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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本是亲亲热热地挽着林谨容的胳膊,吴襄、陆经等人的话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林谨容其时十分明显地感觉到陆云的脚步停滞了片刻,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头还比之前更昂得高了些。
吴大/奶奶少不得骂吴襄:“二爷当着大家说这话也太轻狂了些!”
吴襄虽不以为然,却并不敢和长嫂造次,只是笑了笑,低头走到一旁去了。
陆经吐了吐舌头,也溜到了角落里。
此时众人都不敢再造次,纷纷装起了斯文,先上前去见礼,又主动将占的地儿让出来,把女眷们护在中间,装模作样地说些学堂里的琐事和奇闻异事,仿佛刚才那群轻狂的男人不是他们。
林五的好日子就在五月,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许久没有机会同林谨容说悄悄话,只缠着林谨容:“我真不想去那么远,去了以后谁也不认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能似你这般,嫁这么近就好啦,虽然也不能经常回家,但有事儿的时候总有个去处。”
吴菱道:“呸,呸,你会有什么事儿?好的不想想坏的。”
林谨容也道:“那是你亲舅家,周家表哥为人一向宽厚踏实,只会怜惜你远离家乡,不会苛刻你。”
林五少女情怀,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转眼间就换了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子,牢牢挽住林谨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会想你们的。”
双胞胎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林七道:“这样,我们出门的时候,五姐是不能到了。不过人不到也没关系,记得添妆要到。”
林五就讽刺她:“七妹妹真是无时无刻不记着你的添妆。你放心,我走前就先垫给你,你好拿去买胭脂,不然只怕轿子都上不了。”
林七怒道:“我给你添妆,你也该给我添妆,值得你这样刻薄?”
林谨容扫了一直看着远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陆云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越发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人,是要被人笑话去么?还不闭嘴?”
林六最奸,立刻就笑了:“阿云,好久不曾见你出来做客啦。上次四姐回去,就连陆纶都跟着去了,你也不去。今日真难得。”
陆云淡淡地道:“我每到天热就不想出门。”但说实在的,她冬天也没怎么出门,显见还是刻意躲避,不想在人前露面了。
于是众人就都不再提成亲、添妆这个话题。不管从前有什么恩怨,到底是血亲,女孩子们对于曾经高高在上,传说一样存在,现在却不如自己,受了情伤,连终身都不能解决的陆云或多或少有了几分同情。
陆云却恰恰最受不住这个,用力吸了口气后,张口一笑,指向前方:“嫂嫂,你可分得清什么地方是你的地?”
林谨容笑道:“这黄洋洋的一片,我哪里分得清?说起来我还不曾沿着这地走过一遍,只待它退了淤后,再沿着它走上一圈。”
林五带了几分羡慕:“四姐姐的地可真宽。”
吕氏在一旁掩着口笑:“是哦,二弟妹的妆奁可是头一份。听说你的茶肆也要开起来啦?定的什么日子,我们也好去凑个兴。”
林谨容笑道:“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地方,弄着玩儿的,当不得真。”
吴大/奶奶便笑道:“阿容总是最谦虚。我听吴襄说弄得不错,他去看过,江南风情,是不是?难为你怎么想得到。”
第217章 奋发
林谨容低笑:“吴二哥总是太夸张。那茶肆是我族兄提议,又有我表哥供茶,故而才开起来的。其间敏行跟了去看,出了不少主意,吴二哥也出了主意,但受地势财势限制,真也只是能看而已。倘使嫂嫂们感兴趣,待得开张之后,我便设席请大家去玩。”
吴大/奶奶慨然应允:“好啊,千万记着,到时候我定要去捧场。”陆云的事情虽然闹得十分不愉快,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吴家也是想和林、陆两家把关系搞好的,而林谨容的身份很值得认真交往。
吴大/奶奶便携了林谨容的手,亲亲热热地和她说闲话,说的多是陶家的事情:“你大表哥行走清州,见到獾郎,爱得不得了,回家来说,两个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想念,什么时候阿音能带了孩子回来省亲就好了。”
林谨容叹道:“我和母亲也是很久不曾见到姐姐啦,也想念她得紧,獾郎还一次都没有来过外祖家,奈何舅舅家这般情形,她是轻易走不得的。”
吴大/奶奶叹了口气:“等到凤举娶了媳妇,她就轻松了。可这还得熬多少年?凤棠又不在家,更是苦了她。”
“是很辛苦,所幸舅舅疼她,凤举敬她,家里也没其他惹是生非的闲杂人等,也不算太难。”林谨容暗想,此时陶凤棠虽然离家远行,林谨音独守空房,但论到将来,却是十分值得的。
她二人说这个,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便渐渐围成另一个小圈子,各说各感兴趣的话题,例如穿衣打扮等。陆云孤独地站在中间,淡漠地看了林谨容和吴大/奶奶二人一眼,又看看林家姐妹诸人,仰起头,寂寞地望向黄汤汤的水面。
吕氏看得分明,含笑道:“阿云,怎么不说话?”
陆云淡淡地道:“嫂嫂说,我听着。”
吕氏眼珠子一转,拼命夸赞林谨容:“就连吴大/奶奶都称赞她能干,果然也是能干。阿云不如和你嫂嫂合伙儿开铺子罢,有她护着,你只赚不赔,将来妆奁也丰厚些……”
陆云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吕氏掩了口笑:“你这个傻丫头啊,和什么有仇都行,就是别和钱有仇。我是不好意思,不然我非得缠着阿容不可。”
陆云垂眸不语。
忽听身后一阵嘈杂,吴襄的声音最大:“林三哥,你也来看热闹?”
陆云回头,却是林世全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带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并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站在人群外。见众人纷纷和自家打招呼,林世全便松开那小女孩儿的手,含着笑冲众人团团作揖问好。那小女孩儿歪着头看了看,利落地挤过人群,挤到林谨容身边,抱住了林谨容的腿:“四姐姐。”
林谨容弯腰低头,摸摸那小女孩儿的脸蛋,笑道:“留儿嘴里含的什么?”
留儿仰起头来,张开嘴,顶出一颗糖:“四姐姐吃么?”
林谨容笑道:“口水泠泠的,我才不要。”
留儿道:“我哪里有那么脏。都在柳溪那里放着的。”手一伸,柳溪丫头就解了绣袋递过来。留儿便拿了糖四处发放,嘴甜甜的,一路喊下来竟然就没喊错一个人。
吴大/奶奶认真打量了留儿一番,笑道:“是你母亲留在身边教养的那个族妹?”
林谨容含笑道:“可不是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留儿伸手一指外面,笑道:“四姐姐,我哥哥找你有事。”林谨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林世全、陆缄,领着那个黑瘦汉子站在一旁朝她招手,便同吴大/奶奶致歉:“该是替我找的庄头,我出去看看。”
吴大/奶奶笑道:“你只管忙你自个儿的。”
林谨容便牵了留儿的手要出去,陆云道:“嫂嫂,我同你一道去听听。”
林谨容晓得她站在这里难受,便也示意她跟上。到得外头,林世全也不多废话,直接就点了那黑瘦汉子给林谨容看:“四妹妹,这就是我从前和你说的马庄头。”
“奶奶安好。”那黑瘦汉子便要上前来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受了,仔细打量这汉子。
这马庄头,早在两个多月前林世全就和她说起,道是此人吃苦耐劳,乃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之前专给人做庄头,管理田地庄子,种地引水,协调佃户之间的矛盾纠纷,样样在行。只是要价极高,以地论工钱,一雇就得两年整,须得先把钱一次性全付完,概不拖欠,若与主家发生纠纷,概不退还。大户人家都有家奴,基本不愿把关系生计的土地就这样随便扔给一个外人,因此马庄头这条件就显得很苛刻。故而,他的名声虽响,却不是有多少人愿意雇佣他。除非是实在没法子了,不得不雇去,也是期限一满,形势见好转就解约。
林谨容本以为是个壮实的大汉,谁知却是个黑瘦的汉子,不由暗笑了自己一回,种地虽是力气活儿,却不是大汉才能种好的。于是认认真真问这马庄头:“庄头想必在於地之前就曾来看过这地罢?”
马庄头低着头道:“是。”
林谨容就道:“那你可能管好这一大片地?”
马庄头仰起头来:“这片地太宽,光靠小的一人肯定不成,但小的有兄弟、有侄儿,他们都是种地的好手,可以给我帮忙。只要奶奶信任小的,这地就一定能成!”
这就意味着,要支付更多的工钱,而她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赖,值得养。林谨容正在踌躇间,忽听陆缄道:“马庄头,敢问你为何一雇就得两年整?”
马庄头朗声道:“种地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年之内就能出多高产出的,得盘地,得谋算,至少两年才能看出成效,我老马收了人的钱,替人办事,就得像像样样的,不能坏了我的名头。”
陆缄点点头,又道:“为何要先付钱再干活?人家都是先干活再付钱,干得不满意就扣工钱。再说了,种地是佃户种,可不是你种。”他虽未明说,却也是表示,你如果干的活让我们不满意,你还概不归还,那岂不是没有保证了?
马庄头笑了一笑,认真道:“我值得这钱,不过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种地不是乱种得的,倘若我说要种高粱,主家非要种粟米,我说要种占城稻,一年两熟,主家非得要种本地种,那可不是我的错。主家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扣我的工钱,我个子虽小,却也要吃饭的。至于种地是佃户动手,非是小的动手,这个小的承认,可要论到心力花费之多,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会种,不然就是浪费。倘使我管着,教他们怎么种,该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该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赚得更多么?二爷觉得值不值?”
陆缄眼睛一亮:“你知道占城稻?”
马庄头笑道:“知道。”
陆缄就回头看向林谨容,虽未言明,实则是希望她应下来的意思。
林谨容在一旁听了他二人的对话,抬眼看向林世全,见林世全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便道:“那就请庄头先想好了要多少工钱,再来和我谈罢。”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念旧的。”
她后头这话其实是暗示,若做得好,长期雇佣也不是不可以。马庄头却也没因她这话就表示出多么欢喜的样子来,不卑不亢地告辞:“小的还带了几个家人来看热闹,他们还在那边等着的。”
林世全就送他:“庄头想好了可去香药铺子里寻我。”
待到马庄头走远,林世全方问陆缄和林谨容的意思:“你们觉着如何?”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就他吧。”
林世全便又就着茶肆的事情说了几句:“已然快要完工了,四妹妹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过去看看。”
忽见吴襄蹴将过来,笑道:“阿全,我说里头该多古物摆设,你可赞同?”
林世全早就从秦有那里听说了当日之事,便只是“呵呵呵……”地笑着打马虎眼。
吴襄不满道:“又是一个敷衍我的。”转眼瞧着垂着头立在林谨容身边的陆云,便含笑上前:“阿云,许久不见你。”
陆云僵硬地回了他一礼,语气生硬地道:“吴二哥是大忙人,见不着也是正常的。”
吴襄抓了抓头:“什么大忙人,瞎忙罢了。”大抵是觉着陆云的态度有些冷漠,便又道:“不知你现在埙吹得如何了?”
陆云冷淡地道:“我早就不吹埙了。”
“哦。”吴襄又摸了摸头,只默了两息,转眼间脸上就扬起笑来:“四妹妹,我估摸着你现在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上次就已经输了的,还需多说?”她不知道吴襄到底晓不晓得当年杨氏拒亲的事,看他对着陆云形态多少有些不自在,应当是有点数的,可看他故意上前和陆云搭讪,毫不在乎的样子,却又似是不知情。
陆云忽道:“嫂嫂真是没出息,被人这样踩着也不知奋发图强,明明当年就比人家吹得好那许多,生生荒废了。”
第218章 绝情
陆云这话是笑着说的,好似是在开玩笑,可是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然而,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