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吟罢一曲,一梢红叶悄悄飘入掌心,四句小诗刻透叶脉,非王非柳,指力偏锋——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是我,史朝义。”疏离花木,画阁红楼,黑衣颀长的他从中走出。“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萧金管路人愁。嗯,好一座深宫重阙,好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他倒是下得了手,把你关在这里,他倒是下得了手!”他一把拾起我手,肤白分明,淡痕尤在。“珍珠,今夜亥时,你等在此处,我带你走。”他轻触我手心,翩然而去。
一切如梦如真,短短一刻,人已无影声已无踪,只有那片红叶,余温尤在。
一日,魂游不知。
“珍珠,大哥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了,你想回吴兴,就回吧。”
“吴兴那边来了信,沈阁老身体不太好,我送你,明日还是后日,只要你说一声,我们就起程。”
“今日!我要今日回!”我突然醒了,坚决高声得令他吃了一惊。
“今日?今日南阳王李系来东都颁旨,我恐怕走不开。。。”郭曜慢慢咀嚼我话。
我径自回内室换衣换鞋,“珍珠,你这样。。。他毕竟是男人。”郭曜看我走出,我一身襦裙金绣,翠翘绣鞋。“如何来,便如何去。”我捋平一身珠白回纥女服,“二哥,送我去太尉府,不麻烦你吧。我去向大哥辞行,正好从旄门起程回吴兴。还有,我不需要你送,我去求大哥,有郭旰送我就行了。”我抬手推门,上阳宫门应声而开。
“这样。。。也好,不过,还是我送你,郭旰还没回来呢。”郭曜几步赶上,大手环了我肩。“别碰我,二哥。”我卸肩去避,他几分难堪,眼眸一暼,两指撮起我袖中红叶一角。“这是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呵呵,行吟洛河,红叶良缘,小珍珠,那位顾大才子是何许人也啊?”
郭曜呵呵大笑,我亦淡笑回应。大唐天宝盛世的上阳宫曾是多么华美绮丽,青年才俊顾况顾大才子行吟洛河,一时诗意大发,笔落红叶。“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一厥叶上提诗唯美大胆,红叶随波进苑,被一名刘姓宫女拾到此叶,彼时上皇幸临上阳,于是成人之美放其出宫,此女与顾况喜结良缘,一折红叶良缘传为佳话。
“这诗么,取意——非伊莫属,爱不另与。”我笑中含泪,扬手,叶飞叶舞,自水飘零。
城南洛河,苑东上阳,广阳大道一道直通旄门,郭曜送我到太尉府,此府是战火中硕果仅存,洛阳百废待兴,肃宗此时颁旨安抚,的确正是时候。
府中中门大开,焚香袅袅,朗朗圣谕回旋中堂。
“。。。士庶受贼官禄,为贼用者,令三司条件闻奏;其因战被虏,或所居密近,因与贼往来者,皆听自首除罪;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以严庄为司农卿。。。”
“严庄?”我发了下声。
“噤声。”郭曜压一下我身,警惕四顾。我们来得晚了,南阳王李系宣读圣旨之时我们正走到偏厅廊下,郭曜拉我跪在厅内暗处,四下根本无人,也只他这种古人才会紧张什么礼啊仪的。
“严庄投城开门,殿下上书进言求赦。珍珠,你该懂的,如果把这些安贼降将都杀了,只会杀鸡曔猴,逼得其他人铁心跟随安贼,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郭曜看着我笑中的嘲讽,轻叹一声,“珍珠,你记不起了,我都帮你记着,此贼害你不浅,再予我些时日,终有一日,我教他死无葬生之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严庄这种人摇身一变倒成了司农卿,那么因战被虏,指的是战斗中被叛军俘虏的将士吧;所居密近,指的是与叛军居住靠近的百姓吧;这些人何错之有?为什么要自首除罪?为什么要三司闻奏?还有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问罪?是有罪,的确罪难容恕。。。”我想说完,郭曜猛抓我手,低声喝止,“什么罪!瞎想什么!人所强加,何曾半点顾及于你——”
“噤声。”我竖指轻嘘,中堂优雅男声重又响起。
“兹以回纥叶护为司空、忠义王;岁遗回纥绢二万匹,使就朔方军受之。。。”
手捂左心,我自己爬起,“又没跪多久,我也总该学着靠自己些。”我摇摇头,郭曜收回搀扶的手,颇有感慨。“珍珠,倘若我告诉你,殿下和大哥这般做的原因,你可会改些心念?”
“建宁王妃深明大义,早就对我说了。大唐与回纥可汗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牺牲一座洛阳是救了千千万万座洛阳,移地建臭名昭著,回纥尽丧中原民心,再说,叶护都走了,空封个忠义王,又不损谁人皮毛,还省了朔方军绢二万匹,于我大唐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我边走边说,不觉声音渐高,只听“咣”一声,中堂门大开,几人踏阶而出,“珍珠!”为首一人失声惊呼,手中玉轴绫锦轻噗落地。
我跪地避让,他俯身双手拾那圣旨,“珍珠,你。。。”优雅出众的李系是失态了。“好,莫挂。”我以只我二人可辨之声应他,擦身站起,走到门前,复跪。
“好了,别跪了,早些走吧,爹爹身体不好,回去帮着若鸿些。。。”
“什么事?子仪!你送她回吴兴?为何不告诉我!”
一左一右,大哥和李俶同时出手,“霍”玉轴绫锦横呈面前。
“焚香未尽,颁旨礼在,两位要在本王面前动手么!”李系断喝,他二人收手翻腕,僵立原地。
“郭小姐无官无职,若要离去,还请自便。”李系朝我挥手,我猛然顿悟。
“多谢南阳王!”我拾裙就跑。
“站住!”平地惊雷,一声响在身后,炸在心里。“谁敢让你走!谁敢放你走!”我回身,李俶手指我心,声色俱厉。
嗞——嗞嗞————
焚香即尽未尽,忽白烟大起,烟硝气浓。
“硝石!硝石味!”
“不好!殿下!殿下!”
李俶纵身扑来,我重重后仰,轰然半响,耳聋眼黑。
不得不醒,不能不醒,我醒时他唇点我额头眉眼。“珍珠,有撞到哪里,我揉揉,珍珠,痛么,哪里痛?”李俶的脸花白狼狈,他在烟雾中跪地抱我,揉我四肢腰背,揉我脑后发根,面颊相贴,他不管不顾。
“李俶,快进去!这里不安全,快带她进去!”大哥在浓烟中找到我们,还有李系,他二人也是狼狈不堪,衣发花白。“有人在香炉底里做了手脚,埋了硝石硫黄木炭,只等香尽之时自动引爆置我们于死地,所幸只引了一小股,其他引线无缘自灭,事因原委系立刻撤查。”李系简单说明事故,李俶抱我离开中堂,左折右绕,进后堂内室。
我是寸毫未伤,炸声未起时他已扑倒我,全身覆盖,甚至连脑后着地之处也是他双手相挡。“这次,没晚。”他整理我衣裙面容,手触长发时喃喃自语。“哭了,怎么哭了,珍珠?”他以手拭我泪,擦之不尽落之不竭,他收拢我到怀中,轻哄轻问,“珍珠,别走,告诉你大哥,不回吴兴了,我照顾你,到哪里都带着你,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元帅,我爹爹病重,我要回去。”我低头回应,只一句话,他胸膛发硬,嘿嘿冷笑。“珍珠,你在我面前还说假话?沈阁老病重是借口,是假的吧,为那个北蛮子?跟我斗气?”他终究还是他,从来傲气自负,无论是比武还是打仗。“我爹爹真的病了,我大嫂还有病,带着三个孩子,元帅。。。”“别叫我元帅!你要是真想着你爹就该想起你沈珍珠还是我李俶的女人!我的女人,要离开,也只能是躺着离开!”他甩门而去,我呆立房中。
不知呆了多久,房门吱呀开启,灰朦无星,夜了。“外面乱得很,王兄要你住了这,晚些他再来。”莫青桐手托食盘进来,我毫无食欲,只是摇头。“妹妹莫再任性了,再怎么说,妹妹的夫君是王兄!为其他人,值得么?”她神色严肃,我只是好笑,莫青桐的话,三年不改,为何现在的我,半分不能认同,她没变,他也没变,那么,就是我变了啊。
“珍珠,你笑什么?王兄为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就为了个北蛮子,如此任性伤人,你不知道王兄出府时脸色有多差。。。”她恨铁不成钢,重重顿碗。
“叶护不是北蛮子,他高洁风骨之处是你与今日所有人都难及向背,还有,今日皇上封他为忠义王,建宁王妃就算不叫声叶护太子,依礼,也该称声殿下吧。”我也重重顿碗,什么文明与野蛮,从来世间颠倒,漠北胡人就人人野蛮,你美貌全才就文明高尚,笑话,今日我才算看清她建宁王妃真正面目!
“你,你这丫头!我早就说,你这般任性心性,没长进分毫倒愈发离谱,还有辱皇室清濯,怎能辅佐俶成就大事——”
她高声责我,背后门前红衣一闪。“放屁!放屁!谁大放撅词!谁?谁啊!”李逽一步踏进,啪地手起掌落,击碎一桌瓷碗。“喂,莫青桐,你凭什么骂人!啊!俶?我王兄名讳也是你叫的?笑话!”李逽一击即中,她狼狈离去,我默默看她折返回来,取了门边遗落长剑。
“这女人,我三哥就是被她害了!我们逃离长安时她倒不来,挤啜我三哥去杀杨家,后来在灵武又是她,叫我王兄自荐挂帅,凤翔又是她,张扬、好胜、强出头!要不是她,我三哥怎会被那女人害死!”李逽忿忿大叫,我挽了她袖看她掌,掌心红了些,没被碎片扎破倒是被热粥烫了。“快去凉水冲冲,涂点膏药,没膏药肥皂也行,别起了泡。”我拉她寻到后院厨房,收拾清爽,我谢她为我解围,再劝她几句,“我快走了,要说就让她说好了,你别为我惹了她,她是内凤苑使,等你回了长安,宫中禁内少不得抬头低头见的。。。”“你还要走?真要走?”她跳起,抱着我肩。“嗯,我大哥答应,你王兄也答应了。”我糊弄她,她倒是不信,“不会吧,我王兄出门时把中门都踢了个大洞,他说不许你走。”“你听错了,他说,要离开就躺着离开。”我柔柔地笑,她挤眉重复,“要离开就躺着离开,什么意思啊。。。”
“这个意思么,就是——”黑衣俊秀的男子突然在她身后出现,摒指一点,她勾着我肩的手软软滑脱。
“朝义哥哥,别伤她。”我叫他,史朝义弯身放李逽靠在墙边,还极周到地为她披了件袍子。“那是自然,这丫头可爱着呐,李家的弯弯肚肠倒是只传男不传女。”
“现在,我们要离开了。”他上下打量,看我眉眼五官,看我纠结十指,襦裙金锈拢紧,翠翘绣鞋摘去,他横身抱我,我无处着力,手环他腰。“躺着就躺着,他妈的,这厮倒是真狠!”他腾身纵起,温柔笑骂。
第七章 洛阳殇(四)
第七章 洛阳殇(四)
洛阳北门,史朝义骑墙而立,数百名黑衣劲装蒙面男子向他抱胸誓忠。黑衣衣袂翩翩,这些人幽凕般飞掠城楼,城下白影模糊绰约,黑衣人掳掠上马,绝尘四散。随后,他踏雪无痕折返城中,“垹!”更敲一遍,洛阳南市于唐军入城十日后重新开市,今日亥时休市,家家打痒铺铺上门,“铛铛铛”马缳连串响过,那是夜归的富庶返回邻县。东南旄门半合半开,值夜军士谢过车主打赏,马车鱼贯出城,城门吱呀关起。
“亥时一刻。”史朝义探身回来,一身褐色稠衣扔开,刚才他以滦川县首富之名出城,一路飞身换车不绝,最终脚踏实地。“你莫怕,我不是掳你,等到安全之所我便知会你大哥,再有,我说今夜亥时来接你,你为何不等在上阳宫,叫我好找。。。咦,你今日。。。难道,你记起了!你都记起了!你恢复记忆了!”他果然是聪明绝顶,局面一但掌控便发现我的不同,是啊,若我还是半月之前的我,怎会跟着一个只两面之缘的男人离开,不叫不嚷,神色平静。“你记起了?都记起了,我,我是史朝义,史朝义,史。。。”他张口无言,只反反复复说自己的名字。“朝义哥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意——非伊莫属,爱不另与,可是此解?”我盈盈笑泪,他呆怔,旋即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