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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摇头,我死也不要,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死也不要?”我竟喊了出来,把我心里想的喊了出来。“你还想着郭子仪来救你?你还想跟李俶?还是史朝义?”他拖我伏上他膝,仰起我脸,合齿咬下。他总是迫我,总是掠夺,短短的纠缠我唇齿红肿,他一松力我跌下,无半分可抗。“珍珠,你莫仗我怜惜你,我安庆绪再非当年的安庆绪,当年我会放过你现在不会,我不想,但你最好别逼我,别逼我用强!”
他再非当年的他。当年的他保家卫国,现在的他自立为王;当年的他惩赏严明,现在的他杀人如草芥。“我安庆绪一生行事从不手软,只悔。。。过去之事我绝不怪你,如今,再由不得你!”他弃我于榻上,顶盔系甲,金刀悬腰。“珍珠,我告诉你,潼关被我夺了,郭子仪也守不住河东几日了,李俶之辈手下败将区区虚名,还有史朝义,当日他截了老头子改立太子诏书给我,所以我放他一马,他有句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等我登基大宝再杀回范阳取其首级!”
我该何去何从?我看着舱角的小床,她也转头看我,她被吵醒了,一个月,她的爹爹进舱两次,没看过她,没抱过她,安庆绪是个粗人,他以为把孩子扔到我身边我便会少了寻死的念头,可是那不是我的孩子,若是,只会让我更增抗拒。你我都是由不得自己。我望着她,拼命抑制拼命咬唇,抑抑的哭泣突然变得嘹亮,她也哭了,手舞足蹈嚎啕大哭。她用大哭回应我每个眼神每声安慰,她饿了,或是尿湿了,亦或是冷了,我在心里苦笑,我能做什么,即便是能做又怎可以做,他的女儿啊!
“你在做什么?啊!你要做什么?”背脊突然一轻,我身子腾空而起落到床上,去而复返,安庆绪回来了,他沉寂片刻忽然怒火爆发,却不是向我。“张玉涵,你杵着门口做什么?没看到她跌在地上?没听到孩子在哭?你蠢啊还是瞎啊。。。”“安二哥!我怎么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又不叫!我怎么知道嘛!”她也来了,我闷声不语,我早知道,我从榻上跌下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后,穿着羊皮的靴子,她看着我尝试多次站起失败,看着我爬向小床,她拉开的舱门一角一直灌进冷风。安庆绪冷冷哼着,他从小床里提溜起孩子,放到我枕边,背了身吩咐,“找几个婆子来看看,这丫头是怎么了,又哭又踹的,打小就没个文静样儿。”“这江心半道的哪里去找,挂什么心么!”张玉涵闷闷应他,她这些日总在船上,半夜有时听到她哭声,损人不利己,她卖了我又能得到什么,什么也没有罢了。
“你骂什么?给我说清楚,你骂什么?”安庆绪火气极大,那孩子好不容易有些安静下来突然哇哇放声大哭,分贝尖锐得简直就象是在向他挑衅。“哭什么!死丫头怎那么好哭!”他只手就来提。“别打!安二哥别打!”我护住她,抱拢她,颠三倒四地求情解释,“她饿了,不是不是,是尿了,她夜里都要吃两顿的,她很乖,就是脾气倔。。。受不得尿湿,换干净就不哭了。。。以前都是十个八个人伺候的。。。安二哥,别打!”我叫起,他硬从我手中提了孩子,大手甩去。
“孽种,我就骂她是孽种!李家的孽种!”
他背冲着榻外,我清晰地见到他面色一刹那铁青铁青,甩向孩子屁股的手捏成拳——
“别打,别打!”我拽住他手,拽不住又合身去捂,“求你!你说我喜欢就留下。。。我喜欢,安二哥,她还小,经不住的。”我所有的委屈伤悲都在这一瞬涌出,我叫他安二哥,我说我喜欢这个孩子,我涕泪满面,我知道我什么都保不住,只有这个孩子,我抱过她,喂过她,我可以拿我自己换她,我自己,本就不名一文。
他举袖来拭我泪,慢慢松开手,放开孩子,俯身抱住我。
“滚出去!”他压着我背的胸膛嗡嗡震动,“张玉涵,你给我滚出去!那两个唐将我早宰了,本王没兴趣交换人质,你也少在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保不准你大哥早就降了唐室,你要走既走,要是回洛阳就别安半分二心,听清了没?”
我有些呆,她也有些呆,我没听懂,她是听懂了呆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我张氏保你安家从无二心,我大哥被俘你居然如此狠心绝情!安庆绪!你没良心!你教这女人蒙了心!郭珍珠有什么好!婊子狐媚——”
安庆绪又一次在我耳边重击床板,他弹身而出,整条船为之一震。“你他妈再骂一个字试试!”他是如何对她我不知道,我只听到喉管咯咯的声音,张玉涵是个蠢女人,那么多年都不懂,安庆绪是块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硬撞只会头破血流。“不要以为我不杀女人,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你老爹的份上!”他旋风般掠进帐里,“我告诉你她哪里好,她哪里跟你不同,你的心肠她永远都学不了,她的心肠你也一辈子要不到!这丫头是我女儿,你敢再说一遍孽种我扒了你皮!”
我一直都在发呆,发傻。呆傻地看他包了奇丑无比的尿布,鼓鼓囊囊得象个大茶叶包,他还亲手喂粥,真的是亲手,放着调匙不用用手,一张小脸粥米糊糊的他还用指拨了塞去,好象喂鸡一样。“珍珠,她还没名字是不是?我取个名——九斤,叫九斤好不好?安九斤,好名字,好丫头!”他大掌一拍,小丫头骨碌滚到榻里,瞪眼打饱嗝,不多时居然扭着身子睡着了。我看她看他,不知是该仰天大笑还是该顿足捶胸,当日他认定这孩子是李俶的孽种,现在却取名叫安九斤,安庆绪到底是什么脑子,他想羞辱我还是羞辱他自己?“严庄查了东城那帮人,你逃难的时候跟他们住一起是不是,听说你那丫头长得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似的,我要早知道早抢了来,你是我女人,你那丫头也是我安家的,一个也跑不了!”他嘿嘿地笑,抱了我坐起一件件穿衣,我一个接一个打喷涕,伤口千牵百引哀哀叫痛。“冷了?你这身子别再发烧着凉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丢了你在床上,你爬又爬不起,还逞强管孩子,你就不会叫吗,我就在船头。。。哦,你不叫,你打小就不喜欢理她。。。”
“安二哥,你认她?你认她是你女儿?”我打断他话。
“那还有假?我都派人去范阳查过了,她娘,叫许什么的,还天天跪了洛阳宫门前要见我,我半月前就知道了。对了,珍珠,你知道我是个粗人,我这名取得好不好?许氏说那丫头生下来就有九斤,大胖丫头哩。你喜欢,我让她跟你好不好?十个八个人伺候,那有什么,洛阳宫里的人都听你吩咐,你最珍贵,你最大,好不好?”
这可是安庆绪?我又有些迷惑了,就象那日他凶神恶煞般出现在永安坊里一样。他时而温柔时而轻柔,转眼又狂风骤雨暴跳如雷,我不敢多想,抓住这难得的一刻——
“安二哥,朝义哥哥从小养她,他也没伤她娘,安二哥你放了我爷爷好不好,朝义哥哥。。。”
“住口!你敢再提他!”他果然翻脸,我捂耳捂眼,簌簌发抖,安庆绪不是史朝义,这般暴怒暴戾,想必不用几日他不杀我我也可以早早解脱。“我说过了,我安庆绪不是这种人!”他拉下我手逼我去听逼我与他对视,“我再说一次,独孤藐和闵浩是自愿留在这里治你!那老头子宁可断腕自废也不愿为我父皇看病,除了你还有谁能逼他下方?啊?”他调息,强忍强压,牙齿咯咯直咬。“你这苯丫头,你以为我跟史朝义一般?为了你容貌身子?我踢了他断刀给你是让你知道他根本无能得到你,就你这苯丫头会夺刀自杀!他史朝义是什么人?范阳是我安家的,他占为己有;河北是我安庆绪刀枪箭雨打下的,他占了去;军饷战备皇家珍宝梨园宫女,他哪样不运回他老巢?现在他史氏领河北十三郡降于唐室,郭子仪和李俶非但纳降还允他父子不入朝不觑见,史思明当了唐室的义王,史朝义受封范阳长使、河北节度使、幽州平卢节度使,四镇节度使啊,真是标标准准的朝秦暮楚!卖主求荣!”
这样啊,是这样啊,还是改变不了啊,早知道的,历史怎能改变,凭我?真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假痴假呆!
“珍珠,怎么了?怎么傻了?吓着了?我是不是太凶了?珍珠!珍珠!”
我皱起眉,他手好重,好不温柔。
“珍珠,疼啊?我轻点,我手重,恨不得宰了才好。珍珠,你不喜欢我凶是不是?我在改啊,温柔是不是,我也会啊!你不觉得?我也会啊!”他手舞足蹈,他轻手轻脚,他指天发誓,我闭眼点头,他放我仆睡,被角紧掖,还俯身在我颊边轻吻,温柔,是温柔,象大哥,象。。。“兹拉”一声,帷帐一角撕破,“我手重,手重了些。”他傻笑,还是学不象哦,他始终是个武夫。
“笑了耶,珍珠,又对我笑了耶,我很久,很久没见到了。”他捋开我发,贴着枕来亲我,胡子茬茬,粗糙面庞,在我面上磨过,在我颈上滑过。他探手入我衣摆,又粗又大的手掌,极熟悉女人的曲线,翻过我身,他不加一丝重量于我,灵巧地挑开层层衣襟,抚上盈盈小巧。“珍珠,我这辈子最悔的就是。。。雪山下我要是要了你就不会苦那么多年了。。。酒跟女人都是假的,醒了就都不是你。。。我不是稀罕做皇帝,就是忍不下。。。你就该是我的,早该是我的。”
我闭目忍住泪,咬唇忍住声,我不会告诉他他日的史朝义会卖主求荣再叛唐室,不会告诉他有朝一日大燕的宝座会踏在史朝义的脚下。回返魏州安逸一生,不争江山不于我郭家为敌,什么爱妻如命将他自己送给我,这些都是什么!我交托一生的两个男人,一个冷漠如石一个心狠手辣,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永无改变,我就是太相信自己才会输了历史!人的命,天注定,他们是枭雄,便无法改变!
“你好美,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没变,那么美,那么小。。。”
“安二哥。”我唤他,他托起我脸,轻吻轻抚,“珍珠,我忍不住,我轻些,我轻些,我不弄痛你,我保证啊。”我不怕痛的,我早被捅得千疮百孔,没人让我选,没人容我选,我从来,由不得自己。“安二哥,九斤给我养好不好?九斤。。。叫九瑾好不好?”我在他的允诺下无暇笑起,“瑾儿,我有瑾儿了。”
我再没有层层保护,长发鬈腰,无依无助。
“殿下!殿下!严御史急报!张保宝反了!张氏保了庆王逼宫了!”
(注:安禄山三子安庆恩封庆王。)
第四十八章 还珠泪(一)
第四十八章 还珠泪(一)
天亮守在我身边的是两个人,爷爷,还有一个,是安锦绣。安锦绣风风火火,一进舱就分派人手照顾九瑾打理舱里,“小姐,今日风大,殿下说在运河岸边上泊上一日,明日我们就能进城了。”她抿嘴笑,她是误会也是没误会,安庆绪是个粗人,他的温柔总是突兀,总是格格不入,地上床上衣衫凌乱撕裂,被下我的臂晶莹裸露。“小姐的模样一点没变哩,怎教殿下不心心念着想着放不下呢?”她为我穿衣梳头,铜镜明亮,镜中的她是少妇般的圆润,而我依旧是美中处着稚气,盈弱不经风,一如六年前。
她退出舱外去煎药,我又发烧了,我现在的身体,一阵风都能吹垮。嫣嫣的额上搭了冰巾,爷爷一遍遍为我抹巾降温,老泪由沟壑般的眼角渗出,爷爷的皱纹好深,以前可是鹤发童颜的。“爷爷,我没事,他没有。。。”我安慰爷爷,也安慰自己,安庆绪走得仓促,洛阳的宫变让他提前出手夺位,也让我躲过一劫,只不过那劫迟早要来,他多予我一日自由是因为他在洛阳血腥剪除异己罢了,等他身披黄袍登基大宝便是唯我独尊之时,我,便是那一直想得到又一直没得到最后一朝得到予取予求的玩具。“孩子,爷爷不会任由人欺负你,爷爷带你回家好不好?李该是天算,他说回祖乡能救你,我们回吴兴去,那里暖些,你受太多苦,这里没一个人是好人,都不是好人。。。”
爷爷为我操碎了心,是他吹胡子瞪眼说服安庆绪水路送我去洛阳,否则车马颠波我更生不如死,是他铁了心留下医我治我,他明知一入洛阳便是龙潭虎穴。“丫头,呆会的药会难受些,撑着点。”他极低地嘱咐我。我默默点头,爷爷被带离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