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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半,英希结束了跟同学的聚会,回到了家。
一进门,佣人纪子就趋前。「英希小姐,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嗯,吃过才回来的。」她说着,然后将外套脱下,「保二郎伯父他们还没回来吗?」
「还没。」纪子说。
保二郎跟贵子今晚虽然有个非去不可的宴会,但他们习惯早睡,应该不会太晚回来才对。
「纪子阿姨,你去休息吧。」她说着,转身上楼。
纪子是香川家唯一的佣人,不是香川家请不起佣人,而是贵为香川夫人的贵子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啊,对了……」正准备回佣人房休息的纪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地转过身。
但当她往楼梯一瞧,却发现英希已经上了楼。
她忖着要不要上楼把她突然想到的事情告诉英希,却又觉得似乎没那个必要。
她喃喃地道:「她上楼应该会发现吧?」忖着,她挑挑眉,然后慢慢地踱回佣人房。
第三章
香川家是一栋欧式建筑,大门进来是个非常气派但不豪奢的玄关及双楼梯设计。
一楼的左侧是厨房、餐厅,还有佣人房,而右侧则是客厅。
上到二楼,左侧是香川夫妇俩的起居室、书房及寝室,而右侧则是意匠、英希的寝室及一间客房。
香川家的每一个房都有独立的卫浴设备,就连佣人房也不例外,因此彼此不太容易互相干扰。
自从意匠出国后,他的房门一直是关着的,佣人纪子一星期打扫一次,而英希偶尔会进去看看。
她喜欢躺在他的床上,想象着他睡觉的样子,以鼻子寻找属于他的味道。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再也闻不到他的味道了。
她神情有点疲倦地踱上了楼,然后转向右边。
经过客房之后,就是意匠的房间,她发现他的房门半掩着。
她微怔。通常纪子打扫完后会关上门,难道她今天忘了?
忖着,她走了过去,想顺手将门关上。只一瞥,她从门缝中看见了一幕景象——意匠平躺在床上。
是幻觉吗?她想着,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幻觉,因为她太想念他了。不由自主地,她轻推开房门,慢慢地、悄悄地走了进去。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她熟悉的、心心念念着的人……
她再一次揉揉眼睛,然后闭上了眼睛。她想,待她睁开眼睛,这一切就会消失吧?因为这只是幻觉。
当她缓缓地抬起眼帘,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没有消失,他还是躺在床上。
不,这不是真的……虽然她知道他即将回来,但是据她所知,并不是今天啊!
他穿着一件米色的线衫,合身的剪裁突显出他精实的体魄;他的神情有点疲惫,长而浓密的黑色眉毛微微虬着,似乎不得放松;他的下巴及鬓边冒出了一点点的胡渣,却不至于给人不修边幅的感觉。
宽宽的额头、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片,如雕像般的轮廓线条……他一点都没变,只是多添了几分的成熟。
是他,真的是他,她激动得几乎要尖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细细地看着一年多不见的他。
老天,如果这是梦,请不要让我太快醒来。她忍不住在心里祈祷着。
一多年多了,即使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她对他的爱恋还是丝毫不减。
她曾经听别人形容过「爱」这种感觉,但她对爱只有一种感觉,就是「痛」。
她爱他,爱得心好痛好痛,可是她无法将心里的爱说出口或表现出来,只因她是在这个家被当成女儿般养大的孩子,她……她的出身背景也难以与他匹配。
她还记得当保二郎跟贵子得知惠理子出身大阪世家时那满意的表情,虽然香川家不需要别人的名声或财势的加持,但「门当户对」绝对是最起码的要求。
尽管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中,她的身分已经等同于「香川家的女儿」,但事实上,她还是吉条英希,一个出身平凡的孤女。
她是无法爱他的,而他……他永远都不会爱上她。她在他心里是个妹妹,一个失去双亲,从小就被香川家收养的可怜小孤女。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好可悲。
她多希望他对她的爱不是兄妹之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一分钟,甚至半分钟都可以,她想感受到那样的爱……
不自觉地,她靠近了他,近得可以清楚的数出他的眼睫毛有几根。
他徐缓的呼息浅浅地吹袭着她,突然,她脑海里出现爱情文艺片里女主角轻吻男主角的画面,只要一下下就好……她在心里想着。
她知道他是惠理子的,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一切一切都是惠理子的,但只要一下下,她只要一个回忆。
情难自禁地,她以一种卑微又渴望的心情靠近了他,然后将颤抖的唇轻轻的贴在他唇上——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意匠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但他起不来,因为为了调整时差,他在飞机上几乎不曾合眼。
隐约地,他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甜而不腻,属于年轻女性的香气。
惠理子有使用香水的习惯,但这不是香水味,而是洗发精或是沐浴乳之类的香气。这香气遥远却又熟悉,属于……
英希?!他陡地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当他睁开眼睛,更教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一张脸非常非常近的贴在他眼前,而他的唇片感受到的是一个生涩的、颤抖的、不安的吻。
「Dammit!」他惊觉地翻身,低声咒骂了一句。
回过神,他看着坐在床沿,一脸怔愕的英希。
是的,那是她,一年多不见,已经是高一女生的她。
她还是一头的乌黑长发,还是一张漂亮的、犹如精雕细琢过的美丽脸庞。她长大了,比他出国前更……
老天,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趁他睡觉时……亲吻他?!
看着意匠一脸的惊愕及难以置信,英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还糗、还教她无地自容的事了。他发现她吻他,他……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不,就算他们永远没有可能,至少他像个哥哥般爱她,要是他知道她对他……天啊,他们之间会不会连兄妹都没得做了?
吉条英希,快,快想个合理的解释,快!她内心焦虑。
意匠惊疑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该死,她真的吻了他!她怎么会……
她是好玩还是认真?如果是好玩,她怎么会觉得这样好玩?
是认真吗?不,她还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女生,怎么会对已经二十四岁的他……
两年前,惠理子曾提醒过他,英希对他有着某种情愫。当初他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却也感觉到有些异样。
英希十岁失去双亲,在感情及生活上又一直非常依赖他,他认为那只是某种移情作用;而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及误会,他甚至选择远离,并跟惠理子订婚。可是,都已经过了一年多,英希对他还是……
「英希,你这是……」天啊,他该怎么面对她?
「我……」英希突然想到一个有点烂,但又适合她年纪的无厘头解释,「我在练习!」
闻言,意匠一怔。
练习?练习什么?练习接吻吗?
看他一脸错愕,她强自镇定地续道:「我没有练习对象,所以……你提早回来了?」她故意将话题岔开。
她已经岔开话题,他应该顺着她铺着路往下走,然后若无其事地让这一切过去。但此刻,他心里莫名的介意着她所谓的「练习」。
她练习接吻?她有想亲吻的对象了吗?她……过了一年多,她已经如他所愿的将感情转移到适合她的人身上了吗?
不知怎地,他的心头揪了一下,那感觉像是一直属于他身体一部分的东西,在他不曾察觉之际被偷走了。
突然,他感到懊恼生气。
「你在说什么练习?」他坐了起来,神情略显严肃地看着她。
尽管一切都是胡诌瞎扯,英希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对他撒谎,于是,她故作轻松地挑挑眉、耸耸肩。「当然是接吻的练习。」
「你……你为什么要练习接吻?」他语气不自觉地有点急。
「因为……」她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有需要。」
「有需要?」他眉头一拧,「你有男朋友了?」
「对……对啊。」她深呼吸了一门气,原本紧张的情绪突然平复下来。
谎话不只能欺骗别人,有时也能欺骗自己,尤其是当你有非隐瞒不可的秘密时。
「你才高一。」意匠忍不住冒出长辈般的口吻。
高一谈恋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高一时不也有交往的对象,再说,她若真有了男朋友,而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是更好吗?
他在激动什么?在意什么?该死,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的乱?
「我已经十六岁了。」她说。
「还没满。」
「那又怎样?」她不满地抬高下巴。还没满?她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乳臭未干的丫头吗?
「你现在应该将时间跟精神放在课业上。」他说。
「我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你……」他当然知道她的功课一直不差,但……
「谈恋爱会影响你的学业。」他涨红着脸。因为说出这种八股的话,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她微拧起秀眉睇着他,「我不知道你比保二郎伯父跟贵子伯母还保守古板。」
「爸爸跟妈妈都知道?」他一震。
「他们不知道。」
「所以,你是瞒着他们在谈恋爱?」
「谈恋爱不必到处声张。」说着,她睐了他一记,「我不像你连梦里都要叫着恋人的名字。」
他一顿,一脸的尴尬。
他实在没什么立场跟资格教训她,因为他在她这个年纪时,也开始谈恋爱了。
「对方是谁?」他神情严肃得像个严父般。
「什……」她一怔。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对方」,她该如何回答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几岁?」他盯着她。
「我……」她有点小小的慌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当然要告诉我。」他语气强硬,「要是你碰到坏男生该怎么办?」
「我不是笨蛋。」
「人只要一谈了恋爱,都会变成笨蛋。」他说。
「真的吗?」她挑挑眉,凝睇着他,「这是你的经验谈?」
「什……」惊觉到她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他懊恼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真是太大惊小怪了。」
你?他突然发现她从刚才到现在还不曾叫他一声「意匠哥哥」,为什么?他们的距离真的拉远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好慌。
当初是他决定将两人的距离拉远,而飞往美国,甚至久久不回来,怎么当他惊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空间的距离,还有关系上的距离时,他会如此的若有所失?
「我之所以需要练习,就是因为我跟他还没接吻嘛,你担什么心?」见他真把她当懵懂无知的妹妹般看待,她不禁懊恼起来。
听她这么说,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们还是纯纯的……爱?」「爱」这个字用在她与另一个男孩身上时,竟然是那么的难以开口。
她沉吟了一下,「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跟某些同学比起来,我们应该还是纯纯的爱。」她说。
「某些同学?」他不解地看着她。
「是啊。」她说,「我的同学当中,有人早就跟男生有了初体验。」这是事实,她确实听其他同学说过。
「初体验?」他陡地,「你是说……」
看他一脸惊愕,她突然想给他更「刺激」的。
「没错。」她挑挑眉,一脸的不在乎,「它的同义词是性关系、上床、做爱、交合、打炮,还有……」
「够了!」他沉声一喝,脸色极度的难看。
看见他那激动的表情,她先是一愣,旋即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紧张她吗?他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哭着爬上他的床的十岁女童了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像个小公主般的她,竟会把这些事说得那么稀松平常,好像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
「一个好女孩是不该说那种话,更不可以做那种事的。」他辞严色厉地看着她。
「你在美国住了一年多,反而变古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