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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是商凭寒并没生气,只是转头看一眼金阙楼,目光深深的,半晌后,才道:“金阙楼,你这样跟着已有些年了吧?”
金阙楼一怔,然后醒悟过来,静了片刻,才轻轻道:“三年了。”
“三年了么。”商凭寒喃喃重复,“三年是不短的时光。”
金阙楼心头一跳,有些希翼又有些畏避的看着商凭寒。那张雪白的容颜上一道长长的鲜红血痂,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里依是一片冷淡。那脸上若留下了疤他也依然喜欢的,只是希望那双眼睛看着他时,能不再那么的冷厌……正暗想着,冷不妨那双眼睛一转,视线便对上了,心顿时漏跳一拍。
“金阙楼,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知道,但是,你以后还是不要跟着我。”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金阙楼一呆,定在那说不出话来。
“我商凭寒不是那种扭捏作态的女子,若我喜欢你,那我还俗嫁你便是,可我不喜欢你,你这样老跟着我便令我厌烦,知道吗?”商凭寒的声音没先前那么冷,却也没有一丝柔情,“你若愿意做我的朋友,飞雪观随时欢迎你,若不愿意,那便相见如陌路。”说罢起身,看一眼一脸木呆的金阙楼,未再多言,只是转身离去。
山涧旁,流水淙淙,偶尔飞溅起几滴水珠,折射最后的淡淡的一点天光。金阙楼依呆呆的站在原地,朦朦胧胧里,只是一个模糊黯淡的影儿。
山角后的宇文洛、宁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天,很精彩,可这一天,也有很多的伤怀。
八月十一日,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兰七一早打开房门,便发现眼前是一遍红色。
门窗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廊上挂着红色的灯笼,来来往往忙活着的下人穿着红色的衣服,远处似乎还飘着红色的绸带……
“七少。”
一声呼唤后,眼前便又立着两个红色的喜气洋洋的人,一身新郎打扮的兰暐,一身新娘妆扮的兰旻。
兰七眨眨碧眸,“这是……要成亲了?”
“七少可以做我们的主婚人吗?”兰暐满是希翼的看着兰七。
兰七看看此刻忒是显得英伟的兰暐,又瞅瞅格外清秀娇美的兰旻,道:“听说成亲是要做很多的事要花很长的时间的。”
“七少。”兰旻一拉兰暐两人并跪于兰七面前,“您是我们俩的主人,只要您同意了,那么我们便是夫妻,所以兰旻不什么五礼也不要什么花轿酒席宾客,我们只要在您面前拜个天地就可以。”
“哦?”兰七挑起一边眉头。
“七少,我们也做了一些准备的。”兰暐很欢喜的指指院里院外的红色,“我们把这里妆饰了一下,然后家里所有人不分上下一起吃一顿酒饭便是喜宴。”
兰七抬眸再看了一眼这满目的红色,再低头看了看跪在眼前的一对新人,片刻后颔首道:“好。”
“多谢七少。”两人大喜起身。
兰七踏出门槛,正寻思着喜堂估计安在大厅里,却不想长廊上,两人对着他就是一拜,“兰暐(兰旻)多谢七少成全。”接然两人又对着廊外的一拜,“兰暐(兰旻)拜谢天地。”再下来,两人相视一眼,抿唇一笑,深深互为一拜。
拜完了,两人又回身对着兰七,这时有婢女端着托盘过来,盘上三只酒杯。
兰七看看捧至眼前的酒,再看看满脸欢喜望着自己的兰暐、兰旻,唇角一弯,端起一杯酒。兰暐、兰旻也各端一杯酒,道:“这是我俩的喜酒,七少,请。”
兰七仰头一饮而尽。兰暐、兰旻待他亮杯也各自一口饮尽。
“区原,今日是喜日,大堂里摆上酒席五桌,凡是此宅之人不分上下,都去喝喜酒!”兰暐扬声吩咐着。
“是!”区原应声。
“恭喜暐爷!多谢暐爷!”宅子里的下人纷纷上前祝贺致谢。
兰暐、兰旻两人相视而笑,那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悦甜蜜。
如此便是拜堂成亲了?这样便是夫妻了?
兰七看着那对新人,又看看院中也一脸喜气的下人,不由一笑,赞赏道:“好!不愧是跟着本少的人,做事就是别具一格。”
兰暐、兰旻闻言看着兰七,不好言语,只是笑着,有些傻愣,却是快乐。
“今日是你们的喜日,便好好尽兴一日。”兰七移步向外走去,“将城南的庄子收拾一下,本少今晚住那边。”
“七少……”兰暐要唤,却见他只是向后摇摇扇,转个身便不见影儿了。
拜堂……夫妻……
大街上兰七摇着玉扇,眸光缓缓扫视着街旁,脑中却想着刚才一幕。兰暐、兰旻今日的欢欣可也算他的一份功德罢?只不过积了这德又如何,难不成等着下一世的回报?下一世……他不需要的,他只要今世,放开手脚恣意而为、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今世!
他们盼今日盼了很久,为此杀人、流血,那相视一笑中的柔情蜜意便消了往昔苦楚,那便算是平常人的幸福罢,夫妻相伴,生儿育女……离他却是那么遥远,也是他……不屑一顾的!那是最不可靠最虚幻的东西!
这世间,唯一可靠的,不过是腔子里的一股热气,以及手中握住的……
移着的脚步忽地一顿,转身,便见一人素冠白袍,立在丈外之处,眼神静远又带一点怜爱的看着他。
“随意走走竟然能遇着洺掌门,幸甚幸甚。”兰七合扇抱拳。
“不是巧遇。”洺空却是语气温和的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兰七扬起眉头,“不知洺掌门找本少何事?”
大街上人来人往,经过之时皆惊诧不已的看一眼矗立街中仪态不凡的两人。
“檄城的风景不错,我们边走边说如何?”洺空微笑道。
兰七一合玉扇淡淡颔首。
两人当下离开闹市往僻静处走去,不知不觉中便走到城东一处湖边,甚少有人,湖边柳丝垂水,湖上石桥如虹,倒是佳处。
兰七目光投在湖面上,静静等待,看看这风雾掌门有何要说的。
洺空的目光也落在湖面上,看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在轻风的吹送下悠悠荡来,半晌后开口道:“你和凤裔分开有十来年了吧?”
“十一年。”兰七淡淡答道。
“人的一生也不过五六个十一年罢。”洺空目光一下变得更为悠远,似是忆起了某段往事一般的恍惚,片刻后才重开口道,“凤裔从上雾山起便是那样,十多年来都是那么过来的,从无一日安宁开怀的,过得很不容易。”
兰七不由转头看他,嘴角浮起一丝妖邪的浅笑,笑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冷诮,“无一日安宁开怀?那不是他自作自受吗?”
洺空目光依看着湖面,神色平和淡然,“你又不是他,怎知是自作自受还是另有苦衷?凤裔是我看着长大,你与他同胞而出更该清楚他的品性。”
“洺掌门今日是为着我们兄弟而来?”兰七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掌心,脸上一片淡淡的,“无需如此,哥哥若想回家,云州兰家永不会拒绝。”
洺空终于转头看着兰七,眼中无奈、叹息、怜爱皆有,“你知我说的不是此事,凤裔无法释怀便一生不得安生,他的结在你手中,你若肯解开……”
“呵呵……”兰七忽地一声轻笑,碧眸亮亮的却幽深如无底之潭,“我手中什么都没有,从我们分开那一刻起,我手中再无一物。”
洺空看着他半晌,才叹息道:“你这样决绝之性倒是很像你的师傅。”
兰七眼角一跳,碧眸甚是奇异的打量着洺空。
洺空再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的师傅近来可好?”
兰七不语,只是看着他,碧眸中幽光难测。
“江湖传言,说你从不用兰家的家传武功,却无人知晓你的武功来历。”洺空脸上淡淡的浮起一丝很温馨的笑容,“可你在英山上使出了的那一招,便不可能瞒得了我。那一招,普天只有三人能看出,而我却是其一。”
兰七看着洺空,半晌后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果然是你。”
洺空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让他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咬牙切齿的人竟然是你。”兰七摇头叹气。
“这么多年他还是这脾气吗?”洺空似觉好笑。
“我离开之时,他依是如此。”兰七又摇开了玉扇。
“你师傅呢?”洺空再问。
兰七抬眸瞅着他,淡淡的道:“不知道,我都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你若想知道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很多年……”洺空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目光怔怔的望着湖面,眼神却是悠远无边的,“是有许多年没见了,真的该去看看了,或许这会是……”话音忽地止了,神思似乎飘远了。
兰七静静看他片刻,然后道:“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嗯。”洺空淡淡点头,“我知道的,要见你师傅就好比要见天上的仙子,那么的远,那么的难……”
十四、梦中惊心(上)
衣,如雪。
人,如玉。
却是无法靠近的疏离。
再看一眼,那不过是一幅虽美却毫无生气、苍白灰败的画。
福满楼的二楼靠窗处便有着这么一幅画,无论是伙计还是同楼的客人,总是惊叹后惋叹。
明二一上楼便看到了,脸上不由浮起一抹春风也愧煞的微笑,从容移步过去,温和的唤一声,“凤裔兄。”
凤裔抬头,入眼的是一道淡青的身影,如青荷临风而立,清举淡雅,唇边含一抹浅笑,由不得便心神松缓。“明二公子。”
明二颔首,“凤裔兄是在等人还是?”目光扫过桌面,不过一壶、一杯清茶。
“只是坐坐。”凤裔摇头。
“喔。”明二一笑,“午时已近,一起用膳如何?”
“好。”凤裔无所谓的点点头。
明二在他对面坐下,唤来小二点了菜,待小二退下后,目光望向凤裔,略带一分好奇却又不会令人不悦,看了片刻,道:“凤裔兄与七少长得很像,唯差在一双眼睛。”
提起兰七,凤裔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后又神色如常的递往唇边。
而明二也不再多言,端起小二斟上的茶,闻了闻,然后啜上一口。
一杯茶喝完了,两人依是静默,倒是旁边几桌的客人目光不断的往这边瞟来,惊叹的,倾慕的,悄悄耳语的,悄悄轻笑的,却又无人敢上前去,那两人白衣青衫,就如青天白云,高高其上。
“二公子与……音音相交很久了吗?”半晌后凤裔倒是难得的先开口了。
明二淡淡一笑,道:“神交已久,却是最近才相识。”
“喔。”凤裔应一声,便不说话了,目光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茶杯。
“凤裔兄。”明二忽然唤道。
凤裔抬眸看他。
“有时候,有些事只能一辈子藏在心中,可有时候,有些事却该当面说清,否则便是一辈子的遗憾。”明二神色淡然却温柔如水,空濛的眸子远远的望着你,却在那一刹那绵软你的心。
凤裔心头一震,看住眼前的人,那双眼睛明明很清澈却似笼着轻雾难以看清,明明离得很近却又感觉遥远,一脸的温柔,怡人的宁静又可深广的包容。半晌后,脸上终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江湖人称二公子是‘谪仙’,倒真不假。”
“在下虽与七少、凤裔兄皆为初识,但存知己之契,还望凤裔兄勿怪唐突。”明二淡和又诚挚的道。
“岂会。”凤裔摇摇头,那双与兰七绝然不同的黑眸中闪现一抹黯淡,“二公子说得在理,只是……”手不知不觉的握紧茶杯,“只是这一辈子也许都只能这样了……或许……连这样都不可能了……”到最后变成喃喃低语了。
明二静了片刻,道:“在下不知实情,只是觉得七少与凤裔兄明明棣华增映,却何以凤裔兄……”
他话音忽地一顿,只因凤裔眼中忽涌彻骨的痛意,握着茶杯的双手已是指骨发白,喃喃着,“棣华增映……”
明二看他那模样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凤裔兄既然放不下,为何不重新拾起?”
“重新拾起?”凤裔黑眸中闪现一丝亮光,“重新……”可眨眼间,那一点光又暗淡了,眸中重归晦冥,“你说碎了玉能完好如初吗?覆水又能重新收回吗?”
那双黑眸黑沉沉的看着明二,那一刹那,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个人心底里的黑暗与绝望。
“那都是不可能的事的。”凤裔的声音苦涩艰难,“更何况……”
“唉呀,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猛然一个声音响起,凤裔顿时如遭雷击般,全身一震,然后偏首望向窗外。
大街上兰七紫衣玉扇,正一派风流的看着丈外远的四名男女,明二目光一瞟,便认出是那日蒙山脚下小镇上的那两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