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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醉如烂泥,
就似国王,住在宫殿。
如果我酒后醒来,
就会发现仍在牛羊骆驼中间”
一个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诗人。一切语言都有一种连续的性质,它不允许自己用于论证永恒性,无时间性。那些怀着不快读完了以上段落的读者也许会喜爱出自1928年的这一页。
1928年,二十九岁的博尔赫斯在做什么?李贺二十七岁就死了,临死的半个月,他在跟韩愈学画,他画了一只玫瑰红的公鸡,像灵魂触角——出窍——成为我读到的博尔赫斯的第一篇小说《玫瑰红的街角》,那里有一只公鸡最后赢了,肯定是玫瑰红的。
1982年,我在苏州新华书店买到一本博尔赫斯小说选,金黄与钴蓝敲定的封面。那时候我还没养成看书从后面往前翻的习惯,所以我就与博尔赫斯的青春遭遇——杀一个人竟能如此晦涩或者具有文体上的优雅。那时候,我爱阅读的小说作家是海明威和福克纳。海明威杀人简洁,很平民化;福克纳杀得十分贵族,把他们的色彩转变为光线:一个是上午###点钟;一个是傍晚五六点钟。
而在博尔赫斯那里,既没有上午,也没有傍晚,博尔赫斯有时间,但没有具体的时间段、钟点。
博尔赫斯的脸上没有挂钟、没有手表。那时候,我喜欢卡夫卡和毕加索。卡夫卡的脸上有一块石板,上面铭刻镀金箴言。我一直觉得卡夫卡的文字是如此明亮如此辉煌。毕加索很合我二十多岁时的口感,生机勃勃,张木匠一脸横肉,毕加索是一脸的###。博尔赫斯的脸上有一个大博尔赫斯,尊严、体面和椭圆形。
第271页:上面几节论证,受到了举例的打扰和妨碍,可能显得繁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我的阅读,也是“可能显得繁复”的。(外国小说方面)巴尔扎克、毛姆、格林、皮蓝德娄、川端康成、莱蒙托夫、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尔基、屠格涅夫、纳博科夫、普宁、歌德、雨果、司汤达、莫泊桑、契诃夫、梅里美、康拉德、萨特、加缪、萨冈、罗布格里耶、辛格、马拉默德、厄普代克、乔伊斯、劳伦斯、杜拉斯、正宗白鸟、小林多喜二、黑塞、吉卜林、罗曼?罗兰、法朗士、纪德、莫里亚克、斯坦贝克、伯尔、怀特、戈尔丁、马尔克斯、略萨、奥茨、亚马多、法捷耶夫……那时候是同时读的,在一个圆形废墟上,没有课程表。
博尔赫斯也在其中——无疑显得落落寡合,我对他产生了一种阅读之爱:不无怜悯之心:这是一个生病的、做梦的孩子,在黑暗的室内悄悄移动的儿童。
在博尔赫斯身上,有一种纯粹的天真。
我想起伏尔泰的小说,或者说小说人物。
而博尔赫斯的小说呢?博尔赫斯的小说,有阿拉伯风格。一张羊毛挂毯、两张羊毛挂毯、三张羊毛挂毯、四张羊毛挂毯、五张羊毛挂毯、六张羊毛挂毯、七张羊毛挂毯、八张羊毛挂毯、九张羊毛挂毯,其实就是一张羊毛挂毯,它们可以拼拢在一起。把博尔赫斯的所有小说的标题统统去掉,一口气连读下来,你会知道这只是一篇小说——但并不是一部长篇小说。
惠特曼作品的意图之一即是确定一个可能的人——沃尔特?惠特曼——毫无拘束和粗枝大叶而又幸福的人……在惠特曼的反面,就是博尔赫斯。
第259页:日落时分,在哲学和文学学院。博尔赫斯的作品(我故意选择了一个含糊其词)既不是哲学,也不是文学,既不反哲学,也不反文学,既不不哲学,也不不文学,它在哲学和文学之间——细看又不见哲学又不见文学,对我而言,这才是博尔赫斯的魅力。
博尔赫斯的另一个魅力是博尔赫斯的作品中有一种通俗的冲动:
谁知道今夜我们能否在睡梦的迷宫里看见它,不过明天甚至就认不出了(第254页)。
第222页:(圣马丁札记簿,页37-53)博尔赫斯曾写过“书名与那位民族英雄无关;它仅仅是我用来写下这些诗的老式札记簿的商标而已……”
第210页:(愧对一切死亡)5.他们否认他有任何属性,15.昼与夜的财富。
第201页:1905年前后,批评家赫尔曼?巴尔断言:“唯一的责任——要成为现代的。”八十多年过后,我也承担起了这个十分多余的职责。成为现代的就是成为一个当代人,成为当今的一员。这是我们无法避免的一个命运。
第200页:我没有重写这本书。
书从后面往前翻,我突然觉得会增加阅读的喜剧感和长度,所以我谨请阅读这篇短文的读者也能从这篇短文的最后一句读起。
车前子,原名顾盼,著名诗人、散文家,苏州人,现居北京。出版有诗集《纸梯》、《怀抱公鸡的素食者》、《独角兽与香料》,散文随笔集《明月前身》、《手艺的黄昏》、《西来花选》、《偏看见》、《云头花朵》、《鱼米书》、《中国后花园》、《好花好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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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子 旧物事
回忆凳子
祖母说,祖母说过去大地会突然裂开一条缝,缝里走出一个人或伸出一只手,向上面的人借凳子。
也会借碗,借筷,借勺,借吊桶。
当然会还,用完了就还。
现在他们不来了,因为地上头都是房子,裂开了缝,在地板下,也看不见。
我问祖母看到过他们没有,祖母语焉不详,这毫不影响我对此事的信任,地底下是还有一群人住着的,他们也吃饭,也睡觉,也生小孩。祖母说起他们,像说乡下亲戚。听上去甚至比说乡下亲戚还觉得亲近。
那时我们家住调丰巷十四号,有一天,邻居请客,不但借走我们家的桌子,还借走我们家的凳子,计有藤椅两只、骨牌凳四只和长板凳一只。祖母把我抱到床上,她坐在床沿上,我后来也坐在床沿上,因为脚够不着地,就晃动着两条腿,祖母拍了一下床沿,说,不要晃。
我祖母叫宋惠英,她不识字,但我一写成宋慧英,她就说不对,脸上十分着急的样子。我于是常常写错,心里会很喜悦。
回忆猜谜语
人在荒芜的日子里,才产生猜谜语的兴趣。我是这样想的,但并没有多少支持。从另一个角度看,谜语是喜庆的形式,这在逢年过节、元宵灯会上还有所表现。我读小学的时候,寒假暑假常常到乡下去住,尤其是寒假,也是亲戚们的农闲,一大早的,他们就坐在客堂里,泡了壶茶,围紧八仙桌闲聊,猜谜语也是闲聊的内容。许多谜语毛都脱光了,只要有谁不知道,他们就会让他猜,笑眯眯地讲完谜面后,把谜底紧紧攥在手里,喝一口浓茶,神色之间流露出智力上的无限优越感。于是这个人说一条,那个人说一条,谜语越来越多,八仙桌上长出棵垂柳。
孵鸡孵在手里,
尾巴翘到嘴里。
“猜猜看,猜一样物事。”
那个人搔头挠耳(真是少头脑耳。子路问孔子为何宰予常常搔头挠耳,子曰:“少头脑耳!”孔子是个很会玩笑的人),搔头挠耳一阵,还是没有猜出,边上就有人提示:
“你天天要用的。”
“天天要用的”,那个人嗯嗯,突然一拍后脑勺,说,“晓得哉,晓得哉。”
大家就让他说。那人很得意,放大了声:
“茅坑!”
大家笑作一团。那个人望望,心虚了,翼翼而问:
“不对吗?”
“不对。”
“啥不对,不是你讲天天要用的。”
“天天要用的只有茅坑呵,我看你老婆你也天天要用。”
有个老头子笑得呛出口茶来,不停咳嗽。
“猜不出,猜不出,讲给我听吧。”
“真猜不出呵,桌子上就有。”
那个人已经被大家笑懵了,现在就是把八仙桌吞下去,估计还是猜不出。这时有人揭了谜底:
“茶壶。”
“茶壶?不对不对,我就不天天要用,”那个人嘴还硬着。
“那就再给你猜一个。”
孵鸡孵在中央,
尾巴翘到梁上。
“这还用猜吗!”
“你说是啥个?”
“大茶壶。”
从此那个人得了“大茶壶”的绰号。这条谜语的谜底是——“灶头”。
在乡下,最让人快乐的,是一种谜面开荤而谜底吃素的谜语:
起来一条缝,
进去一个洞,
闻闻臭烘烘,
摸摸软东东。
谜底是“罱河泥”。这类谜语很多,有钓鱼、插秧、割稻、摸螃蟹、种瓜、挑担、纺线,等等,等等,简直是一部江南农事诗。
有人给我猜一条谜语,谜底是“水红菱”,谜面是这样的:
塌水桥头一棵菜,
十人走过九人爱。
我至今还没有搞明白,长在水里的植物多了,茭白,鸡头米,藕,就是菱也有多种,为什么谜底偏偏是“水红菱”,就不能“乌菱”或者“和尚菱”?当时,我们在茉莉花地里抓螳螂,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小姑娘给我猜的。这不是寒假,应该是暑假的事了。我把我深刻的怀疑告诉这个小姑娘,小姑娘不耐烦了,手一挥:
“街上人就是笨,乡下都这么猜。”
我去的那个乡下,把城里人叫作“街上人”,他们祖祖辈辈以种茶花为生。他们是花农。
如月
妻子隔壁问话,影子在水边,雁飞过竹帘,她说:
“玉版纸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说起来就远了,话说宋朝,我索性不说,找出一本书让她自己去看。
宣纸颇好,蒲柳之质要敬惜。我知道敬惜案头片纸和世间万物就是延年就是益寿。于是舍不得画条幅,剪裁成张张册页,墨也舍不得浓,这个其实是懒,懒得磨浓,于是在夜深淡化起一页草木、一页太湖石、一页古人。也有浑水里的鱼、越养越小的翎毛和大模大样的蝴蝶。
“梦有蝴蝶不看花”,“梦到蝴蝶不看花”,“蝴蝶到梦不看花”,“蝴蝶到梦看花不”,前几天我在送人的画上乱题一气,“梦”字“看”字我都写不好,梦不容易,看也不容易。我就改为“家有蝴蝶不种花”,想不到“家”也难写,再改。“曾有蝴蝶不种花”,想不到“曾”也难写,再改。
宣纸颇好,我在右下角小小地小小地画一石桥,石桥上画一人,头在抬与非抬之间,还是抬头,望天,白袍,黑履,身后高出的是砖塔,几点淡墨,屋顶耶?灯火耶?水藻耶?桨声人声耶?我也不知道。
我画的是这一句诗:
一星如月看多时
黄仲则的诗。黄仲则在我心里,就是穿一件白袍,一星如月。“一星如月看多时”,黄仲则望天,我看多时的却是桥上的黄仲则。我们越看越矮,最后掉到水里,看多时的只有泡沫了。
黄仲则生活在乾隆年间,乾隆年间号称盛世。但盛世对诗人而言,依旧是寒食依旧是霜降,盛世是乾隆爷的,是和大人王大人刘大人纪大人毕大人的,是大人的,不是诗人的,更不是黄仲则这个人的。从来大人有盛世,诗人无盛世,这也是写实。乾隆四十年(1775)十二月,黄仲则到了京师,后来的几年,他写了一组诗,乾隆盛世或许要从这一组诗里看。这一组诗一共四首,七律,名《都门秋思》,我抄出第三首:
五剧车声隐若雷,北邙惟见冢千堆。夕阳劝客登楼去,山色将秋绕郭来。寒甚更无修竹倚,愁多思买白杨栽。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
“全家都在风声里”,因为一生都在风声里。哪天我来把这一首诗画画,像画“一星如月看多时”似的,一句一句画。
“五剧车声隐若雷”,可以画。“北邙惟见冢千堆”,可以画。“夕阳劝客登楼去”,可以画。“山色将秋绕郭来”,可以画。“寒甚更无修竹倚”,可以画。“愁多思买白杨栽”,可以画。“全家都在风声里”,不可以画,因为画不出——风声是听的,不是画的。只有盛世既可以画,也可以听。盛世就是听来的,它能够譬如一种点心,奶白或者苍白,此点心名耳食。
宣纸颇好,可惜我的字还不如我的画,用来书写也就奢侈了。但偏偏有书写的愿望,我拿来毛边纸,把《都门秋思》的第二首书写一遍。后来另纸书写独独这一句:
市中无处访荆卿
不料写错了,“市”写成了“诗”,“诗中无处访荆卿”,肯定不是黄仲则的诗,是现在的诗,也就是新诗,也就是自由诗,也就是先锋诗,也就是白话诗。我只得再写上一张,多浪费。
。 想看书来
李想 春闺梦
舞台上的一生一旦,眉目之间尽是风花雪月,演尽了人间的是非恩怨。舞台之下,这两个人平常很少来往,甚至也不说话。
她是玉和成班主的女儿,自幼生长在铅华和脂粉的世界里,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