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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之经验,开头总是要流些无辜之血的,只不过这回,有这顾云渊,看来可以平平静静的等到四哥遗来的官员接收了。”风独影语气里很有些赞赏的意味。
“喔。”东始修依旧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目光盯着自家七妹,只要那张脸上有一丝喜欢的意思,就打定了主意从此以后要把这顾云渊永远的留在这北海国任职了。“他做了些什么?”
“两城文官,愿意继续留任者,许其原职原俸,所有武官,一律收缴武器撤职为民,但不动其田地家财。”风独影道,“‘无煽动者,则民事定’这本是四哥信中所说,倒不想顾云渊先行一步。他这招‘以夷治夷’不失为当前稳定民心之良策。”她说完,瞥见东始修的神色,不由摇头叹道:“大哥,顾云渊是良臣。”
“哼!那小子贼心不死。”东始修冷哼一声,“只要他不死心,我就不用他。”这话说得很是任性,只不过此刻面对的不是百官,而是他自家的妹子,所以皇帝荒诞的任性也就不会广传天下。
“大哥。”风独影唤一声,又沉默了,只是看着东始修。
东始修被她目光一看,顿有些悻悻的。
“大哥,近来我常想起玉师的话。”风独影忽然开口。
“什么话?”东始修端起矮几上的茶杯。
“就是当年玉师单独与我说,你却偷听了的。”风独影垂眸。
“咚!”茶杯落在了床上,茶水瞬间浸湿了衣襟床席,可东始修顾不得这些,猛地抬头去看风独影。
“大哥,你本就不信,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大概都忘了。”风独影低垂着头,肩后的墨发垂落,半掩了神色,只有那低低的声音传来,“可是我从来没有忘,所以我以玉师赐我的字为名,时时提醒自己。”
“凤凰儿……”东始修轻轻唤一句。
“大哥。”风独影低低的声音仿似沉沉幽谷里传来,“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便是你,我也知大哥视我重逾珍宝,可是……大哥,我……我……”她连续两个“我”却依旧是没能完整说出,而这世上,能让“纵千军万马亦往矣”的凤影将军畏缩的不过一二。“大哥,我不愿玉师之言终成讖语。”她抬头,一双凤目如无底之潭,眸光苍凉如夜雪。
“凤凰儿……”东始修心头大震,他的凤凰儿从来骄傲不屈,何曾见过她如此神色。
那样的神色却也只一刹那,风独影站起身,立于帐中,修长挺拔如玉山孤竹,自有一种百摧不折的凛然气度。她微微弯唇,勾起一抹淡笑,若秋日之晨云淡风清,却带了秋之冷瑟。“大哥,听说北海国的长公主有倾国之色,想来那样的美人,四哥总该是欢喜的吧。”
“你……凤凰儿,你……”东始修看着风独影,心头惊震过甚,一时竟是无以成语。
风独影抬步,却又顿住,回头看着东始修,眸中一点光亮如夜空明灯,迎风不熄。
“大哥,自小至大,我们八人有过很多的心愿,可是最初的亦是唯一的,不过是我们八人同心同德,福祸与共,永不分离。”话音落下,亦掀帘而去。
帐外,暮色苍苍,夕阳缈艳,怔怔看着那道纤影渐走渐远,东始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兵荒马乱一片。
这些年,许是无心,许是有意,终成今日困局。
心动,劫来。
三、天下何限IIIII
六月二十四日。
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骄阳如炽。
午时,“咚!咚!咚!”
震耳鼓鸣惊破了癸城外数日来的安静。
当癸城守将伏桓率众人赶到城楼时,便见对面东军已列阵以待,盔甲如银,红缨似火,气势滔天,城楼上诸将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东军终于要攻城了?!
“将军,东军这是要攻城了,可……可我们的援兵还没到。”有将领忧心忡忡。请求援兵的信早就发出了,可几天过去,援兵至今未有消息。
伏桓并没有答话,他只是握紧刀柄,然后沉声吩咐:“叶将军守东门,秦都尉守西门,李将军守北门。”
“是。”众将领命去了。
伏桓守在南门。对面的东军人数远在他们之上,而援兵……他们哪里还能有援兵,北海倾国而出的本打算一扫东朝的最精锐的十二万大军便在这里,如今镐、僰被破,八万已去,只余癸城这四万人兵。这是最后的希望,他愿以死相拼,只求守住国门,只是……当目光落在那威武雄壮的东军阵前,便止不住身体里的一阵阵凉意。
或许在蒙成内乱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今日之局,又或许在更早之前,当他们的大王于王宫大殿前放下豪言壮语觊觎他朝沃土之刻,便埋下了亡国之祸。
他此刻在此,不过尽人臣之本份,却无力回天。
“为将者,马革裹尸,壮哉!”伏桓喃喃一语。
身后诸将听得,面面相觑,皆满怀黯淡。
“咚!咚!咚……”
“呜!呜!呜……”
鼓声隆隆,号角长鸣。
东军发动攻势,北军严阵以待。
这一战,尽管东始修说了要正面强攻,但他亦清楚,已无退路挟破斧沉舟之决心的伏桓必是死守,那样,即算他能拿下癸城,必也会损失惨重。
因此,当癸城里的北军长弓如满月,刀剑出鞘若霜雪,滚木擂石堆满城头时,对面的东军却并没马上冲过来,而是阵前推出了数百床强弩。
“不好!快!盾甲!”伏桓一声大喝。
同时,东军阵前一声冷喝“放箭!”,刹时铁箭飞射,纷纷如疾雨,落向癸城城楼。城楼上的北军躲避不及,顿一阵“啊呀!”惨叫,血花溅起,死伤大片。
“盾甲!”幸存的将士大叫。
“放箭!”数百床强弩再次射出密集铁箭,城楼上的北军又倒下一片。
很快,城楼竖起了坚硬的盾甲,北军一个个都躲在铁墙之后。而在射出第一批弩箭之时,东军早已抬着云梯在铁箭的掩护下冲向了城前,此刻见北军全身都躲入盾甲之后,东军立即将云梯架上了城楼,如银蚁般迅速爬上城墙。
城楼上有士兵窥得墙下动静,顿大叫:“快!撤甲!东军攻上来了!”
北军赶忙撤去凯甲,举起滚木、擂石掷向云梯上的东军,又或挥舞着刀剑劈向爬上城楼的敌人。
眼见两军短兵相接,北军依仗地利,将爬上的东军纷纷砍落,正在此刻,东军阵前忽推出一排人高的铜镜。那刻午时,正是骄阳最炙之时,万丈金芒自高空洒落,投射在铜镜之上,那一面镜墙顿折射出明烈的强光,刺得城楼上的北军眼睛发痛,视线模糊,纷纷扭头背身躲避强光,又或是抬手捂目揉眼,哪里还看得见爬上的东军。
“快!”东军趁此机会,迅速爬上了城楼,等到北军反应过来时,面前已满是银甲霍霍的东军,刹时便是刀光剑影,浴血厮杀。
城下的铜镜亦在那时撤下了,阵前令旗挥下,大批东军推着撞车冲向了城门。
而冲上了城楼的东军杀倒敌人后,即冲进了闸楼,放下了吊桥。
咔!咔!咔!
滑轮滚动,吊桥缓缓放下。
“守住闸楼!”伏桓一声大喝,飞身冲进了闸楼,手起刀落,将放桥的东军士兵砍倒,随即踢过一柄刀卡住滑轮。
于是,吊桥放下一半时卡在了半空,推着撞车已冲到了护城河前的东军顿只能望河止步。
“让开!”一声清喝响起。
刹时东军如潮水分割,露出中间一条空道,一骑如银箭驰过,瞬间便冲到了护城河前,然后便见马背上那人腾空飞跃,金灿的凤羽在空中飘舞,铺开一道华幕,在万军惊艳之际,削铁如泥的凤痕剑出鞘,顿时剑光如银虹贯天,“叮!叮!”两声,索链断裂,吊桥“砰!”地落下,击起丈高的黄尘,却不能掩半空那道丽影。
那是九天之凤,那是飞天之舞!
也在那刻,东军阵前,东始修抬高臂膀,目望癸城。
“儿郎们,与朕取下癸城。”那语气很是平常,那声音亦不高昂,可当那手轻轻挥下,自有君临天下之王者气势。
“是!”万军齐喝,震天动地。
撞车迅速推过吊桥,“砰!砰!砰!砰!”传来城门撞击的巨响,不一会儿,“轰隆!”一声,城门撞破,铁骑顿如潮涌,攻入癸城。
一场血战展开!
“不许逃!不许退!杀!”
眼见城门破开,可城楼上伏桓依旧稳若铁塔,手起刀落,必是头颅滚地,那等悍勇,顿令那些慌乱的北军士兵定了心神,一个个勇气大增,挥刀杀来,很快的,爬上城楼的东军士兵竟被砍倒半数,城墙被染成殷红,更有一道道血流顺着墙壁蜿蜒而下。
护城河前的风独影仰望城楼一眼,然后再次腾空跃起,半途中足尖在城墙上一点,身形便飞至城楼,人未落下,凤痕剑已挥出,刹时便是数名北军倒下,而她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北海士兵,身形再次跃起,直往伏醒飞去。
“叮!”眼见剑光袭来,伏醒赶忙举刀一档,剑光散去之际,只瞥见一双冰亮如星凛烈如焰的眼睛。
“本将风独影。”那声音甚是清亮,在这喊杀震天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入耳。
“本将北海伏桓。”伏桓朗声大喝。
刹时,长剑如虹,长刀若雪,刀鸣剑啸,声震四野!
那时刻,在东军的后方,远远的山坡上,一人独立,遥望城楼之上。
看那人,飞跃半空,看那人,剑光炽烈如日,看那人,挥手间便劈裂了锋利长刀,看那人,一剑便了结悍勇的北海大将。
“这就是可让万军倾倒拜服的‘白凤凰’!”顾云渊掩上双目,却掩不去目中印下的那道耀目身影。
帝都里,七兄弟身边的凤影将军,收敛了一身的光芒与锐气,不过是一个美丽而高傲的女子。而此刻,在这黄沙滚滚血雨纷飞的战场上,她才是那展开双翅,翱翔九天的凤凰,有炫美之姿仪,有五彩之华光,有灼射天地无与伦比之气焰。
眼见伏桓毙命,癸城内的北海士兵顿溃不成军,东军却更加勇猛势不可挡,北门、西门的李、秦二半闻得消息,哪里还顾得守城之命,令着麾下数百残兵逃命去了,东门的叶将军则是直接投降了。
《东书?本纪?威烈帝传》记:元鼎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帝率军攻破癸城,守将伏桓毙于凤影将军剑下。
数百年后,号为“剑笔”的著名史家昆吾淡在他的《论东朝百战》中点评东朝征北海这三城之战时,分析了北海惨败之原因:首先大局不利,北海先是失去同盟蒙成的联兵,而后又率先出兵给了东朝大义名份;而后是兵力不敌,东朝之兵力足胜北海八万有余;再次则是应对东朝来势汹汹的北伐策略失当,其一味采取守势,失了锐气,又将十二万大军分守三城,致使兵力分散,若能集十二万大军于一城与东朝相抗,定不至败得如此之快;最后则是统帅不敌,伏桓虽在北海被称为名将,但北海内有二十余年的安定,外亦不过与东、蒙一些小摩擦,纵观伏桓一生所历,远不能与自乱世腥风血雨中走来的东始修与风独影相比。
亦因这一战,后世评伏桓其人“名不符其实”,唯一对得起他名将称号的是他的死亡,死在名将中名将的“凤王”风独影剑下,后世之人认为这予他,是一项殊荣。没有人知道,当年,当长剑划破咽喉,当伏桓自高空跌落,他脑中闪过的念头只是: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杀人如折花,了无畏色。
带着一丝无解的悲悯,伏桓在癸城城楼下的黄尘里闭上了双眼。
而伏桓的败亡,对于北海的打击却几乎是致命的。
三、天下何限IIIIII
攻破癸城后,东军稍作休整,于六月二十七日分两路起程。一路由风独影领兵,向东而行,一路由东始修领兵,向西进发,两路大军采分兵夹击之势,继续北海征途。
七月一日,风独影攻破邩城。
七月三日,东始修攻破坪城。
七月七日,风独影攻破壇城。
七月八日,东始修攻破佃城。
七月十一日,风独影抵颧城,守将开城投降。
七月十二日,东始修抵夽城,却发现是一座空城,守将早已率众逃亡。
……
于是东朝两路大军挟浩然不可抵挡之势向北海进发,而北海之守将,要么城破殉城,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举城投降,东朝铁骑攻城掠地,势如破竹……短短一月内,便已攻占北海大半城池。
至八月六日,风独影与东始修两路大军会于玹城,以合围之势围住了北海的王都。
“射出箭书:大军三日不攻城,是降是战,望北海王慎重。”东始修高踞马上遥指玹城。
“陛下且慢。”一旁随军的长史打马上前,“而今我朝胜局已定,北海孤城一座。陛下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