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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天转眼而过,兴庆城的人们摘下门头上挂着的白灯笼和家里挂着的白布,整个京城瞬间焕然一新。
而因为国丧耽误的事情又接着继续,没有人会为了皇宫里皇帝的频繁更换而有什么意见,反正那些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只要他们继续有饭吃有好日子过,管他天塌下来一个洞,还有高个子的顶着。
而之前已经暂停的蒋杜姻缘,也将继续进行。
十月二十九,宜丧葬,嫁娶,祭祀。
距离婚嫁之日只剩下十天,在这之前男女双方就不宜再见面。
此时已经过了大雪,天气越发冷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屋子里要放着火盆取暖。
只是可能是因为去年冬天在山里受冻了的缘故,自从入冬以来,依然总觉得四肢冰凉,即便晚上盖着两条被子,也总是冻得瑟瑟发抖,所以睡前,阿夏总是先用汤婆子给她将被窝暖热了她才进去。
这一晚也毫不例外。
阿夏出去后,依然脱了外衣,哆嗦着爬上床,钻进被窝之后,就要伸手去掀开床头上的灯罩将蜡烛吹灭了,只是她刚扭过头,一声尖叫差点溢出口外。
只是她终究没有叫出来,因为下一瞬就看到了床头站着的那个黑影的脸。
但是她却并没有松气,想到年初那晚他也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然后欲对他行不轨之事,不由有些地提防地看着他说:“薛凤举,你又在搞什么鬼?”
第175章 你可曾对我动心
薛凤举脸上带着些疲惫之色,眼睛里也因睡眠不足显出血丝,只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如玉般的容颜。
依然没有去关心他此时是什么状态,只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面的阿夏听到。
薛凤举却道:“你那丫鬟这会儿睡得很香,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被她发现我深夜潜入你的闺房。”
依然气急,知道他恐怕是又给阿夏下了药,却也无可奈何,和这个人讲道理,她永远都没有讲通过。
她不由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
她曾经以为只要和他和离就能彻底脱离关系,不再受到他的打扰,可是结果却并不如人愿,他总是能够轻易地挑起她的怒火,她也总是能轻易被他挑起怒火,结果他们几乎每次相处都是一场口角战争,不论是之前她还占着薛家少夫人的位置,还是她脱离薛家。成为一个下堂妇之后。
于是她索性不再回嘴,只是抱着被子裹在身上遮蔽寒冷,靠在身后的墙面上,等着他今晚到底是要耍什么花样。
薛凤举看着她浑身上下充满戒备。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的模样。如同一头浑身展开倒刺的小兽,好像只要他稍有什么不恰当的动作,就会立马跟他拼命。
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心头苦涩。脸上却是不漏分毫,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以前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略带温和的笑意,“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也不是来逼你做什么交易,更不是要强迫你做什么事情,今晚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甘心,将成为我毕生心结。”
依然诧异于他脸上露出的神色,从前薛凤举的脸上也总是带着笑意,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有的时候他是真的怒了,也只会笑意更深,但那样的笑总是让人感觉到几分邪魅和深不可测,无人知道他心底想的到底是什么,是高兴还是愤怒,是满意还是不认同。
只是今夜的薛凤举,让她明显感觉出了几分不同,原来他的笑容也会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原来他的笑容也并不全是虚心假意。
心中不由地回想起上次他们最后的一次相处,他差点用一个盒子砸破了她的脑袋,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铁青愤怒地对着她吼出的那句话,“杜依然,你到底凭着什么来不断挑战我的底线?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既然他今夜不是来闹事的,她自然愿意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
依然蜷着腿抱住膝盖和棉被,看着被子上牡丹缠枝的花样,层层叠叠的牡丹花雍容华贵地怒放。
她垂着双眸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你说吧,我听着,能回答的我自然会回答你。”
薛凤举沉默着,似乎是在斟酌词句,屋内一时间只听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对我这样的态度。”
依然微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嘴,顺着他的话道,“你若是不想我这样的态度,以后我就换个态度好了。”
薛凤举一脚踹到脚边的一把椅子,发出一声巨响,地上留下椅子的尸骸。
依然吓得不轻,不由打了个寒颤,有些胆战心惊地抬眼看着薛凤举,生怕他一个恼怒,将这把椅子摔到她的头上。
薛凤举双眼深沉,深不见底,依然提心吊胆地看过去,才觉得薛凤举一个文弱书生,眼神凌厉起来甚至不输于战场上被杀伐和鲜血磨砺过的顾钧。
薛凤举深吸一口气,将胸口喷薄欲出的怒气压下去,阴沉着声音说:“杜依然,我只想听真话,而不是你的草草敷衍了事。”
依然盯着薛凤举的脸上看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说:“薛凤举,你这话说的是真的吗?”
薛凤举并不回答,只是用一双灿若寒星的眸子盯着她的脸。
依然垂下眸子,轻声说:“就是你这样的态度,所以我才对你那样的态度。”
既然要开口,她也不等薛凤举开口问,直接往下说,“我想,在你的眼里,女人就该是永远附属于男人,所以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你平等,你只是一味地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的做法都是对的,就像刚才,一言不合你的意思你便喜怒无常,只会对我逼迫,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这样的行为,我为什么要对你有着友好的态度?”
“我又不是你后宅中那几个等着你如同皇帝一般去临幸的可怜女人,你招招手我便要对你摇尾乞怜,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好态度?”
薛凤举一直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她说完,沉默片刻。
只是这次开口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艰难,良久才道:“那……”
房门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平桂的声音传进来,轻轻叫了一声“二爷……时间不多了……”
依然还在疑惑什么叫时间不多了,却听到薛凤举终于下定决心,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开口问道:“那……你可曾对我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动心?”女见女弟。
这样幽幽的声音,加上薛凤举那阴柔中带着几分阳刚又几分魅惑的音色,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依然听到这个问题,心头一跳,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眼去看他,却只见他满脸认真,嘴唇死死地抿着,双手握成拳头,有些僵直地放在身侧。
这样的薛凤举……这样的他……
依然急忙敛目,声音不高,却很是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最后又似乎是怕他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从我成为杜依然之后,从来没有过。”
屋子里彻底寂静,依然不敢去看他的脸,只能从余光中看到他死死攥住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绷起,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好一会儿,薛凤举才终于又找到自己的声音,“之前呢?”
依然轻笑一声,“你很早就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杜依然,那个杜依然早就投河自尽了,将自己的满腔爱意化为对你的满腔恨意和诅咒,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第176章 此生最大悔恨
“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将她推向了死路,却在那之后却又将那可怜的同情心施舍在我的身上,你觉得我会接受吗?我很早就说过。你想要的太多,而我能给的太少,你想要的我给不起,而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所以不管你使用什么手段,我们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你嘴里说着喜欢我,却照样抱着别的女子亲热,这样的廉价的喜欢,”依然轻笑,“不要也罢。”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薛凤举,“这样的回答,可还满意?”女见他划。
薛凤举牵了牵嘴角,“差强人意……”
又响起了叩门声。平桂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焦虑和急躁。
屋内的薛凤举却依旧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依然,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依然有些惊恐地看着他略带狰狞的笑容。不由对刚才说的话有些后怕,这个人向来都是阴晴不定,让人摸不透脾气,她虽然有些痛快地将有些话说了出来。却也不想因此将自己变得如同地上散架的椅子。
等到薛凤举的笑声终于停下来,脸上又带上了如同以往一般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可知为什么两年夫妻,我从来都没有碰过你,或者说她?”
薛凤举不等她回答,便接着说:“因为我恨你,恨你娘,害得我母亲生的时候不痛快,死的时候也不安生。免费小说下载可是同时,我也有些高兴,你家是因为我家而成如今这般惨状,我们同甘共苦。倒也相得益彰。”
听到这里,依然不由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她家是因为他家而成惨状,只是不及她细问,薛凤举突然弯下腰,将手伸向她的脸,最终却并没有挨到,只是这样凌空描摹着她脸上的轮廓,“直到你的出现……”
他凑到她的耳旁,如同情人间亲密的私语低喃,他说,“依然,在你之前,我这一生从未后悔过什么事情,可是如今我却是后悔了,我此生最大的后悔,便是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抓住你的手……”
门外平桂的声音更加焦虑,“二爷,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而薛凤举说完之后,后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不再停留,将他之前搭在一旁的黑色披风披在身上,转身就准备离开。
这时依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又想着刚才薛凤举如同遗言一般的低喃,不由有些心慌,忙喊住了他的名字,“薛凤举……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关于那把皇椅……”
薛凤举顿住脚步,轻轻一笑,没有回头,“你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关心我的,你看,你自己的反应骗不了人,或许你曾经也有那么一刹那对我动了心,可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只当是心底的一次悸动。”
他又轻声说:“你放心,祸害遗千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最后告诉你一件事,蒋云瑞的姨母一家是我找到的,也是我派人一路护送他们安全回到京城,有些脓包,还是早点挤破为好……”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停留,推门离开,今夜冒险来此,也就是为了见她一面,以后天涯海角,谁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
平桂在前面领路离开,跨出院门,他又回头看了背后的小院一眼,轻轻勾唇,“政客做得太久了,就忘记自己其实只是个读书人,面具戴的太久,就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薛凤举离开之后,依然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炭盆良久,直到外面传来阿夏咕哝着翻身的声音,她才默默地躺下来,将被子蒙住头,却满脑子都是刚才薛凤举说的话……
十日转眼就过,直到依然出阁前一日,杜若瑾终于派人将她叫了回去,侯府曾经的千金小姐,即便是二嫁,也不能寒酸到在自己那个小破院子里上花轿,那时候只怕整个京城的吐沫都会将威远侯府给淹了。
而且杜若瑾如今也在相看富家千金,这为和离对家的堂妹关心婚事,正是一个对外建立良好正面形象的时机。
二十八这一晚,依然对着昏黄的铜镜坐了一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公鸡打鸣,她才上床眯了一会儿。
十月二十九这一早,天色刚亮,她就被阿夏拉了起来沐浴梳洗。
她的大红嫁衣自己是没有动过一针一线,黄氏也难得终于露了面,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见到了许夫人。
她的屋子里丫环来来往往,忙忙碌碌,都是黄氏派来打杂的。
阿夏在她的背后用手指头捅了一下,低声说:“小姐,笑一个,笑一个。”
依然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许夫人就走到了身边。
许夫人的到来应该是杜若瑾的安排,他可能是知道自己从前和许夫人交好,只是恐怕不知道平南候府上,两人之间早就生了嫌隙。
只是此时许夫人的神色却是丝毫没有显得尴尬之类的,只是对着依然说了几句循例的吉利话,便动手给她绞面。
她其实很对杜若瑾说,自己一个二手货,实在不需要这么多虚礼和表面功夫,只是最后却也忍住了。
依然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里面擦了脂粉的女子,美艳了不少,只是却神色中有些木然,丝毫不像是一个新嫁娘该有的表情,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点喜悦也没有,她该高兴的,该笑出来的。
许夫人给她绞了面,又上了脂粉,整个人瞬间红润明亮起来。
许夫人扶着她的肩头看着镜子里面的美人,轻轻叹了口气说:“能得一人相守不易,切好好珍惜吧。”
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话,这般一开口,依然心中一阵酸涩,这毕竟是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给予自己帮助的第一个人。
屋子里一直有人守着,依然吃了点东西就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