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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航:“没钱。”
张力:“……”
一阵短暂的沉默。
张力以央求的口吻说,哥,你还我得了。
“真没钱”冉航无动于衷。
“好借好还那都谁说的,以后还指不指望再跟我借钱了”张力说。
“我现在是真没钱,那啥还你啊”冉航双手一摊情真意切。
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并未蔽日。阳光无碍地照在张力脸上,微微有些灼热,泛起淡淡的红。操场上几个学生拿着笤帚、墩布在互相追逐打闹,无视组织纪律。地上瓜果皮屑一片狼藉。
冉航凭借他的脸取得了胜利,那六块钱一直欠到毕业,未果。
张力由此幡然醒悟,觉得这世界充满了黑暗与陷阱。
大亮在胡同里抽烟。我站在一旁。
灰暗的夜色中,大亮的脸随每一次深吸吐气忽隐忽现,烟头如萤火虫屁股一样闪着幽光。恶毒的白昼所产生的热气已经消失殆尽,虽依然没有一丝风,但总算可以把背心儿穿在身上和猿人区分开,大难过后的人们还是比较文明的。
几番吞云吐雾,大亮圆圆的脑袋四周烟雾缭绕。
我说,成仙了。
几日后大亮去了长春一所技工学校就读,我们不得谋面。
七
德惠的公交车大概有六米长,每当学生放学的时候总能慢慢地塞上几车。车里的人都是前胸贴别人的后背,摩肩接踵难以动弹。夹在中间的人根本不需要抓扶手,不用担心停车时的惯性把自己悠倒,一车人相对固定住了。如果是坐在最后一排,需要提前一站向门口移动,左突右击奋勇向前,没力气的就提前两站往车门冲。路边等公交车的人经常在往车里瞅一眼之后就失去了上车的勇气,继续等待下一辆。
有一首歌叫香水有毒,我领教了。有一次就在公交车上,人很多,我旁边站了一位少妇,浓烈的香水味熏了我十多分钟,直到让我有些微微头疼,我受不了了,提前下车走路回家。路边一个食杂店把我逗乐了,名叫“*”食杂店。无知真可怕。
比无知更可怕的就是迷信。我怕鬼,虽然我没亲眼见过鬼,但是对鬼已经有了定义——看不见莫不着。幻想中的鬼看得见摸得到我。这份恐惧始终埋藏在我心里。
哥哥喜欢看恐怖电影,尤其喜欢在晚上人们熟睡之后独自观赏。我有起夜的习惯,半夜起来放水,经常瞧见哥哥、电视机还有VCD在辛勤地值夜班。
某夜,哥哥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血泊中,一名被染得斑驳的白衣女子从地上缓缓爬起,把自己的头拧下来,扯着头发像抡铅球似地甩了出去。
我站在院子里,在极度恐慌中释放膀胱。风刮着窗子微微作响,此刻的我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十分敏感,歪过头,将惺忪的双眼瞪若铜铃,眨了眨,聚精会神地盯着窗户,怕有妖魔破窗而出把我捉了去下锅。我精神过度集中在对于未知事物的怵惕,不经意间考验了尿桶旁边的红砖地,水滴是否会石穿。听到水声有异样,我回过头调整枪口,加强压力,我听到了波涛在怒吼,完毕,一拽裤衩夺门而入。
我爬回温暖的被窝借着剩余的一丝倦意急欲睡去,可睡觉不像撒尿,越急越糟。我蜷缩在炕上,出了身冷汗,一闭眼就觉得有只手正朝我迎面抓来,我茫然了。
对鬼魂的恐惧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折磨着我幼小的心灵。夜晚,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到实在熬不住困倦才能浑然睡去。我憔悴了。
这种情况不记得到底持续了多久才渐渐被我淡忘。
白日,折磨我的鬼魂消失了,但折磨我的人并没有消失,我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哥哥当过兵,体壮如牛身手矫健,比我大七岁。我闲着没事儿总喜欢用语言打击他,他则用拳头击打我。我说,小样儿不用你美,等你老了走不动道儿的时候看我咋揍你。哥哥上来七扭八拗把我扣住,说,这叫乾坤霹雳麻花锁。我说,投降了投降了,投降输一半。哥哥真就让我输一半,打红了我半边屁股,在我百般告饶下罢手,奸笑着问我,爽不?我说,也就是你撒手了,要不一会儿进医院的肯定是你,不乐意揍你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我做了个鬼脸,撒腿便跑,没跑出几步又被哥哥捉住。我喊,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学校的走廊里响起下课铃。于善龙拿本英语磁带放在凳子腿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磁带脆弱的塑料外壳不堪重负应声而碎,而后他把带子扯了出来在教室里四处乱窜,把屋子弄得好似盘丝洞。遭了几个女生的斥责。临近上课前于善龙又把带子全都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坐在位子上。
我坐在于善龙旁边,我瞅瞅他,乐了,说,我能想起个成语。
于善龙说,啥成语?
我说,自食其果。
于善龙说,靠。
“文曲星借我玩玩儿。”
“还不死心啊,这辈子你都超不了我。”
“重在精神,不就一千二么,让你看看两千是怎么摞出来的。”
“嘁,累尿血你,你要打到两千分我脑瓜子都给你。”于善龙从裤兜里掏出文曲星递到我手上。
俄罗斯方块对于我来说确实有难度,因此于善龙的脑袋也就一直挂在脖子上,稳如泰山。
一节课的时间,我满眼都是各种形状的平面图形,我充分地运用着不太合格的智慧,想方设法将各种形状的方块摞在一起,尽力做到严丝合缝,其专心程度达到了漠视老王的地步。这也要归功于一旁贼一般的于善龙,他可不想文曲星被没收。 。 想看书来
八
教室里有三组座位两条过道。一旦老王往我们这边来了,一只脚刚迈下讲台于善龙就扒拉扒拉我说,老师来了。
老王经常像是在吓唬我们,或许是她多年教师生涯养成的习惯,总在讲台和两条过道之间徘徊,十分可疑,却又很少深入群众,一般刚走到第三排就开始往回返,走走停停欲擒故纵。这苦了上课开小差的,防老王的心从未松懈。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们还不明事理,容易被假象迷惑。从我开始在英语课做与其无关的事很多次以后得出个结论,老王从讲台走到我身边的几率几乎为零。如此,我便放松警惕。开始对十几米外渡来渡去的老王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曾经某次我上课时把目光全部投在膝盖上的《老夫子》,笑的花枝乱颤。老王从台上走了下来,步履轻盈,如鬼魅般出现在我身边。我还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被漫画上的故事逗得五官错位,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一直女人的手,一直四十多岁中年女人饱经沧桑的手——老王的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在警戒时期做过千万遍的动作,把书往书桌堂里塞,可惜为时已晚,事已败露,挣扎已经是多余的。老王的手抓着我的漫画,我往回轻轻拽了拽,以万分恳求的眼神望着老王,说,老师,这书是我借的。
“谁让你上课看了。”
“我再也不上课看了。”
“晚了。”
老王手上加了两成力道,我放弃了抵抗,手松了开。
“老师,给我吧,我不上课看了还不行吗,我保证指定不带看的了”我央求着,并把自己认为带有悔过,焦愁,痛改前非的一张脸展现给老王,希望她能为之动容。老王为之动手了。众目睽睽之下把我的漫画一分为二,而分为四,扔进了垃圾桶。
老王的形象从那一刻起在我心里便加上了罪恶的一笔,而她则满足于自己的机智果敢老谋深算,杀了我给其他的猴子们看,以儆效尤,*了班里的不正之风。
那书是我用十块钱做押金从书店租来的,对于每天只有五毛到一块钱零花的我来说弥足珍贵。经济上的损失除外,我也一并失去了再去那家书店的勇气。提高全民素质文化修养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儿。
不知道多年之后,老王是否会记得2003届这批学生中第一个被她残害的是谁。从那以后我们对老王有了崭新的认识,这位看似平常甚至于平庸的人民教师并非我们这群小孩子可以匹敌的。从此,我们收敛了很多。
老王看似朦胧,眼睛忽而从你眼前闪过竟也扑朔迷离,冉航说那是白内障。老王的行动迟缓但是神出鬼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你身边,吓你一大跳。时间久了,一部分同学已经能做到上老王的课时吃锅巴不出声,喝水自带吸管,看小说面无表情,放屁悄无声息,并且能在行动的时候做到一心二用察言观色,时刻注意逡巡与过道与讲台之间的老王,稍有异样便马上终止,端起英语书做坦然状,与朗读的同学们统一战线随声附和,滥竽充数。更有甚者故意露出马脚引老王注意,在各种情况下全身而退,留老王独自愤愤然。
某男生低头看桌子下,面部表情丰富,老王走到他身边,问,嘎哈呢?
“看书。”
“啥书,拿出来。”
一本英语书呈现在老王面前。
“看书乐这样?”老王不相信,向书桌堂里扫视一圈,除了一管没芯的破油笔,空无一物:“啥前儿对学习这么大兴趣了,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把书放桌子上看。”
“嗯。”
上课中,某男生对老王时有时无地嘎巴嘴,偶尔把脸扭向别处,嘴不停嚼动。
“李X”
“啊?”
“你嘴里嚼啥呢,吐出来。”
“啥也没有啊老师。”
“吐出来,快点儿的,别耽误我讲课。”
“那不信你看……啊……”一张空洞的嘴呈现在老王面前,除了完全有理由出现在里面的牙齿和舌头之外别无它物,如果非要愈加其罪,倒是能从牙缝里抠出几片香菜叶。
“上课别老嘎巴嘴,叨咕鬼话似地”老王不悦地说。
“牙,牙疼。”
“……”
与老王的斗争最多限于在粉笔盒里放只毛毛虫,但见老王从容不迫地把虫子用手揪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也就再也没让任何生物出现在粉笔盒里。
老王总的来说,还是一位比较有事业心的人民教师,她的事业心普遍发展在优等生身上。我们学习差的只是不喜欢她罚站和罚写字。冉航说这是青春期逆反心理,品德书上有。 。 想看书来
九
艳阳高照。我赶着中午上课前从家杀出来直奔游戏厅。
最近在一家游戏厅总能遇见赵成龙。赵成龙现在弃了文从了武,两把菜刀上下翻飞在一家小菜馆切墩儿,立志要做一名大厨。我逗他:小学时候老师总说你滚刀肉,现在刀用上了,肉也用上了。赵成龙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略微泛黄的板儿牙。
小学时候赵成龙的成绩始终很忧郁,说话有点磕巴,磕磕巴巴还总用手势辅助,以求将意境表达得更加精确明了。瞅他说话我能联想到一个词,眉飞色舞,好在他没被别的姑娘误会他是在跟人家飞眼儿。
赵成龙是个挺憨厚朴实这么一个孩子,以至于老实大劲儿了,透着点缺心眼儿。小学时有一次逃课,他和徐博在游戏厅奋战了两个多小时,猛然想起要到班主任的课了,两人从游戏厅破门而出,大步流星地奔出去几米,赵成龙脚下一停,说,我看着我妈了。徐博要往胡同里隐蔽,无论如何没想到赵成龙会冲十几米外人行道上的一位妇女喊,妈,你嘎哈去?赵成龙奔了过去,赵成龙母亲先是一愣,待到看清了来的确实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货真价实。母亲呆了两秒,张张嘴,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儿子弄懵了。反应过来后,简单交涉几句,母亲在儿子一分钟前还是热情洋溢,一分钟后面如死灰的脸上盖了五个红灿灿的手指印。赵成龙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赵成龙也许是在游戏厅玩儿晕了头,忘记了当时自己的身份,那会儿应该出现在教室里,而不是大街上。徐博回到班里对班里男生说了这事儿,我们都乐疯了。
赵成龙现如今也属于小资主义,每月有工钱可图,不再留恋玩儿了几年也没玩儿明白的街机游戏,而是一心醉于厚积薄发的扑克机。我时常在一旁瞅着他大起大落,每走一步都要经过审慎决断再三权衡,犹豫许久方能抬起颤巍巍的小手冲扑克机上的按钮拍蚊子似地砸下去,俨然一副刚出道的赌徒形象,就差站起身子一脚踩着板凳有节奏地喊,五魁首啊,六六六!
冉航家离我常去的游戏厅不远,奔着我也在,冉航也会来这玩儿,经常从我手中谋得一两个币子。我对冉航说,不怕被你妈抓着啊?他说,都上班去了,猴子不在家,老虎称大王。
游戏厅里云山雾罩,几十台电子游戏机发出的效果音乐交织在一起,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