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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是扔掉还是当成破烂儿卖掉。他迟疑地举起锤子,小心翼翼地把弯曲的部分一根根砸直。
阳光碎成齑粉,往昔变得模糊,又空荡成荒漠般的死寂。有什么在僵硬的躯体里尖锐地疼痛起来,又噩梦般扩散成一片。老头猛然呻唤一声,扔下手里的家什,塑像般僵在那里,耳畔枪林弹雨,眼前呼啸一片。
他觉得几十年前,一枚断了帽儿的钉子,依然埋在他干涩的骨缝里,灼烫着……
钟表店
那个躲藏在时间深处的人,他是否洞悉了岁月的全部秘密?
每次我路过小镇街面上的那家钟表店,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向里好奇地张望一番。那挂满千奇百怪各式各样钟表的墙面上,时间的脚步走得舒舒缓缓,从容不迫,间或会有悠扬的钟鸣声,叮叮咚咚地传荡开去,于是那个瘦小、丑陋的修理匠,便会微微抬起头,望一望车水马龙的街面。
阳光如瀑,泼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溅起尘埃一般的喧嚣,让他微微有些昏眩。
他揉揉酸涩的眸子,叹息般地吁口气,又埋下头去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对那张苍白的、戴着瓶底一样近视镜的脸满怀敬畏。他像一位诡谲古怪的魔法师。在他那凌乱琐碎的台案上,数不清的螺丝刀、钳子、镊子和复杂得叫不上名字的器具堆放在一起,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每当走进一位顾客,小心翼翼地拿出毛病百出的钟表时,修理匠总会傲慢地晃晃瘦小的脑壳,目光犀利地瞄上那么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吩咐道:放那儿罢。于是他那人高马大的媳妇。便会走上前,接过顾客手中的东西,搁在某一块钟表的后面,连票据记号也不必填。
顾客不放心,一定会迟迟疑疑地问:我几时来取?老板娘便扭过那张泛着油光的苞米面饼子似的胖脸来,懒懒回道:后天吧。顾客诚恐诚惶点一下头,后天来时,保准会抱回那架擦得干干净净,大小指针走得咔咔山响的座钟来。
每当我看到瘫子修理匠打开钟表的后壳,裸露出那亮锃锃,黄灿灿,有如人的内脏器官一样奇妙的齿轮零件时,我都会虔诚地瞪大了眼睛,对于那些紧密咬合,一动百动,一损俱废的秘密组合,我一面感慨科学家发明创造的鬼斧神功,一面又叹服时间老人布下的神圣魔法。那冥冥之间宇宙大荒里永不停歇的时光的脚步均匀、有力、铿锵前行,像巨人的心跳。
我常想,时间在自然界,是以日升日落,月缺月盈来呈现的。但这种呈现对芸芸众生来说太寥阔、太模糊、太空茫、太缥缈,哪如秒针时针的指向坚决、准确,甚至也不及古时沙漏的逼真和紧迫。对于生活在节奏快捷的现代人来说,离开了时间的指引,哪怕须臾、刹那,也会无所适从,慌乱无序。
清晨起床,我们要靠定时闹表的召唤,才能恹恹而起;夜深就寝,我们要靠人体内沉睡的生物钟提醒,才能酣然而眠;至于日间的学习、工作乃至生活中的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埋,也无不是严格遵循时间法则的戒律进行。我不知道一个人一旦离开了时间的指尖,将会如何面对纷乱不堪的内心。
所以,从某种角度说,钟表是统治我们的时间之神的法器,而那位瘦小的修理匠一定是掌握了这种魔法的神的使者。他来到尘世之间,生活在我们身边,从天堂到地狱,冥界凡界,死死生生,调整着人们生之起伏的周期。
我搞不清他的残疾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事故,但我知道他是靠此手艺吃饭,他靠自己的本事娶了乡下女人做老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这是他平庸的一面;另一面则是他超常的聪慧,是他超越残损肌体之上闪射出来的智性光华。与其说他熟识了钟表的秘密,不如说他掌握了时间的秘密,不如说他在用时间来调控全镇人平淡的生活。岁月苍茫,日子难熬。当镇西头一个老人殒逝时,会使时间的脚步稍稍停顿;而镇东头另一个新生婴儿的嘹亮啼哭,又会使呆滞的时间匆匆加快。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觉察的游戏。从古至今,那些伟大的先贤哲人们早有所论,只是被欲望的滚滚烽火尘烟淹没住了而已。当心灵被俗念浊意掩埋起来时,钟表的齿轮就会一点点锈蚀……这时候盲目无助的人们是多么需要一位技艺高超的修理师来拯救啊!
巴音博罗,著名诗人、小说家,辽宁沈阳人,现居鞍山。著有诗集《悲怆四重奏》、《龙的纪年》等。
葛红兵 我的爱欲
什么时候我成了一堆废墟,我已经丧失了激情,成了激情的废墟?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大学本科时代的教室舞厅里,因为停电,我抓着她的手,以音乐休止符的方式凝止在突然停电后的黑暗中,5分钟没有松手,10分钟没有松手,15分钟没有松手,直到电再也不来了的那一刻我们才走了出来,在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里,我们莫名地接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明当初这种莫名的激情了,这是情欲吗?对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吻?她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并且试图挣脱我,我一把拽住了她,因为用力过猛,竟然把她拖倒了,她尖叫了起来,然后躺在地上哭泣,我安慰她,劝她起来,但是,她不理我。此后,一直到凌晨2点,我都在劝说着,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而她最后给我的定语是:“你走吧,你走!流氓。”于是,我走了,像一个真正的英雄一样离开了。
然而这并不是说,我从此离开了这种生活,相反,这样的事情在我的生活中反复出现着,无聊的并不以为无聊,重复的并不以为无趣,热情的依然如火如荼。
那个时候,我常常会趴在宿舍的阳台上,从远处俯瞰匆匆走过的女生们?她们一个个拎着热水瓶,从我宿舍的窗下走过,她们竟然有着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装束。我无法区分她们,但是,我依然不知疲倦地这样看着,这是情欲吗?它美好吗?还是丑陋。
什么是纯洁的爱呢?你看,现在我是在写作。尽管她离我是那样的近,我只要跨过街对面的栏杆,再爬过7层台阶就可以到达她了,可是我选择这种方式,我坐在写字台前,面前是铺开的稿纸,我用一种古老的写作的方式生活,在心里和对面窗户里的女孩子交往,没有对话,没有身体,没有抚摸,没有对视,……只有一张纸,还有一些文字。一种没有身体出场的交往。现在我们的交往终于是纯洁的了。现在,我的行为是否已经符合了道德主义者的要求?
电话里,我说:过来玩玩!和我一起过周末吧。
电话里,她说:行,我们聊聊!
你看电话就是这样言简意赅。然而却让人误解,我们对我们即将来临的共同的周末的理解的不同之处让我们忽视了。
这个周末她给了我一个关于她的故事和一个谜语,我在她的故事里充当了一个品格良好的听众,我认真地倾听,几乎不插话,一个晚上我就这样生活在她的故事里。
开始的时候,我是在默默地期待故事的结局,我盼望在故事的结局之处,出现我和她今天共度周末的主题,后来我渐渐失望了,今天这个周末只有故事中的人物有权享用……我们对这个周末的不同理解终于显露了出来。
这个周末我们各做各的事情,她在诉说,我在倾听,我们并没有共同在一件事情里出现,我们各过各的周末。
这个周末我在她的话语中度过,她在我的倾听中度过。她通过回忆打发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顺便也将我的周末打发了。
这也是纯洁的爱了吧?
然而我依然感到困惑。如果没有身体的此刻的到场,我们将如何行动?社会关系的首要意义是身体的共在:我们的身体的共同的莅临。人际交往的理论非常之多,但是其中最本原的那种意义却遮而不显。比如在爱情关系中,如果始终没有身体的出场,那么这是不是一种爱情就很值得怀疑,我们不否认人类中的特殊情况,但是人类的一般情况是只有情人的身体出现在对方的视野中,才能激起对方的情感和欲望,否则情人们为什么要千里奔波来到远方会见自己的爱人──他千里奔波,在路上所带的一定是他的身体,因为他的爱人空虚的视野需要他的身体的充实,因为他的爱人空虚的怀抱需要他的身体的充实,因为他的爱人空洞的肌肤需要他的温热的手掌的抚摸,而这一切是我们的哲学家所虚构的那个灵魂所不能做到的。
常常我有一种更为极端的看法,人的快感和动物的快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只猪吃完了一顿泔水以后所得到的快感和一个人在吃完了一顿满汉全席以后得到的快感是不是一样的?酒足饭饱的人和进过午餐躺在猪圈中闭目养神的猪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们以往为什么要对人的快感和动物的快感进行严格的区分。
――你的爱情很难把握;我宁可不要这种爱情。这不是爱情,这是性欲。你用什么来区别爱情和性欲?性欲是不考虑感情的,爱情是有感情的,必须是投入的。这是一种什么逻辑。感情的标准是什么。没有身体的参与就是感情纯洁的标志吗?当然不是,身体参与是最高的境界。那么,我们就到最高的境界中去,好吗?我当然希望是这样的,但是在此之前不能。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去到那个最高境界?给我一个时间表好吗?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好欺负?你在利用我的善良,同时你还在利用我的身体。我的价值都被你利用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知道我的价值人。你也是最自私的一个人。对女人来说,精神是重要的。如果我爱你,我即使达不到高潮,也会快乐。为什么女人总是觉得性爱是男人享用她们的身体,而她们则是在献出身体?男人不畏惧使用他们自己的身体──在烈日下他挑水,汗滴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滑落下来,阳光在他的汗滴上打出折光;男人做爱,自己认为这是为自己服务。可是女人呢?她们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的躯体?是什么使她们常常成了反身体的人。
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话:爱等于被爱,它的意思是说,人类只有在被爱的时候才会爱。当一个女人,她抱住你的脖子,问:“你爱我吗?”这个时候,她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爱我,那么我就爱你。爱在这里成了一种交换。这就是人类在金钱的交换原则之外的爱的交换原则。正是这个原则的存在,爱和金钱才能联系起来。这样,爱在本质上就变成了一种利益。一个人选择恋人、情人、妻子,他们的选择标准意味着什么呢?个子高、身材好、容貌美……这些都是一种利益,至少在将来的生育中,它将显示出来:它将给未来的孩子较好的基因。现在,如果,我们讨论一个人的品质,在爱的关系中,品质似乎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条件,为什么呢?因为品质能够保证在将来的困境中自己不被对方抛弃。一个短视的人他可能要求对方的金钱、地位等等现实的利益,而一个有长远眼光的人,他更可能要求对方的学识、品格──这些是一种潜力,它保证他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得到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地位,而且这些是可靠的。这是爱的关系中的利益法则的不同方面──一个方面是眼前的利益,而另一个方面是长远的利益。
而现在,我正在向这个方向发展着。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被抽离,我一部分死去了,而我的另外一些是否同时会新生?不,我感觉不到这种新生。我再也抓不住它了,我正在苍老、衰颓的身体。我的爱情、我的激情,我的有限的对于外界的纤细的联系。已经经历了。已经破灭。已经毫无想象了。
爱情,这个词的联想词,光线、林荫、夜晚、电话、椅子、漫步者和偷窥者、关于计划生育的报告、新生、绝对、哭泣的动作、某个理念、石头……我在想象的椅子上热爱这个词汇并从空中高蹈着想念这个词汇。在某个历史故事中,在某个人的记忆中,在某个白天的电话中,这个词是一个柔软的孔洞,语言不能穿透,身体不能穿透,灵魂──透明的灵魂在这个词汇里像一枚发绿的苹果。需要爱情啊:我的朋友刘说。这时他的妻子正从遗像中凝视着我们,那个满头青丝,长发披肩的女孩,那个有着明亮的眼睛和青春的额头的女孩,她竟然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带着朋友的爱情她此刻是在另一个世界。爱情是一样可以被人带走的东西。什么人可以带着她上路,在什么人的行囊里,我们会看到爱情?这样的旅行者,他的额头有什么标志吗?
现在,让我们离开爱和欲望,品尝另一个词汇――激情。激情不是别的,“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