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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便命人送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待得屋里只有主仆二人,荔枝悄声道,“您不等二爷啦?”在陆缄身边留得久了,她也能听出些话音来。陆缄先前那话分明就是希望林谨容等他,只是说过了要用功看书的,不好意思再改口罢了,肯定看不了多会儿就会过来。
林谨容捂着口打了个呵欠,“太累啦。现在厨房的事情也没人管,全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荔枝就不再多话,转而改口,“听说水老先生明日就能到,东西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奶奶打算带哪几个人回去?”
林谨容道,“被这事儿拖着,大姑娘天天闹,大太太又病怏怏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荔枝就有些愤恨,“大/奶奶明明就是装的,今早还精神抖擞地一掌把桂香的牙齿给打松,转眼就喘气啦?听说她怀前头两位少爷的时候,九个月了还在帮二太太管事。”说着就有些替林谨容发愁,如果吕氏这胎再生一个儿子,林谨容可怎么办?
林谨容笑笑,“子嗣是大事,她再娇贵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更何况有些人是不喜欢闲着的,没事儿也要找点事儿来做的。”桂香是陆绍的通房,吕氏有了身子不能伺候陆绍,必是嫉妒生了恨,再加上欲擒故纵失了厨房的权,闲得发慌当然要生事,不然这养胎的日子也太寂寞了。
林谨容上了床,荔枝却不敢休息,老老实实地在外间坐了,一边打络子,一边竖着耳朵听陆缄的动静。桂圆再不敢如同从前那样的偷奸耍滑,早早就去歇下,见她不睡,便也端了杌子过来,陪在一旁,低着头给林谨容做鞋子。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陆缄就开门走出来,指指里头,“你们奶奶睡了?”
荔枝小声道,“她太累了,撑不住,奴婢便劝着她歇了,二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陆缄便道,“给我换壶浓点的热茶来。”言罢又回了书房。
荔枝忙依言送了浓茶进去,小声道,“奶奶命奴婢提醒二爷一声儿,身子骨最要紧,休要熬久了。”
“知道了。你让桂嬷嬷多给你们奶奶炖点补汤吃,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劝着她多吃饭,多休息,别累坏了自个儿。”陆缄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沉声道,“明日赶早你就去孙寡妇家里,送些钱粮给她,告诉她,若是再有其他人与她说铺子和赔偿的事情,都让她应下来,记下来,紧急的时候,可以送信去林家三爷那里。我明日会和林家三爷说。”
这是要设圈套拿人么?荔枝一怔,看向陆缄,但见陆缄望着跳动的烛火,神色十分肃穆郑重,便低声应道,“是,奴婢记住了。”
“我这里不要伺候了,你们都去歇罢。”陆缄摆摆手让荔枝出去产,倘若无人捣鬼,那是最好,若是有人捣鬼,总要砍上那只不安分的手一刀才是。
天一连阴冷了好几日后,终于云散日出,除了那逃掉的管事还不曾缉拿到以外,赔付的事情基本全部谈妥,双方选定合适的日子,把钱财文书交割清楚,就算完结。
陆云生了病,林玉珍弄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厨房的事情,吕氏也有些不舒服,所有的家务全部落到了林谨容一个人身上,还额外多出了照料病人饮食,延请大夫的琐事来,于是荔枝在跑了孙寡妇那里两次后,就不再出门,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帮林谨容打理家事。
水老先生如期到达,眼看着马上就要进腊月,将会更忙,这回家小住和去平济寺上香怕是不成了,陶氏急得团团转,便邀了周氏,罗氏一同来探望陆云,借机来探口风,看林谨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而这一日,就是与孙寡妇交割赔款的正日子,就在这一天,损失最大,原本早就谈好,只差交割钱财的王家铺子突然翻了口,来找陆缄重新谈赔付的问题,于是孙寡妇家的这事儿就交给了下头的一个管事去办。
赔付的条件是早就谈好的,文书也是早就拟好的,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不过就是双方签字画押,点清钱财就好。但这一天,却有好几个人坐立不安。
林谨容一早起来就密切关注二房那边的动静;陆缄到了王家的酒席上,虽然勉力与人谈笑,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林世全极早就起了身,领了几个得力的管事伙计一同出了门;范褒带了几分心事,默默地看着坐在窗下悠然晒太阳的陆老太爷;还有几个人,比平日更加的安静沉默。
末正时分,林谨容,林玉珍陪着周氏,罗氏,陶氏从陆老太太的房里出来,前往陆云的房间探病。才在屋里坐下,茶还未上齐,就见芳竹在帘子外头晃了一下。
林谨容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出了房门,在廊下见了芳竹。
芳竹的声音有些发抖,“奶奶,果然有小人作祟。”话未说完,就见珠儿捧着几盘果碟过来,便打住了,笑眯眯地道,“奶奶,老太太要留舅太太们用饭。王安家的问,不知舅太太们的口味如何?”
林谨容端了神色道,“庄子里不是才送了几笼野兔,野鸡来么?上次冬至时吃的那个锅子不错,正好做来给舅太太们尝尝鲜。”芳竹应了,又问上什么酒。
林谨容见珠儿捧着果碟进了里屋,方小声道,“一切安好?”
第258章 骗局
屋里传出罗氏絮絮叨叨的安慰声,周氏一板一眼的教导声,此地委实不是说话处,芳竹并不敢多说,只能言简意赅地道:“好。”
林谨容心里就踏实了,打发芳竹下去:“晚饭还要你多盯着点,舅太太们难得过来,不能轻慢了。”
“奶奶放心,必不会误事。”芳竹行礼退下,林谨容理了理鬓角,转身进了屋。
陆云松松绾了个堕马髻,斜斜靠在大迎枕上,脸儿蜡黄,双眼无神,对着几个舅母神色淡淡的,并不亲热,无非是应付罢了。她与林玉珍一样的脾性,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肯轻易拿出来当着外人说道的,哪怕就是亲如舅母也不行,就是生恐给人当了笑话。
然则,她母女二人不说,旁人心里却极其有数。周氏倒也罢了,一则性情使然,二则与她们也没什么大的龃龉,只是委婉劝导。罗氏就不同,句句挑着这事儿来影射:“你外祖母心里极其担忧,想要亲自来看你,天气却不好,可巧的冬至夜里多喝了几杯酒,身上一直不利索。我说阿容你也是过来人,你们姑嫂年龄相当,又是亲表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正好劝劝阿云啊。”
陶氏一口气上不来,觉着自己真是吃多了撑的,怎会想着带了罗氏一同来。林玉珍怄得不行,却又想着她和金家那边关系密切,这种事情如果传到金家那里去,可不得了,于是憋屈地忍了,只嗔道:“二嫂说的什么话,什么过来人?”
罗氏却很开心,暗想你也有今日,想当初在我面前那么耀武扬威的,不把我母女当回事,打发叫花子似地对付我,现在却要求着我。面上却做了后悔尴尬的样子只是笑。
陆云微微变了神色:“不巧的,我也是冬至那日多喝了酒,又多吃了些鹿脯,被吹了凉风,于是也病了。”
林玉珍就找林谨容作证:“这事儿阿容最知道,几个孩子贪玩,散了宴还跑到这里来喝酒烤肉吃,那夜好大的雪,好冷的天,是不是,阿容?”
林玉珍母女爱面子大过天,林谨容也就正色道:“是。阿云想是忙着招待我和他二哥,吹了凉风。
罗氏笑笑,又换了个话题,慢慢地说道:“如今这年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朝失势门前冷落。咱们家老太爷还在任上的时候,多风光啊,年节之中,上门拜访送礼的人多得不得了,致仕后就和从前大不相同啦,除了本家亲戚和老友之外基本没人来。我年轻时节也想着我家二老爷要是做个官呢,我也试试诰命夫人的霞帔,怎奈没有那个命……”
这话却是说到了正点上,林玉珍就又不恨她早前嘴贱了,赞同了一番,都看向陆云。陆云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道:“头疼得厉害,想是该吃药了?”
简儿忙捧了一盏汤药过来,周氏就道:“罢了,别吵她了,莫要来探病,反倒给她添了病。我们别处去说话。”
陆云早就嫌她们聒噪,忙顺水推舟,假意撑着身子要起身相送,陶氏忙按住了:“莫要出来吹了冷风,可不是我们的罪过。”
林谨容看得分明,陶氏如今对着林玉珍母女,可是比从前客气了许多,刻意的客气……都是为了她。林谨容不由幽幽叹了口气,上前扶定陶氏,低声道:“母亲去我房里坐坐?”
陶氏却多了几分顾虑,周氏善解人意,忙笑道:“老太太留饭,我却是有些乏了,去姑太太房里躺躺。”又推推陶氏:“你就别跟我们来了,同你家女儿去。”
林玉珍就看向林谨容:“去罢,但莫忘了晚上的家宴。”
林谨容欢欢喜喜地应了,自引了陶氏回房,领着一群丫头翻箱倒柜,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统统翻出来给陶氏吃和玩,陶氏看得笑了:“快住手,和个孩子似的。我又不缺这些,我缺的是你在跟前陪伴。”
林谨容把一颗蜜渍樱桃喂进她口里:“母亲有,那是您的,这是女儿孝敬您的。”
陶氏甜到了心里去,却只记挂着要紧事,眼角觑向一旁环伺着的桂嬷嬷等人,林谨容便将众人打发了去,调笑道:“母亲这般舍不得我,又不多留我两年。”
陶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本是想说她两句,到了口边却成了一声叹息:“看看这家子人,竟然是离了你这个小媳妇就吃不上饭了似的,想接你回去住两日就那么难?”
林谨容知她心事,宽慰她道:“出去一两天总是能成的,去平济寺那里不成问题。水老先生那里,要不然就请他老人家过来?我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的。”
陶氏不肯:“我已然做了前头,还差这后头几步?请他过来诊脉倒是不成问题,但我就不乐意。就是给人做丫头的,逢年过节也能得几日休息呢。我非得和你家老太太说了,接你回去住几日,看看你瘦的。”一手握住林谨容的手腕,却又看到了还未脱痂的几个指甲印,一时眉头就竖了起来:“怎么回事?”
林谨容掩藏不及,后悔不迭,便只是干笑:“那个不想嫁,要死要活的,我去拉了一把……所以,不是什么大碍。”
陶氏用力咽了一口气,怒道:“过分了!看着温温和和的人呢,怎地这般下得手?你招她了还是惹她了?要掐就掐她娘去!”
林谨容不想陶氏为了这种事情担心生气,忙抚着她的背脊道:“罢了,你看她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和她计较什么?”
陶氏本性毕露:“陆小二呢?他就不管管?”
林谨容就哂笑:“他能怎么着?论起来,姑母与我是血亲,于他不过是一张过继文书的缘分。算了,不提啦,下次我远着她些就好。”然后拿话打岔,装娇装痴:“我真瘦了么?真好。我去照照镜子。”
陶氏果然立刻被她引得转了方向,掐着她道:“好?你可别学那些傻女子,饿着肚子要什么苗条。想要孩子,就要多吃些,把身子养得壮壮的才是。”
林谨容就求饶:“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我就吃给你看。”
母女笑闹了一回,林谨容见陶氏有些乏了,便安置她在床上歇下,命桂嬷嬷等人好生伺候着,带着荔枝去了前头。
芳竹迎上来,陪着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回禀外头传来的消息:“孙家几个站得出来的亲戚基本都不识字的,只有一个什么堂亲早前跟着人做中人生意,识得几个字。孙寡妇母子就请了他去,帮忙看文书,清点钱财。先时一切顺利,等到孙寡妇盖了手印,交割清楚钱财文书,咱家派去的管事便出了门。二爷早前使了人装作街坊在一旁看热闹的,见一切安好,以为不会出岔子了,便也要走。
才刚走出门,就见人又抱了一只箱子来,穿着打扮与咱家的下人一般无二,自称是您乳娘的儿子,叫孟贵。这一箱子散钱是二奶奶体恤孙家孤儿寡母不容易,年关将至,给的添头。那孙家的亲友都说二奶奶好,劝孙寡妇母子收了。孙寡妇果然也就接了,那孟贵便让孙寡妇写个收条给他,表示收到了这钱,不然二奶奶问起,或是被人攀诬了说他没把钱送到,他便要吃亏的。
这时候,二爷使去的人已经知道这是骗子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孙寡妇便央求他家那堂亲代写,那人便进了里屋鼓捣一回,拿了张写了字的纸出来,让孙寡妇签字画押。孙寡妇不疑有他,立即就按了手印,还连声喊着奶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