习惯用大拇指抹抹刀头。 那天,我一抹,你黏在刀头上的玻璃碴子扎进我大拇指肚里去了。我只得把揣进自己兜里的五角钱又掏出来退给人家了。我当时那种难堪的样子就别提了,那么些大人孩子围着我看呢!儿子你就不想想,你那么做,不是等于要成心当众出你爸的洋相吗?”
  儿子愣了愣,低声又问:“那你,当年怎么没暴打我一顿?”他那老父亲注视着他,目光一时变得极为温柔,语调缓慢地说:“当年,我是那么想来着。恨不得几步就走回家里,见着你,掀翻就打。可走着走着,似平有谁在我耳边对我说,你这个当爸的男人啊,你怪谁呢?你的儿子弄坏了你的东西不敢对你说,还不是因为你平日对他太凶吗?你如果平日使他感到你对于他是最可亲爱的一个人,他至于那么做吗?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那么做是容易的吗?换成大人也不容易啊!不信你回家试试,看你自己把玻璃捣得那么碎,再把那么小那么小的玻璃碴黏在金属上容易不容易?你儿子的做法,是怕你怕的呀!……我走着走着,就流泪了。那一天,是我当父亲以来,第一次知道心疼孩子。以前呢,我的心都被穷日子累糙了,顾不上关怀自己的孩子们了……”
  “那,爸你也不是因为镶玻璃的活儿不好干了才……”
  “唉,儿子你这话问的!这还用问吗?”
  我的朋友,一个三十四岁的儿子,伏在他老父亲身上,无声地哭了。
  几天后,那父亲在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守护之下,安详而逝……
  我的朋友对我讲述完了,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吸起烟来,长久无话。
  那时,夕照洒进屋里,洒了一地,洒了一墙。我老父亲的遗像,沐浴着夕照,他在对我微笑。他也曾是一位脾气很大的父亲,也曾使我们当儿女的都很惧怕。可是从某一年开始,他忽然似的判若两人,变成了一位连性情温良的父亲。
  我望着父亲的遗像,陷入默默的回忆——在我们几个儿女和我们的父亲之间,想必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吧?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事呢?——可我却没有我的朋友那么幸运,至今也不知道。而且,也不可能知道了,将永远是一个谜了……
  梁晓声,著名作家。代表作有《雪城》、《年轮》、《政协委员》等。
  

何立伟 心底秘密无人知
单杠
  我小学刚毕业,“文革”来了,四处罢课闹革命。我们院子里六七个细伢子没事干,不读书就是快活,好比天天过节。又精力旺盛到极点,不是上街抢传单,就是在院子里打弹子,砸跪碑,拿弹弓射街对面电线杆上的路灯泡。又或者,拿粉笔在墙上画男女身体有关部位,写若干欲与人家祖上发展不恰当关系的污言秽语。整日嘻嘻哈哈,少年不识愁滋味。其实我们院子里住的皆是地方上有点头脸的干部,山雨欲来风满楼,日子也阴晴不定。
  一群细伢子里总有个为头的,我们的头比我大两三岁,我们叫他平哥。一日,平哥跟我们讲,哎,街上的小痞子经常朝我们院子里甩瓦片、射石头,我们要做好跟他们打架的准备来,从现在起,我们锻炼身体,要练出一身肌肉来!从那日起,我们便开始举哑铃,做俯卧撑。若哪个懈怠,平哥就摆出要跟哪个的母亲做点事的架势,于是人人发愤,个个争强,在黑汗水流里观察胸脯上手臂上有不有叫做“肌肉”的东西鹅蛋一样长出来。又一日,平哥率我们穿过几条街,在夜色里潜入一家街办工厂,偷了根两米来长的钢管,回到院子里,把它一头戳进围墙里,一头拿马钉固定在一棵梧桐树上,于是成了一架单杠。平哥长得高,投篮似的一跃就够得着,而我们其他几个细伢子个头矮,要搭个凳子才能攀得住。
  每天又开始练单杠。平哥当教练,穿件海军衫,站在单杠下,把我们的身体像拨闹钟一样,朝前一拨,一个前翻,朝后一拨,一个后翻。我们成了猴子。眼前一晃是泥巴,一晃是云朵。地转天旋。
  开始是苦事,后来渐成乐趣,这样练了两三个月,捏拳弯手臂,果是看见了“鹅蛋”。练了身体,也壮了胆子,遂跟街上的小痞子们打了几架,兵家常事,互有输赢。到后来彼此见了,龇牙笑一回,反倒平安无事。和平皆是通过战争实现的。
  风声日紧一日,标语刷到院子里墙上四处皆是。墨写的父母们的名字上,无不打了红叉,如同宣判死刑的布告。少年亦慢慢悟到了愁滋味。有两个细伢子的父亲是南下干部,被揪出去斗了两场,回家叹口大气,逃到北方老家去了。三毛的妈妈是教育局的局长,本地干部,没老家可逃,终日被弄得披头散发,一语不发。那一夜晓得第二日又要被揪斗,就拿一根从苏联带回来的长围巾把自己吊在了门框上。这是我们院子里头一回死人,物伤其类,悲戚甚大,却又不能举丧,因三毛妈妈的死,被定为“畏罪自杀”。
  我们不再有快活了。三毛在一夜之间,成了沉默的人,时常两眼怔怔地望着梧桐叶之间破碎的天空,泪水涌下来。三毛的一个姐姐抗美,抚着弟弟的脑壳,亦无言语,只虚虚地望着前头。岁月还很长,望不望得见头?
  过了些日子,有个冬日的早上我醒得早,到楼下厕所里撒完尿,就跑到单杠下头,把树桩边的四方凳子摆过来,站在上头,一个人耍起了单杠。一会儿就玩得筋疲力尽,跳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抬头望到了抗美姐姐,她也是早起,一个人站在门前木栏旁。我站起,拍拍手,见她望着我,就冲她一笑。她那时已从悲痛中恢复过来,比三毛远远要坚强。她亦是回我一个平静的微笑,轻声说:“小子,你玩得蛮好了。”
  抗美很漂亮,短发,圆脸,唇红齿白,穿件水红的棉袄,是使平哥心跳得狂乱的妹子。我见她表扬,便很得意,故意谦虚道:“哪里哪里,玩得不好,没劲,跟得吊颈鬼一样。”
  话一说完,抗美脸色大变,返身就进了屋。听得那门咣地一响,然后四处静极。冬天的早上有些冷。我猛地想起我刚才答的是什么话,恨不得抽自己七七四十九个大嘴巴。
  我无心刺激了抗美,触着了她内心巨大的伤痛。我简直后悔得想去死。此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肯定是忘却了,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如在眼前。
  抗美,如果哪一天,哪一瞬,你记起了这一幕,会痛恨我吗?
  心底秘密无人知
  是很小时候的事,那一年,我约略七八岁。楼上对面蒲姓,有一个崽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家里从江西来了一个表妹,花裙,长辫,天真可爱。尤其长辫上两只白色的蝴蝶结,上楼下楼一跳一跳,俨是两只白蝴蝶追着她嬉闹,如燕子紧追春天的云。我玩伴的外公生了病,她是远远地来看外公的。但她小,五六岁模样,不把病痛同生死连起来看,于是听到她唱歌,又听到她笑。有天我玩伴告诉我,说他表妹的蝴蝶结,白白的很好看,不是随便什么东西,是拿降落伞的料子做的。我心里就憬然一动:降落伞我晓得,蒲公英一样在天上飞,拿它的料子来做蝴蝶结,难怪她跑来跑去也像在天上飞。我那一刻似乎很聪明,但也很怅惘,因我没同他表妹说过一句话。我见着她,心里头就有莫名的怕。
  我只听到楼梯响,就跑出去,仿佛要办一件什么事,为的只是要来看到她,看到追她的蝴蝶结,花花的裙子被风带起来,像楼下小园圃里的鸡冠花同凤仙绽开又摇曳。她只跟自己疯,不注意到这个世界上有一双黑眼珠,闪动的光芒明亮又异样。
  她住了一个暑假就被她妈妈接走了。从那以后,我时不时地就惟愿她的外公又生病,只有如此她才会来,从我不晓得在哪里的江西,从造飞机同降落伞的地方来。花裙,长辫,一对追着她跑的蝴蝶结。楼上楼下于是有笑声同歌声,还有噼里啪啦鞋跟响。
  且不觉得这样的念头很可耻,天真里有恶毒,纯洁里有阴谋。只有时仿佛有意无意问那玩伴:你表妹……“我表妹何事?”就没有话说了。说什么好?许多年过去了,我亦不知说什么好。
  大学毕业分到工厂子弟中学来教书,在南郊,离城二十里。一来一往,汽车上总看见一个美人,乌黑短发,面容清寂,俨如林道静,如果她穿上士林蓝的旗袍的话。她在半途下,只看她踽踽地走,路旁树影光斑拂了她一身,闪闪烁烁,却是安静。看她不见了,以为天地虽辽阔,却一切皆空。第二天上公交车,立即目如追灯,只寻着一个人影去。看见了,世界美好,霞光万丈;看不见,地暗天昏,人生迷失。后知她是豹子岭一家工厂子弟学校的语文老师。有回我们中学上公开课,因我的课讲得好,教研组公推我来上,来了一堆外校老师坐在教室后头观摩,举目一望,就见后排正有她,眼光明澈,端然而坐。霎时我便脸红发烧,口中讷讷。众人必定以为我是性情羞怯,似大姑娘出不了众。那一堂课我本备得极周详,腹稿亦烂熟,然讲得是语无伦次,彻底砸锅。校长后来一脸肃然来问我,我不知如何答。说什么好?许多年过去了,我亦不知说什么好。
  这两样事情皆埋在我心底,无人知晓。那是从孩提到青年时代,生命成长里弹指一挥的小事,然亦是使我心弦炫然一动的事。有余音在,至今绕耳,遂成个人秘密,让我想起来亦有脸热心跳。脸热过了,心跳过了,又觉得愉快非常。
  心底的秘密,多半是叫人愉快的。怕就怕连秘密皆没有,枉为了一世人生。
  何立伟,著名作家、漫画家,湖南长沙人,长沙市文联主席。短篇小说主要有《石匠留下的歌》、《小城无故事》、《小站》、《萧萧落叶》、《搬家》、《滋味》、《白色鸟》、《花非花》等。
  

孙春平 妻子的生日
妻子的生日是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那天,我下班回家,阻止她下厨房,张罗着去饭店潇洒一顿。妻子问,琳琳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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