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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子时已过,转眼到了三月十六,天色更加阴沉。周家庄的大火也越烧越大。正在大火燃得最猛烈之时,一场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将那大火浇得摇曳起来。
那日夜里,很多过来救火的人,都看见了火在雨中燃烧不停的奇景,都啧啧称奇,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
此后两日,三月十六、三月十七,北地大面积降雨,雨水充足,将北地的春旱彻底解了困。
北地的乡民,一边忙着赶紧下种,一边议论着周家的灭门惨案,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谁又那么大胆,敢将“天女”都烧了去。
范朝晖见时机已到,便让人出了告示,言道周家的天女乃是私自下凡,引得上天震怒。北地之前的大旱,就是因为天女违背天条,上天方才降灾于北地。而上阳王得上天感召,助天女归位,上天为了嘉奖上阳王,便连降暴雨,解了北地的春旱。
此告示一出,民众才恍然大悟:原来北地的大旱,俱是周家那个私自临凡的“天女”所为——便又都庆幸,自己的北地之王,没有娶了这“天女”做王妃。若是真的娶了,上天不知还要降多少灾祸给北地
一时众人便对上阳王更是赞不绝口。且如今上阳王得了上天的心,以后可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而韩家和谢家的人得知此事,却是明明白白看出其中的奥妙:那周家本是想借“天女”之事,将范朝晖一军,却反被范朝晖摆了一道。不仅折了私兵,还丢了姑娘,甚至全家陪葬——范朝晖此人,端得是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且心思灵敏,见机甚快。两家不由都重新审视起北地的实力和范朝晖的强悍。
而周家被灭之后,北地十分之一的上好耕地全都成了无主之地。各地有周家田地的官府,都立即着手转卖周家的耕地。按照新的条例,只许无地之人购买。另外周家的商行,也被各地官府接收,按市价,转卖给小商家。
北地最大的豪强地主周家,被范朝晖一夜之间成功分拆。
而周家被灭,北地别的豪强地主也完全明了上阳王这次的收缴私田令是来真的。就在家族内部赶紧分家,借机大肆分割家产,将田地商铺都分给了子孙辈,或者旁支亲戚。各大家族也俱都将田地尽量保持在最多一万亩的程度,再不敢储备更多的田地。
北地的大家族体制,自此土崩瓦解,再无实力和机遇,能出现第二个范家、慕容家,或者次一级的周家、吴家、郑家和王家这样的豪门大家。
而北地的民众虽然之前敬“天女”之心甚诚,可还是最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
如今“天女”已被几场大雨证明是北地大旱的源头,便成了北地之人唾弃的对象。此后谁家想利用神佛为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造势,都得好好想一想。——你如何能证明,你是过了明路下凡历劫的神仙,还是从天庭私奔,给下世带来灾难的祸害?
再说假托神明给自己的祖上贴金这种事,都是当权者的特权,且是他们成功上位之后才做的。没有上位的人,就想依靠神明为自己造势,不是张角,就是白莲老母之流,俱是要被当权者斩草除根的。
而范朝晖在上阳待了三个月,将之前头疼的问题,如春旱、田地集中、流民四起都一一解决,也算是快刀斩乱麻。
这日安解语正在听管事妈妈们回话。内院一个管人情往来的管事妈妈,就进来禀报,说王爷那边派人拿了封大姑奶奶范绘歆的急信过来,给四夫人过目。
安解语便接过信,仔细一看,那信封上写着“爹爹上阳王亲启”,就皱眉道:“这是给王爷的信,我怎么能私自拆看?”说着,就将那信扔回给拿信过来的管事妈妈。
那管事妈妈涨红了脸,嗫嚅道:“回四夫人的话:王爷说,这女眷往来,是内院的事儿,让四夫人全权作主。王爷不能越俎代庖。”
安解语奇怪地问道:“可这信上写得王爷亲启,就算是大姑奶奶的信,说不定有什么别的事情,王爷就没想过吗?”
那管事妈妈脸上更红,只低了头道:“王爷在外书房跟外院的爷们儿说事儿。奴婢不知王爷是如何想的。”
安解语想了又想。按她从前的习惯,是绝对不会拆别人的私信的。可是现在,王爷想必正有要事,又怕耽误了女儿的信,就让自己先看看。
安解语摩索了那信好久,终于拆开看了。却是范绘歆十几日之前写的,说是她马上要临产了,想见见自己的娘亲。希望爹爹同意,让她娘亲去谢地给孩子做满月。里面又隐晦地写了几句话,好象是在责备她爹爹,不该将自己的娘扔在祖籍,而让孀居的四婶婶主持王府的中馈。
※正文377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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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家人 (粉红75加更)
第一百八十章 家人 (粉红75加更)
安解语看了范绘歆的信,脸上不由火辣辣的。像是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隐私,特别是人家背后谈论的,还和自己有关。
好在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安解语松了一口气,又拿着那信思索了一会儿,便对那管事妈妈道:“你去外书房那里等着,待王爷和外院的管事散了之后,请王爷到后院来一趟。就说大姑奶奶这事儿,还得王爷亲自拿主意。”
因为那信已是拆开,安解语就没有再交给管事妈妈,只等着王爷过来,要亲手交给他。且要解释一番,自己是无意所为,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那管事妈妈赶紧应了,就去了外院的书房前等着。
范朝晖和幕僚们正议事。之前下人拿了范绘歆的急信过来,他一时有事,怕耽误了,就让人交给安解语去处理。
这边守着外书房的人见方才那拿信进内院的管事妈妈又过来了,便赶紧上前问她可有事。——如今四房的管事妈妈,在外院都十分有脸面。
那管事妈妈便道,四夫人让她过来等着,等王爷这边散了,让王爷回内院一趟。大姑奶奶信上有些事,得让王爷亲自拿主意。
这外院的人都知道,四夫人那里若有事,要第一时间报与王爷知晓。便赶紧让人进去,对王爷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范朝晖不动声色地听了,心下也自诧异,不知是什么事,让安解语都难以处理,就对底下人道:“今日就议到这里。大家都下去,按刚才说的筹备起来。”
底下人都应诺,便陆续出了王爷的外书房。
那管事妈妈见王爷和外院的爷们儿都散了,就赶紧上前,又将四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
范朝晖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跟四夫人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这边管事妈妈便回去风存阁的偏厅里回禀。
安解语正在偏厅里理事。听了管事妈**回话,就打算将手边的杂事赶紧理清,便对自己面前正在回话的一个管事妈妈道:“你已经是第三次算错你的预支了。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你依然明知故犯。没法子,你这管事妈妈做不得了。”说着,便对一旁总管下人考绩的一个管事妈妈道:“岑妈妈,蠲了她的位置。给她的履历册子里记上一笔,以后三年以内,不许她再考别的执事。另外给内院的下人都说了,两日后,愿意做这个职位的,以前也没有犯过错的,到我这里来考试。咱们现在内院的执事,都是竞争上岗,谁也别说谁是走了门路上来的。”
那管考绩的妈妈赶紧应诺,又带了那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的管事妈妈下去查亏空。
安解语看着那妈妈递上来的预支单子,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知这人是故意虚报了预支费用的。只是凡事都有个度,如今三番两次的提醒她不要太过分,依然不听。安解语最烦这种明知故犯钻空子,将别人都当傻子的人。
就这个管事妈妈这一次做的预支单子,本是要支出大房张姨娘院子里下个月的日常用度。姨娘的院子没有小厨房,日常开支就只有屋里的当季衣裳、脂粉、细棉纸,还有她屋里上个月打破的那些瓷器摆设,要添了新的,也都是在她的账上。
第一次,每一项支出都要比市价高出二十倍,比之前安解语刚接手内院那会儿还要离谱。安解语当然马上就说她算错了,让她重新再去做一份预支单过来。
第二次,只高十倍。安解语微微有些诧异,依然只是打回去,让她重做。从这第二次,其实已经看出来她是后头有人了。依然让她拿回去重做,就是在敲打她背后那个指使的人。
今日便是第三次。前面的那些衣裳、脂粉和纸的开支也就罢了,这第三次算过来,只比市价高出一两倍,安解语也就不追究了。只是最后一项要添换摆设,却是把前面几项减少了的钱,都加到这里来了。整个预支单子总价,就只比第二次重做的时候,少了几两银子而已,纯粹换汤不换药。
像这种怎么敲打都听不进去的人,除了弃之不用,再没有别的法子。
安解语处理完这事儿,就将面前的帐册归置归置,才站起身来。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王爷背着双手站在偏厅门口,似是已经等了一会儿。
安解语赶紧屈膝行礼道:“让王爷久等了。”
范朝晖缓步走进偏厅,在她对面坐下了,也抬手让她坐下,温言道:“我也是刚来。看你正在理事,就没有打扰。”
安解语笑了一下,就叫阿蓝过来给王爷上茶,又将那信让阿蓝送过去,道:“王爷看看这信。大夫人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王爷有何打算,不敢擅自做主。”
范朝晖接过信来扫了一眼,有些尴尬:他未料到,一向温柔沉默识大体,事不关己不开口的绘歆,居然在信里指责他不该让四婶婶主持中馈。若是早知道,他是怎么都不会让安解语亲眼见到这信的。就一手揉了信,对安解语道:“你不要多心。绘歆是嫁出去的人,对范家的事,她管不了。”
安解语扬了扬眉,含笑道:“王爷多虑了。我并不怪绘歆。”又艳羡道:“女儿都是这样的,是娘的小棉袄。只有女儿才记得娘,跟娘最亲。若是我有女儿……”话未说完,安解语觉得自己把话扯远了,就赶紧道:“绘歆想让大夫人去参加她孩子的满月礼,王爷看看,要不要通知大夫人一声。”
范朝晖就冲偏厅里的下人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阿蓝会意地站在了离偏厅大门不远的地方,将所有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耳朵,都拦在可听范围以外。
安解语知道王爷有话要说,就专注地看过去。
范朝晖将手里的信纸,无意中捏成了齑粉,才对安解语道:“这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起过。绘歆的娘,已是让我在朝阳山圈起来了。——这辈子,她只能在那里吃斋念佛,为她以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安解语听了,只在心里撇撇嘴:那么多条人命,却只是换来吃斋念佛的处罚。难怪大夫人能豁出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原来是有恃无恐,知道就算她再出格,以太夫人和王爷对她的情分,最后就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此,安解语便讪笑道:“王爷何必如此客气。大夫人将我们四房扔下虽是有错,可我们最终不也死里逃生,活过来了?——再说王爷和大夫人夫妇一体,大夫人犯的错,王爷都帮她偿还了。如此功过相抵,两不相欠了。”又转头看着窗外道:“大夫人是绘歆的亲娘。女儿生孩子,想让娘亲去见见外孙,也是人之常情。王爷自己拿主意吧。”回过头来,对范朝晖堆起一个僵硬的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安排中饭了。王爷是在内院用饭,还是去外院?”说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你在生气。”
安解语背对着王爷,不知怎地,眼里有些湿润,就拿帕子往眼角印了印,平静了声音道:“妾身不敢。妾身说的都是真心话。再说王爷的家事,本来就不该让外人置喙。”
范朝晖紧紧地盯着安解语有些瘦削的背影,目光深邃,似乎要将她的背影盯出个缝隙来。却是沉默了半晌,范朝晖便将话岔开,专门挑了安解语最感兴趣的话题,“五弟妹也快临盆了,就这几天。你命人预备一份大礼,送到外院,自然有人送到朝阳山去。”
一听见有人生孩子,安解语心情就好起来,赶紧欣喜转身问道:“五弟妹又要生了?怎么之前一点儿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