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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当晚,她又对着月亮发呆。已经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她该怎么办?
正想着,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嘈杂声,可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平静。正觉得奇怪,鼻尖却恍惚闻到一丝淡淡的冷香,寒彻如冰,却沁人心脾。熟悉得宛若挂在天边的明月,日日思念,却始终触碰不到。
她微微一怔,前尘往事仿若潮水般涌来,击得她心口一滞。只是呆呆地坐着不敢动,唯恐这丝香气又是她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长,又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身后响起一个淡淡的嗓音,“小远。”
她不敢相信,缓缓地回过头。冷冷的月光洒进窗口,铺满一地银霜。有一个人一身白袍站在满地月光的中央,姿容清朗,眸色微动,面色却苍白得一如她离开之前的模样。
“师父……”
清风拂过,他未束起的墨发凌乱地飘在身后,交织成一张巨网,手中皎洁如月的剑身已出鞘,几滴鲜血顺着剑尖缓缓落下……师父,真的是师父,不是她的幻觉。
她猛地站起来,向窗外望去,果然见到在外守着的侍女倒成一片,便稍稍放下心来。她转过身,正想开口,却见师父几大步走至身前,以掌扣肩,眸色闪动,反复吐纳几次才沉声开口,“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私自出门?为什么受伤了也不回来?”
轰的一声,骆小远被这一连串的“为什么”给怔得无法开口回应。
在她心中,师父说话一向温吞如水,淡得恰似雪中白梅。这一连串的责问甚至可以称得上举止失态,她从未看见过将感情表现得如此外露的他,竟觉得有些好笑。师父,这是在关心她吧?
见她不答反笑,白沉蹙起眉,却只是微叹一口气,退开一步,转身道:“跟我走。”
他转身的瞬间,几滴血滴落在地,染成朵朵血花。她神色一凛,追了上去,扒开他扣在肩上的手掌,仔细一瞧,果然是受伤了。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轻声开口:“你不该来的。”
他淡淡开口:“这些伤,不妨事的。”
怎么不妨事……明明她走之前,他便已经伤势严重,如今还未好全,却又拖着这样的身子来救她,岂会有不加重之理。她摇了摇头,正想说自己中了蛊,根本走不了。可话未出口,却突闻一阵笑声自门外响起。
她心下一惊,拉着师父的手向后退开一步。却见房门被倏然推开,魔尊千刹一身墨色裙衫出现在门口,裙角临风而起,脸上的笑意明媚动人,她的身后则站着唐霜还有一众魔界弟子,来势不明。
“好一个师徒情深啊!”千刹缓缓扫过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笑道。
白沉松开手,向前移了一步挡在骆小远身前,双眸深沉,“堂堂魔界至尊怎可挟持弱女,以强凌弱?”
千刹抬眸瞥了他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诧异,可不过一瞬便消散开来,只是抚唇一笑,“你便是她的师父,白沉?”
白沉回头看了骆小远一眼,唇间露出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以一人之资能以身犯险,闯我魔宫,看来的确有几分本事,不枉小远称你一声半仙。”言语间,千刹似有几分欣赏。
“不过是徒儿谬赞。”白沉面沉如水,不为所动。
骆小远看着眼前的师父,脑中百转千回。她本就中了蛊,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如今魔尊又突然出现,身后还来了这么一大批魔界弟子,别说是她了,连师父都未必走得了。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师父?
“既是异星的师父,不如就留下来为我魔界效力,如何?”千刹看着他,笑意未减。
白沉正要开口,骆小远却抢先一步,大声道:“他不是我的师父。”
闻言,千刹一怔,白沉却似没听清般转过头,眼中满是疑惑,“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我的师父。”骆小远一字一字地重复道。然后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可双目交汇的一瞬间,他眼中的震惊却让她勇气顿失,不敢再直视下去。
头顶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缓而清晰,“你再说一遍。”
骆小远垂着头,紧紧握住双拳,告诉自己:不要退缩,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魔尊认为师父和自己毫无关系,坚持下去……
似乎就是这般告诫着,她又恢复了点勇气,抬头道:“你不是我的师父,从你把我赶下山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师父身形似乎轻轻一晃,仿佛就要跌倒。她克制住想去搀扶的冲动,冷冷地看着他。
“原来,你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他手撑桌角,容色苍白,似是随时都会倒下。
她撇过脸,笑了,意味苍凉,“忘了……哪有那么容易。你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教我法术,教我炼药,给我擦眼泪,为我买吃的,将我从悬崖上救下……好多好多,我都记得。可既然你给了我那么多,又为什么要一次统统收回去?从你为了自己的师妹叫我走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你,恨我认识你,恨你只是我的师父!”直至说完,她惊觉自己已满脸是水,伸手抹了抹,触手冰冷。看着指尖的泪水,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那么会演戏,一不小心,居然就假戏真做了。
“所以,你早已不是我的师父了。”她擦干眼泪,继续说道,“我的事也已与你没有关系了。”
白沉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分外寂寥。然而,这种无言的沉默却如同洪水,将骆小远惶恐不已的心顷刻间吞没,备受煎熬。
她咬了咬牙,将脖子中的翡翠取下,塞进师父手中,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这是你送我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我这就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了。”
白沉看着手中这块色泽温润的翡翠,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抬头看她,“这……”
骆小远又道:“这是你送我的。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谁的东西就还给谁,绝对不会搞错。如今你带着你的东西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看着师父眼中的不解,她暗暗着急。自己说得这般隐晦,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她正欲再说两句,却听到一阵鼓掌声传来,骆小远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千刹正含笑抚掌,点头赞道:“好精彩的戏,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骆小远皱眉,道:“他与我真的已无瓜葛了,请魔尊殿下明察。”
千刹冷笑,“别以为你这般,我就会……”可她话未说完,顿觉一股剑气凝结而起,杀机毕现。诧异地寻迹看去,却见方才一直静默不语的白沉突然举起手中的剑,直指骆小远。她怔了怔,随后笑意浮现,静观其势。
见状,骆小远退开一步,脚步凌乱,“你要做什么?”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白沉一手握着那块翡翠,一手挥剑直指着她,冷意十足。
这次轮到骆小远有些不明白了,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嚷道:“不回!我要留在这里当神女,从此天涯海角,你我再无关系。”
“好!”他的剑锋还淌着血,在一抹银光中妖冶异常,“既然你甘入魔界,助纣为虐,我就当未曾识你,未曾教你,师徒情分缘尽于此,我现在便杀了你。”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便朝着她直劈下来。骆小远大惊失色,侧身一滚,躲过来势。可还未喘过气,便见第二剑直刺而来,来势凌厉,不见丝毫留情。她朝魔尊看去,喊道:“魔尊救我!”
可千刹却只是面带笑意,一动不动,仿若未看见她正身处险境。
白沉那一剑已快到眼前,骆小远陡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其中情绪复杂,难以分辨。然而剑势却未因此停下,不过一瞬间,剑锋已至胸前,她闭上眼,等待剑穿胸而过的疼痛。
但过了许久,意料中的刺痛感却没有如期袭来。睁开眼,却见师父手中的剑已飞向一旁,牢牢地钉在墙面之上,深至几寸。千刹则挥袖引风,冷意顿现,道:“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敢在我魔界动手!”
白沉淡淡开口:“我不过是清理门户。”
千刹道:“清理门户?你没听见她方才已说出与你毫无瓜葛了么?”
白沉蹙眉,却没有出言反驳。
千刹举步进房,亲自搀扶起摔倒在地的骆小远,笑意盎然,“你受惊了。放心,有本座在,没有人伤得了你。”
骆小远低头,恭顺道:“谢魔尊出手相救。”
千刹点了点头,看向白沉,说道:“按魔界规矩,擅闯魔宫者死。”她顿了顿,转头问骆小远,“可怎么说他也曾是异星的师父,不如由你决定该如何处置,怎样?”
骆小远看向师父,却见他面色如常,只是垂着眸并不看自己。她低头思索片刻,道:“他与我再也没关系了,一切还是由魔尊定夺,是生是死,我绝无异议。”
千刹的眸中闪过一丝一样,点头笑道:“好狠的心哪,不过本座十分喜欢。”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白沉身前,轻声道,“既然你与我魔界神女已无关系,那今日便饶你一命,若再来骚扰神女,格杀勿论!”
白沉没有说话,拔出嵌在墙中的剑,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骆小远一眼,而恰在此时,骆小远也抬头看向他,目光纠缠间,似乎一切都不言而喻了。他定了定神,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骆小远舒出一口气,却不防千刹已走至身前。她暗暗恼怒自己的松懈,却不料千刹只是略一叹气,似是在看她,又似是透过她望向别处,轻道:“恨有多少,爱便有多少,若是心里难过,便哭出来吧。”
接着,千刹转过身,率领众弟子离开了,独留骆小远一人傻傻立在原地。过了半响,她才吓得坐到了地上,背后冷汗涔涔。照此看来,既然师父下了杀招,那他应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块翡翠应该会顺利交到段朗月的手中吧?只是师父那一剑真是险招啊,不过也恰恰是这一剑才消除了魔尊的怀疑,若只凭自己那拙劣的演技,今日恐怕难以收场了。
第三十一章 定居
三日之期转眼便到。
依然是轻纱软轿,在八名侍女的扶持下于空中缓缓前行。女童唐霜手执一枝梅花,在半空中如履平地般随轿而行,笑得春光明媚。而纱轿前面,是十六人抬着的水晶帘轿,里面正半卧而睡的人自然是魔界至尊——千刹。骆小远坐在轿中往下看去,众魔界弟子手持魔杖兵器,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低空飞掠而去,一眼望不到边,那架势让她顿时想起了何谓蝗虫过境。
她托腮沉思,正想着段朗月到底能不能明白她的意图时,唐霜突然挽起轻纱,对着她露齿一笑,道:“神女,前面便是玉霞峰了。”
玉霞峰?骆小远想起来了,昨日唐霜似乎提到过此峰与玄冥谷遥遥相对,正是两界相战的绝佳地势。她点了点头,问道:“我们是要去峰顶吗?”
“正是。”
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轿子缓缓落在顶峰,她下轿时,魔尊千刹已立于崖顶,不知在看些什么。而魔界弟子则群聚于山腰与山底,似在待命。
山风拂过,微微有些湿润,连带着清晨的气息,让人不觉有些凉意。从此峰遥遥望去,山顶白云缭绕,雾气凝结,林木叠翠,鸟语花香,分明有一派仙境的意味,然而可笑的是,这却是两界交战之地,生生磨灭了这股仙气。
说到仙,千刹原来不就是霞光仙子么,放着快乐的神仙生活不过,却坠入魔道,整天打打杀杀的,也不嫌厌得慌。
骆小远走上前,站在她的身旁,放眼望去,心里顿时一怔,暗道不好。
此时的玄冥谷悬崖上竟没有一个人影,犹若空谷。难道说,段朗月那家伙没看懂她的意思,完全没有进行防备?或者是师父没有领会那块翡翠的含义,根本没交给段朗月?
唉,虽说她的提示的确太简单了,只是那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给予其他暗示。如今她看着没有警戒的玄冥谷,心如死灰,暗叹自己心机白费。
正懊恼时,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一片喧哗声,她低头一看,却见众魔界弟子皆仰头望向对面。好奇之下也抬头望去,方才空无一人的玄冥谷上空,正有一人缓缓飞升而起。一身淡到极致的蓝袍临风而扬,犹若碧海蓝天般的双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似此时初升的太阳般,毫无阻隔地穿破云层,直射而来。风轻云渺,远山含烟处,立于浮云之巅,浅浅笑矣。
骆小远扬起笑意,这家伙出场至于这么高调吗?
一旁的千刹眯起眼,轻声念出两个字,“鬼子。”
只见云端之上的段朗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千里传音而来,清晰有力,“不知魔尊驾到,有失远迎。只是未知魔尊带领魔界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