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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玉也愣了一愣,索性扯掉那块黑布,冷笑说:“看见也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冒之诚杀了我的丈夫,我为什么不可以绑走他的父亲?冒太太,委屈你等我们出城之后再去报信,你告诉冒之诚,只要反绑了他自己去见我,就能换他的父亲回家!在我见到他本人之前,我不会伤害冒老先生的一根汗毛。”
她说话的时候,冒银南和独妍都显得万分着急。他们知道绮玉是误会了,城门口挂着的其实不是王千帆的人头。可是急性子的绮玉上来就把他们的嘴堵个结结实实,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冒银南眼睁睁地看着绮玉把独妍拖进房间,绑住她的手脚,随手将绳头在床腿上绕了几圈,打个死结。独妍也眼睁睁看着冒银南被他们绑了手脚带出大门,眨眼间消失在漆黑的夜空。
独妍心里的人随着时间的延续而一点点地上升。
她先是拼命扭动肩膀,想把双手从绳索的捆绑中解救出来。她的嘴被棉花堵死,只留鼻腔呼吸,身体出了大力之后,呼吸变重,嘴巴不能帮忙吐纳,便有种窒息感,憋得眼珠子都要迸出眼眶。她想这样不行,得先想办法把嘴里的东西弄出来。她又开始徒劳地甩头,想要甩出那团被口水泡得胀开来的棉花。
她心里的火气也就一点点地升到了喉咙口,越聚越多,简直到了要冲破喉管喷涌而出的地步。
冒家和董家到底前世里结了什么冤仇?恩恩怨怨、生生死死怎么总是盘缠着纠葛在一起?共产党解放海阳之后,王千帆秉公办事宽大了冒银南,这个情他们冒家记着。现在满城里挂起了国民党旗,王千帆落到了之诚手上。之诚是个懂理的孩子,他知道冒家欠着董家的,顶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把王千帆偷偷放了。九死一生啊!被他的上司知道了,之诚他有几颗脑袋都保不住啊!绮玉她凭什么半夜三更跑来绑人?她不问青红皂白,下手又狠又辣,绑不着之诚就绑人家父亲,年轻人做事是该如此莽撞不讲理的吗?她倒要问问董心碧去,董家平常是怎么教育儿女的!
又想到银南此刻不知道出城多远了,绮玉他们会不会打他骂他?绮玉临走丢下话来,要之诚反绑了自己去换他父亲。偏偏之诚昨天已经跟着大部队出城扫荡。之诚要是在家,谅她绮玉也不会这么顺顺当当摸进城门。
独妍甩头甩得累了,将脑袋仰靠在床栏上歇一歇。这时候她眼睛里看到床边垂下来的一只挂蚊帐的钩子。她振奋起来,双膝跪在地上,尽量把身子往上拔高。够到了,够到了!她用脑袋抵住那只钩子,想办法让它钩住嘴里的那四棉花,而后用劲一甩头。成了!棉花团“噗”地一声被钩子从嘴巴中钩了出去,顷刻间呼吸顺畅起来。她大口大口地连吸几口气,才感觉刚才做这事用尽了力气,此刻浑身软软地瘫坐在地下,一动都不想动。
可是她不能不动,银南还在绮玉手上,这个任性的董家二小姐随时都可能翻脸要了他的老命。她要赶快找人去救银南!
她挣扎着活动手脚,试图把绳扣一点点地从手腕处褪下。口中没有了堵塞物,呼吸就顺畅了许多,活动时再没有刚才那种心跳气短的窘促。她三弄两弄,居然把绳扣弄得松了,两只手合在一起使劲一拔,天哪她把手拔出来了!
她心跳着,哆嗦着去解脚上的绳扣。而后她扶了床栏颤巍巍地站起来。手脚被捆绑得久了自然血行不畅,好在时间不长也就复原如初。她试着慢慢地走了几步,出房门,穿过带假山石的偌大的院子,迈下大门台阶。
天还很早,启明星高挂天边,青色的雾气一缕缕地缭绕在屋顶树梢,夹带着沿街早点铺子里烤烧饼和米屑饼的香气。独妍脚底下越走越快,到末了几乎是小跑起来。在心碧家的巷子口,她看见了提着药箱赶早出诊的薛暮紫。后者带点惊讶地朝她望了望,想说什么又没说。
独妍急切中把董家大门擂得山响时,心碧才刚刚起身。克俭又是一夜未归,心碧等门等到二更天终于迷糊过去,天亮起来头一件事是到克俭房中查看,果然还是不见人影。心碧隐约感觉事情不太好,克俭这些日子神出鬼没常常夜不归家,这孩子过去不是这样荒唐的。她心事重重从后院走到前面厨房间,想要点火先烧锅热水。火柴抓在手里时,大门嘭嘭地响了起来。
心碧开了门,万分惊讶地望着清早出现在董家大门口的独妍。对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样子更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是冒家太太……”她呐声道。
独妍冷笑一声:“是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找董太太要人。”
心碧心里咯噔一跳。她马上想到的是一夜未归的克俭。“克俭闯祸了?”她眼巴巴地望着独妍,声音有点发颤。
独妍一步跨进大门,冷了脸说:“不必装糊涂,绮玉带着人半夜间到我家里,绑走了冒先生,这事你会不知道?”
心碧大惊失色:“你说……绮玉绑走了冒先生?”
“她要之诚反绑了自己去换他的爹。董太太,人做事总要凭良心吧?之诚把王千帆放出去,他可是豁出一条命的!之诚跟他王家有什么交情?他舍命救人是为了谁?还不是看在思玉的分上,看在你董心碧的分上?”
心碧脸色灰白地说:“一定是误会了,绮玉她不至于……”
独妍咬牙切齿道:“误会什么?我眼睛瞎了,会连绮玉的脸都认错?这世上恩将仇报的人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拿人家父亲撒气的!你们董家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善类!心肝肠子够狠,够毒!”独妍又气又急,眼泪出来了,嘴皮子也哆嗦不止。
心碧木然地站在独妍面前,她觉得自己脑子太迟钝,反应不过来眼面前一连串的事情。她弄不懂绮玉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人家好心救了千帆的命,为什么还要反手还人家一巴掌?而且绑走的不是之诚,是之诚的父亲冒先生。冒先生对董家是有恩的呀!这些年中他明里暗里保佑过董家不止一次了呀!她千不该万不该……
心碧回转身,看见小玉早已经不无惊恐地站在厨房门口,她招呼女儿说:“跟娘再走一趟,去找你三姐。”
独妍余恨未休:“找思玉有什么用?大部队都不在城里,思玉单枪匹马能把人要回来?”
心碧叹口气,幽幽地说:“不管怎么斗,她们总还是双胞姐妹吧?”
独妍不答话了。之诚不在身边,除了思玉她们还能再指望谁?但愿绮玉能看在思玉的分上……
此时绮玉和她的小分队带着冒银南已经出城十多里路。
刚出城的时候天还黑着,冒银南戴着眼镜,口里塞了棉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既看不见路高路低,又无法平衡身体,走得跌跌绊绊,一个跟斗接一个跟斗。他跌了跟斗自己爬不起来,须得要小秋他们去拉。小秋便不免窝了一肚子火,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家伙,低声喝道:“装什么死?磨磨蹭蹭的,想等人来救你呀?做梦吧!”
绮玉听见小秋嘟囔,回头说:“你们架着他走,省得耽误时间。”
小秋和另一个战士就架了冒银南的肩臂,甩开步子一路飞奔。可怜冒银南上了几岁年纪的人,被两个走惯夜路的小伙子拖得上气不接下气,两腿交互打绊,口中的棉花憋得他脸色发紫,眼珠子都要暴突出来。走出十里地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身子瘫在了地上,鼻子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小秋看看有点不妙,喊住绮玉:“董大姐,你看他不会死了吧?”
绮玉折回头来看冒银南。天边已经现出鱼肚色,田野里晨雾弥漫,冒银南的脸色在曙光中显出一种不自然的红紫,像被泥水泡得太久的茄子。他仰面躺倒在田埂上,鼻翼张得极大,喉咙里有拉风箱般的嘶嘶声,一双眼睛毫无生气地盯住绮玉,眼睛里似有恳求。
绮玉说:“休息一下可以。想松绑、想拿掉嘴里的东西,都不可能。”
冒银南挣扎着把脑袋抬起来,呜呜地很想要说什么。
绮玉挥挥手:“没什么可说的。这是战争,我不会怜悯我的敌人。”
她抬头四望,看见不远处有个看青人住的小草棚,吩咐小秋说:“到屋里去吧,外面雾气太大。”
进得屋里,小秋把冒银南安置在墙角,绳头拴紧在墙柱上。经过一夜间的奔波折腾,人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七手八脚从外面草垛子里抽几捆干草铺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下去,眨眼间就扬起一片鼾声。
毫无睡意的只有绮玉。此时她周身血液仍被复仇的念头焚烧得炽热,借着这一股奇异力量的燃烧,她感觉不到丝毫疲劳。她背靠在墙上,想着两天来生活中的变故和遭遇,想到跟千帆分手不过几天,他已经身首异处,从此他们天上人间再不得相见相爱,忍不住又一次悲从中来,泪水悄悄夺眶而出。
她抬手擦去眼泪时,看见墙角处冒银南那双紧盯她不放的眼睛。那眼睛里分明是一种急切和哀求,希望绮玉能扯了他口中的东西让他说话,在绮玉看来却成了嘲讽和悲悯,庆幸她不可能抓住他的儿子偿命似的。
绮玉怒从心起,刷地站起身来,狠狠瞪了冒银南一眼,大步走出草棚。
田野里晨雾已经渐渐散开,东边天空露出了太阳的淡红色的影子。放眼望去,收割之后的土地萧瑟一片,三五里之内不见行人。绮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抓冒银南的目的是要引来冒之诚,此刻冒之诚就是接到消息带了人追过来,又怎么找到这个小草棚呢?再说,如果冒之诚带来的人多,小分队有把握将冒之诚抓到手里吗?
思想了片刻,绮玉又走回屋里,弯腰推着小秋:“醒醒,醒醒!”
小秋腾地坐起身,两眼通红,愣愣地望着绮玉。
绮玉说:“外面有灶,有柴火,你帮我搭把手,我们去烧点吃的。”
小秋惊讶道:“你不怕烟火把敌人引过来?”
绮玉瞥了冒银南一眼,附在小秋耳边说了几句话。小秋连连点头,心悦诚服的样子,起身跟她出去。
小秋出去后才知道,草棚外面的确有眼砖砌的小灶,锅却没有。原来绮玉刚才那话是说给冒银南听的。他对着绮玉会心一笑,找来一抱耐烧的树枝荆条,干脆在空地上拢起了一堆火。绮玉蹲下帮着拨弄那些枝条,尽可能让火烧得大些。
深秋一望无际的江海平原上,这一股远离村庄的烟火袅袅上升,走在大路上的人不可能将它忽略不见。
烟火果然引来了思玉和她带着的几个国军士兵。
海阳城里的大部队前一天开始出城扫荡,留下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守备人员。思玉情急中把伤兵医院的警卫班集合起来,勉强拉出五六个士兵跟她出城救人。实际上她没有准备跟绮玉的小分队发生战斗,她想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误会,她见了绮玉,只须把事情解释清楚,姐妹之间自然会冰释前嫌,之诚的父亲也就会安然无恙地跟她回城。
所以,思玉发现野地里的烟火,意识到这可能是绮玉的小分队在休息做饭时,她心里忍不住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带人往烟火处奔去。
思玉接近小屋前,空地上的烟火已经被小秋用水浇灭,未燃尽的树枝荆条在泥水中有气无力地冒出丝丝青烟,苟延残喘似的。四周悄无人声。如果仔细想一想,会觉得这寂静实在很有点可疑。可是思玉救人心切,又因为对方仅仅是绮玉和她所带的一个小分队,也就没有用心用脑子将眼前的一切做一个判断。
她蹑手蹑脚走近小屋。屋里隐隐听到拖长的、极为均匀的鼾声,这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睡意从门缝中溢出,令人感觉到周围的安全。她回头对几个士兵挥一挥手,示意他们紧跟上来,然后她慢慢推开门。
被捆绑了手脚扔在墙边的冒银南此时已经意识到绮玉在布置一个陷阱,他担心闻讯赶来救他的之诚会不会识破。一方在明处,一方在暗处,明处的人多少总会吃亏。好的是之诚学过兵书兵法,或许他能够随机应变,化凶为吉。冒银南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看见推开的门中探进来思玉的脑袋,他大吃一惊,只觉心中忽悠悠一沉。怎么会是思玉来了呢?思玉不比之诚,她为人单纯,不请作战之道,冒冒失失闯进阵中,她会吃亏的呀!
冒银南动又动不得,喊又喊不得,急得拼命摇头,眨巴眼睛。思玉哪里能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急着要想松绑,冲他会意地点点头,一边抬脚就要进门。
恰在此时,一支冰冷的枪口顶在了思玉脑后。绮玉低低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