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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照实回答就是了。”他找着了她,回应了她无言的请求。
短短的一句话,却恍如一颗定心丸似的,令她渐渐恢复原有的冷静。只是,身上的药性未退,仍不时地干扰着她,她的思绪始终无法全然清楚。
“皇上他正要……我是说……还没……”她发现,这样的话实难以启齿。
李焰转向雪白的床榻,上面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也就是说,父王在占有她的身子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突然,他竟有一股不该有的释然,而这样的心绪,他却隐藏得极好,“够了,继续说下去。”
他的话,免除了她的尴尬。
她感激地望向他,深吸口气才又继续道:“皇上不知为何,突然发出痛苦的声音,吸气的声音好沉、好急,然后……他的手紧紧按住胸口,突然间,整个人瘫倒在我身上,怎么也推不醒……”她设法将所有的细节说得完整。
事实上,不知为何,让他知道她仍是清白之躯,令她觉得安心。但为着什么?她仍不及细想。
“心绞痛?”一名太医,惊呼出声:“天哪!是心绞痛!”
“没错!瞧这情景,应该是心绞痛没错!”其他数名太医像是终于发现了病因,纷纷点头,却有旋即摇头。
“既然知道了病因,还不快对症下药。你们点头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李焰皱眉,对太医们迟迟无法定案的情况有着极度的不满。
“启禀太子,心绞痛这病……无药可医……”
“什么——”他低吼,“你们这群庸医,什么叫作无药可医?”
为首的太医上前道:“太子请息怒,皇上年事已高,这心绞痛怕是潜藏已久,如今因……”太医瞥了她一眼,“因刺激太大而发病,只怕,药石罔然……臣等实无能为力,请太子恕罪。”
他一双眼扫过所有人:“无能为力?”
所有的太医全都垂下了头。
半胁,他才又开口:“还有……多久?”望向床榻上的父亲,他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沉痛和压抑。
“禀太子,臣等只怕皇上……过不了今晚……”
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皇上——过不了今晚?!
老天!这原本是她所期望的。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的死,竟是——与她有关!
“小……冰芯……”皇上微弱的声音突然自床榻上传来。
“皇上?!”
“父王?!”
所有的人都凑上前去,除了她。
“朕……不甘心……”皇上断断续续地道,“不……甘心哪!”
难道,这会是他的报应?躺在龙床上,胸口的闷痛令他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老了,但离死,应还有一段时日。他本想抱着醇酒美人享受余生,却万万没料到,他亲选的美人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而他甚至根本还没得到她!
昏寐间,太医的话传进他耳中,纵不能言语,他却听得一清二楚。也就是那份不甘,让他拼了命也要再活回来。他还没宠幸过他的昭仪和三十五名才人,他的灵塔,差一些些时日就要竣工了。他要在最后一刻,带着他所有的一切,进到他的冥宫之中。
但,不是现在。
“父王——”察觉父亲的心思,他不禁为父王感至悲哀。一国之君,最后剩下的,就是不甘心吗?难道身为帝王,他拥有的还不够?
“焰……儿……”听见儿子的声音,老皇帝想起了已逝的皇后。他最钟爱的后妃啊,他继承人的母亲。在他的记忆中,她始终是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突然他惊觉——他的爱妃,会不会因为他坚持活人殉葬而对他生气?她是那么善良,他知道她不会愿意他这么做的。但——如果死后,他见不到她,没有她的陪伴,冥宫千年,岂不太过孤单,他的王后不会舍得他孤单的吧……
恍惚间,一道金光出现在他面前,仿佛,金光中,他绝美的王后在向他微笑招手:“爱妻,是你陪我来了吗?”他低喃。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会陪他,不让他找人陪葬?他伸出手,想握住妻子的手。
“父王,你——”听见父亲的低喃,他知道时候就快到了。
金光陡然消失,他的手就停在半空:“焰儿,你的母后要来接朕了。”他缓缓低话,脸上的神情却是出奇地沉静,“不要殉葬,都不要了。”
“父王!”李焰悲喜交加。这是他所认得的父王。
“朕……”突然,老皇帝的脸瞥向一旁,一双无神的眼竟迸出精光,“她!除了她之外……”如果到时,他的爱妻没来接他,至少,他还有一个小冰芯。
李焰猛地回头,却发现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尽失。
“父王!你已决定不要殉葬,为什么——”不能是她、不会是她!他激动地握住父亲的手,“请父王收回成命!”
否则,就由他改变这个决定!
“李焰!”老皇帝反手握住儿子的手,力道之大,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惟有她……朕的小昭仪……”他朝她伸出另一手,“不要轻易……改变联的遗令,三十六人……剩一人……就算是要她……为联偿命也是……应该……”话还来不及说完,老皇帝的手已经颓然垂下。
“先皇殡天——”太医上前按住脉搏,宣布了老皇帝的死讯。
丧钟,在皇宫大内回响,哀悼的,是大唐皇帝的死。
但听在她耳里,却也仿佛是为她所敲响。
黑。
无边的黑暗笼罩住她。
偌大的冥宫中,黑暗的地底下,只有大唐帝王的尸身与冰冷的她,而他们甚至连一把烛火也不肯留给她。
她紧紧地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可以让她不至于太过寒冷。但地底的冷气,却毫不留情地自脚底窜至她周身。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光,他们什么都没留下,很快的,也会没有空气了吧。当冥宫大门关起的那一刹那,她竟似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会是什么样的死法呢?饿死冻死、窒息,还是,因恐惧而死?
大唐开国以来,她是头一个为帝王殉葬的妃子——甚至,是有名无实的妃子。约莫,也会是最后一个吧!希望李焰,那个出现在她生命中却旋即消失的大唐新主,会是不同于他父亲的贤君。
应该会是吧!想起他曾带给她的短暂温暖,她已冰凉的身子也仿佛多了一丝暖意。
新主即位的大殿之上,曾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他会救她。但,实在是她太痴心妄想了。她等于间接害死了皇上,他若不恨她、不罪及她的家人,就已是万幸了。
不知为何,思及他可能因此而恨她,她的心竟泛起丝丝的痛处。
为什么,在这最后一刻,她满脑子想的,竟是一个初识的太子?甚至,他们根本算不上认识。她还以为,她会不断地想着爹、娘、舞秋和——杨羽。
太子和杨羽,几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纵然,他们都同样有着足以令所有女子倾心的英挺。但李焰,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整个人恍如一团火,只要轻轻碰着,连冰石也会跟着融化、燃烧。
而他,杨羽,却像是一团冰。所有的热,全宠罩在他筑起的冰层之下。这点,他跟她有着明显的相似。或许,这也是她当初爱上他的原因吧!两个相同的灵魂,又怎会不为对方所吸引。
下意识里,她竟拿两个男人在比较。
老天!她低呼出声,在这样的时刻,她竟还可以想着这些?!
杨羽是舞秋的夫婿;太子,不,应该说当今皇上,是先皇的儿子,而她,却是先皇的昭仪,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该想、可想的人!
叶冰芯,你已经害怕得胡思乱想起来了吗?她静下来,却发现想些事情至少不会让她的恐惧扩大。
现在,爹娘和舞秋应该已经得知她的消息了吧。想到他们会为她的死而悲痛伤心,她的泪不禁在眼眶中打转。
“爹……娘……”她呜咽,却仍强忍住泪水。
这地底,会不会有秘道可以出入?她扶着棺木站起。接触到冰冷的石棺时,却想起老皇帝仍躺在里面,她像是被烫着似的缩回手。
她要活下去!
就算是大唐帝王,也没有权力就这样取走她的性命!或许、也许有人会在这地底留下通道!说不定,她可以逃出去!
凭着这一丝希望,她开始向四周摸索。
石墙。
石柱。
石棺。
还有数不尽的珠宝和金银。但除了这些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捉起一个像是匕首的东西,开始凿着离她最近的墙。
锵!锵!锵!
金属敲击石墙激起的细小火花,竟是她黑暗中的唯一光明。她不停地凿着墙壁,企图凿穿它。或许,在这片墙的另一面,就是她的逃生之路。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麻了、脚也麻了,似乎——还有些水珠自她握着匕首的双手中渗出。水!她停下动作,舔了舔渗出的汗水,但唇边尝到的,竟是浓浓的血腥。
血?!她流血了?!她慌乱地扯下一片衣襟,裹住自己的双手。流血了,可为什么她一点感觉也渤有?她颓然坐倒在地上,身子虚软地往后靠向石墙。
没有用的,一点用都没有。
绝望中,她突然听见一些细微的声响,自远至近。
“冰芯?叶冰芯?”
她惊觉地坐起:“谁?是谁在叫我?”在这地宫中,除了她,还会有谁?蓦地,她转向石棺所在的方向,浑身寒毛竖立,“不、不会的——”她往后退。
黑暗中,仿佛出现了一丝光亮。
而那亮光,却是来自石棺的一角!
她瞪大了双眼,在光线越来越多,多到她可以看清室内的环境时,石棺旁的石板竟被缓缓掀开,一个巨大的身影自石棺旁出现……
“不——”眼前的情景已超超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在惊惧的呼喊声中,她昏死过去。
该死!
他吓着她了!
李焰执起烛火,迅速地接住她瘫软的身子。
“冰芯,是我!”他早该知道一个人被锁人这冰冷黑暗的地宫会是多大的恐惧。尤其是在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她的时候。金銮殿上,他几度要开口免去她的陪葬,但众口悠悠,他无法在即位后马上更改父王的遗命。至少,不是立即。
他等待着。等群臣下朝、等所有的人都不再环着他、等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一步也不敢迟疑地找到了她。
石棺旁的地窖,是他在得知父王的诏令后,命工匠秘密进行的工程。为的就是在无计可施时,还可以救出那些陪葬的女子。幸而他这么做了,否则,若无法救出她来,他会抱憾终身。
“冰芯,醒醒,是我李焰,你不会有事的。”他环抱住她,试图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凉单薄的身子。
火光下,她的脸明显的苍白,他的心不禁一紧。他该早点来的,那么,她也不需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她回过一口气,睁开眼,眼前竟是她熟悉的身影:“是你?!”她紧紧捉住他,仿佛怕这只是一场梦,“真的是你?!”
他真的来救她了!
“是我。”他点头,眉宇间的懊恼与不舍,使他无法再多说什么。
“你……你是来救我、要带我离开的?”出于直觉地,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他只是沉默地抱起了她,将她搂在怀中,不让她再接触冰冷的地面:“这里有水和食物,你先吃些,等恢复了体力我们再谈。”他将食篮打开,瓣开了肉包喂她。
“唔。”她本想抗拒,却在他温柔的劝慰下,吞下了仍散着热气的包子。
生平头一回,她竟发现肉包是这么美味的食物。
“慢点吃,和着些酒吞下,身子会暖些。”他低下头,却发现她的双手缠满了布条,仍有斑斑血迹在上面。他的胃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
“不。”她摇头,“我不喜欢喝酒。”酒的味道总是呛得她难受。
“你的手——”他捉住她的手,“怎么了?”
她吃痛,缩回了手。“没什么,我只是想……墙的那一头,或许会有出路……”她的视线望向她曾凿过的石墙。
他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发现身旁不远的石墙上,有着些许斧凿的痕迹,而地上躺着的是一把钝了的匕首和斑斑血迹。
“该死!”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他取出酒壶,捉住她的双手。
为着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她忍不住瑟缩了下。但他亲吻她手心的举动,却令她的担忧在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暖意。
“这会有些疼,忍着点。”
“啊!”酒水淋上她的手心,烧灼般的疼痛令她惊呼出声。
旋即,不容她反抗,他轻握住她的下巴,将酒送进她嘴里:“喝下。”他命令。
而她却后退,避开了酒瓶。
他不禁微微皱眉,但只是稍一犹豫,便仰起头吞下口酒,像是做惯了上百回的举动似的,将酒悉数送进她口中。
“唔……”
她还来不及思考、反应,他的下一口酒又送进她口中。
咕噜!
她听见自己吞下温酒的声音,并没有她所预期的呛人,事实上,酒才一下肚,她整个身子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