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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独影垂眸看一眼东天珵,那小脸上满是黯色。他还太小,不能如他的母亲那样从容面对父亲的冷落,也不能如他母亲那样以淡然来掩饰自己对父亲想念。
“你父皇这会估计还在忙着,不如七姑教你练剑如何?”她对东天珵道。
果然,一听此言,东天珵两眼放光,面露喜色:“好啊好啊!七姑。”他一把拉住风独影的手,一边转头望向凤妃,“母亲,我和七姑去练剑,明晨再默书可好?”
凤妃抬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道:“你保证明晨一定默书,而且要认真练剑,不能若七姑生气,我便答应你。”
“嗯,我保证。”东天珵郑重点头应承。
凤妃替东天珵理了理头上的束发珠冠,然后抬眸看着风独影道:“那便麻烦将军了。”
风独影淡淡点头,牵起东天珵往凤影宫去:“若是练剑晚了,天珵今日就睡在我宫里。”
凤妃心头一动,冲着风独影离去的背影垂首一礼:“多谢七妹。”她知道,但凡风独影回宫的日子,东始修无论多忙都会去看望妹妹的,今日自也不会例外,那住在那儿的东天珵自然就能见到许久不曾见到的父皇。
风独影摆摆手,未曾回头。
到了凤影宫,刚踏进门,东天珵的肚子便咕噜叫起来,原来先前为着见他父皇,一直忍着不肯用晚膳。风独影弹了弹他的额头,有些好笑又好气地叫人传膳。
虽则先前耍了赖皮手段不肯用膳,但这会再饿,东天珵也不肯失了仪态,小小的身子挺直坐着,因胳膊短,所以让侍从先将菜挟到近前的碗碟中,然后再自己动手,一口饭一口菜地细嚼慢咽,一点不挑食。
等用过膳,休息了会儿,东天珵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如同向太傅行礼般向风独影一礼,道:“七姑,教我练剑吧。”
其实风独影说是教他练剑本不过借口,此刻见他那小小面孔上一派认真模样,暗想这孩子倒是言出必行。于是叫杜康寻了把短剑出来给东天珵用,领他到空旷的庭院里,然后演练了一套简单的剑招。
东天珵举着短剑,跟着她的动作一招一式的老实练着,等到他记住了后,风独影便停了招式在一旁看着。
小胳膊小腿使来,自然看不出什么威力,但东天珵一遍又一遍的练,既没嫌枯燥,也没有一丝偷懒的意向,那等端正认真的姿态一点都不像个八岁孩童,让风独影面露微笑之余,亦不由轻轻叹息。凤妃倒是教养出了个好儿子,可平常人家里的孩子又岂是这般模样。
练了一个时辰收剑,天已全黑了,宫里的侍从早就准备好了香汤,侍候两人沐浴。
等洗沐后出来,漆黑的天幕已挂起银色月轮。
风独影披着还有些湿的长发,就坐在廊下擦拭随身宝剑,东天珵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擦着方才风独影给他的短剑。
东始修踏入凤影宫时,便看到廊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由得有些恍惚。
那刻虽是漆夜,但天幕上有明月,廊前挂着宫灯,所以庭院里的光线便是朦朦的一种灰白,不甚明亮,却也不黯淡。
廊下的横栏上,风独影倚柱而坐,手中绢布细细擦拭着长剑,宽大的雪袍,长长的乌发,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她冷淡的眉眼,显得宁谧慵懒,可手中长剑折射出银月冰冷的光辉,又显出冷峻森严。那仿佛是一卷古画,画着远古战神大战之后片刻宁静的休憩,在那卷古画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倚在战神的脚旁,衣貌形态,如出一辙。
这样的景象,落在当朝皇帝眼中,是如此安宁静好。
东始修来凤影宫时从不许侍从高声传呼,所以此刻,院中侍候着的几名侍从见着陛下到来,亦只是无声的屈膝行礼。东始修挥挥手,便都静静退下。
轻悄移步,慢慢近前,怕惊动了那画卷里的人。
只是再轻的脚步,予耳目灵动的人来说,与那咚咚大响并无差别。
风独影抬首,见到他来倒也没惊讶,只淡淡唤一声:“大哥。”依旧坐着,手下擦剑的动作并未停止。
倒是东天珵听得这声惊了惊,一抬头便见着许多天没见到父皇,赶忙放下剑,起身恭敬的行礼:“孩儿拜见父皇。”
东始修冲东天珵摆了摆手示意起身,然后问风独影:“天珵怎么在你这?”
风独影没有抬头,目光注视着雪亮的剑身,一下一下轻柔的擦拭着:“我回宫时正碰上他,想着好久没教他练剑了便带他过来。这不刚好练完,大哥来了正好,天珵还应承了她母亲今晚要默书,你呆会顺道把他送回凤妃宫中。”
东天珵听得风独影的话顿有些惊讶,想反驳说七姑你答应了我今晚住在你宫里的,但一瞬间脑中忽闪现母亲灯下等待的身影,于是咽下了冲到嗓子眼的话,沉默的垂首。
而东始修听了番话并没什么反应,几步走到廊前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揉了揉有些僵的脖子,道:“天珵,过来给父皇捶捶背。”
东天珵愣了下,紧接着便满心欢喜的应道:“是,父皇。”走到东始修身边,举起两个拳头,不轻不重的给父亲捶起背来。
一时庭中又静下来,东天珵认真的给父皇捶背,风独影安静地擦拭宝剑,而东始修目光静静地平视着,似乎看着风独影,又似乎落在远远的夜色里。
许久,风独影收剑入鞘,将剑抛给一旁的杜康,抬目看了看东始修的神色,她站起身来:“大哥,你有话要与我说?”
东始修没有答话,而是沉吟着,似乎在想如何开口,过得片刻后,他才显得慢不经心地道:“昨日与二弟商议了一下兵马之事,完了后他忽然对我说,你年纪不小了,我们做哥哥的该为你的终身大事好好考虑了。”他说着边抬眸看着风独影,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想法。
可风独影听了,面上未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东始修等了片刻,然后又很是平淡地道:“二弟还说你早过了成亲的年纪,我这大哥若真为你好,就该替你找个好男儿做夫婿。”
风独影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她的目光移开了,片刻才淡淡道:“二哥他是有了妻儿日子过得舒坦,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如他一般才叫快活。”
东始修目光定在她身上。
风独影仰首望向夜空:“大哥,你不用为这些小事操心,我早说过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她的声音平淡静然,如同不起波澜的潭水,“这世间男儿予我,可兄弟,可朋友,可敌人,此外再无其他。”
她的话音落下时,东始修心头一震,一时间却是分不清是何感觉,只觉得似乎一松,又似乎一紧,然后便是沉沉的如巨石压胸。
许久,他注目月下耀如凤凰的女子,平静地道:“这世间少有男儿配得上我的凤凰儿。”
风独影没有再说话,目光一直望着夜空上的星子,许是因为星子太过明亮,令得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不由得微微闭目。
那晚,东始修并未如以往一般,在凤影宫里呆上一两个时辰,在戌时便离去,同行的自然有东天珵。
那晚,风独影在庭院中矗立中霄,就那样仰着头望着夜空,茕茕孑立,神容静谧。
二、云渊攀凤IIII
此后,朝内朝外一直很平静,一日日过去,转眼便到了五月十二。
这日是南片月的生辰,不过是散生,所以谢绝了那些知情同僚的美意,只在府中摆了桌酒席,就请了兄姐一起吃喝一顿,东始修也换了便服悄悄来了。
席间,白意马道:“今日是蒙成王与北海公主大喜之日,又是八弟生辰,看来今天这日子是个大吉日。”
提了这话头,南片月顿停杯,道:“今日独缺了三哥,这会估计正在那蒙成王的喜宴上喝得开怀,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哼!等他回来了,我得找他要份厚礼。”
“也许三哥会带回一名蒙成的美人给你做寿礼。”风独影戏谑道。
“那留给三哥自己得了,美人我有谢茱就可以了。”南片月说得甚是直白。
“哈哈哈……看不出八弟还是个痴情种子。”东始修大笑。
南片月目光扫了几位兄长一眼,道:“咱们兄弟几个,也就三哥有些风流罢了。”
他这话若叫别人听着,定是不敢苛同,虽则皇逖、白意马、华荆台皆只一位妻室,但娶妻之前身边侍妾也是有一两名的,何况东始修的妃嫔有十多位,几兄弟怎么着也称不上独情专一,只是这话落在在座几人耳中,一时却都思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眼见兄弟都沉默下来,丰极于是举杯,道:“那我们便为三哥干一杯,看他这趟从蒙成回来是不是会给我们带回一位三嫂。”
“嗯,有理。”白意马也举杯。
“可不,三哥向以风流自赏,倒说不定真会带回个蒙成国的三嫂呢。”华荆台也欣然附合。
风独影也举起杯,却道:“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女人为何喜欢三哥那样的。”
“女人大多性喜甜食,你三哥巧舌如簧,甜言密语信手拈来。”皇逖的话永远是一针见血。
“哈哈……到时三哥府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南片月则是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
“干!”几人碰杯。
那时刻,千里之外的宁静远确实是在蒙成王的喜宴上,只不过并不似他的兄长弟妹猜想的那样轻松快活。
蒙成的王都这一日十分热闹,百姓都在为国王的大喜而欢庆,蒙成的王宫里则更是热闹非凡,处处都是飘荡着酒香笑语。
作为强盛的蒙成王国的王的大喜,各国都派使臣前来庆贺,那蒙成王又想借此在诸国使臣面前显摆一下,于是将王宫里重新装饰一翻,处处粉金饰银奢侈华丽,又在王宫最大的宫殿里摆下了百桌华宴,款待各国使臣。
喜宴上,使臣们纷纷起身向蒙成王敬酒庆贺,宁静远自也不能例外,轮到他向蒙成王敬酒时,那蒙成王却道:“宁大人,寡人听说贵国的‘凤影公主’有天人之姿,更兼得一身绝伦的武艺,实为当世第一的佳人,却是至今未曾婚配,闻其原因是说贵国的那些男儿都不喜这等处处比他们强的女子,不知是否属实?”
“呃?”宁静远摆出一副惊鄂不知所措的模样。
蒙成王坐在王座上,目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接着道:“宁大人,既然贵国的男儿如此小心眼,那不如把你们的‘凤影公主’嫁到我蒙成来做寡人的王妃如何?我们蒙成男儿最是敬佩这等帼国英雄,公主若来蒙成必是如鱼得水,胜在贵国孤影自怜。”
那刻,宁静远的脑中瞬间闪过风独影嫁过来后架空蒙成王一手掌控蒙成国最后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蒙成纳入东朝版图的美好计划,这等省心省力的好事令得他几乎想当场点头应允,只是同一刻,他又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仿佛他的那六个兄弟全都站在身后以雪刀似的目光刮着他。于是他只能心头遗憾的叹一口气,面上却是绽出和煦的笑容,上前彬彬有礼地对蒙成王道:“本使先代七妹谢过大王的美意。”
“哦?”蒙成王眯了眯眼睛,“怎么?宁大人不乐意?”
“非也。”宁静远赶紧摇头,“若能与大王结亲,别说是本使,便是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是十分乐意的。只是……”他微微一顿,似有些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蒙成王果然发问。
“只是我家七妹性子太过彪悍。”宁静远颇有些踟躇,似乎家丑不好意思外扬。
蒙成王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我们蒙成女子可不似贵国的女子讲究温柔贞静,我们蒙成男儿爱的就是那泼辣野性的女子。”
“非也……非也。”宁静远又连连摇头,看着蒙成王,似乎有口难言,畏首畏尾的,一张白净的面孔也憋得红红的,实在是符合蒙成王心中东朝迂腐潺弱的文人形象。
“宁大人,你有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这吞吞吐吐的真让寡人气闷。”蒙成王瞄着宁静远道。
这东朝使臣一到蒙成他即派人盯着,想看看能与东朝皇帝结成兄弟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位宁使臣一到王都即携着贵重礼物,像只苍蝇似地到处巴结蒙成的亲贵们,经那些与他结交的臣子们回报,此人不过浮夸之徒,且喜酒好色,来了不过五日,便已三次偷偷避人耳目的去勾栏里寻花问柳。想想东朝皇帝竟视这样的人为兄弟,封其高官厚爵信任有加,以此类推,这东朝的官员大概也没几个能用的,看来与北海结盟是对的,只待约定的时日一到,便可发兵南下,问鼎中原。
宁静远拧着眉头,甚有些愁苦地道:“其实……我家七妹曾订过一门亲事,对方长得高大英武又出身名门,实是一等一的好男儿,与我七妹相配,也算是天赐良缘。谁知,我七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