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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屋里就一片欢腾。
她至今还记得十一小姐的笑容——不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般温和的笑容,而是像雨后初霁的天空一样的笑容,干净、清澈、澄明。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明白。
原来,这才是十一小姐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的心微微被刺痛。
只有在信得过人面前,十一小姐才会这样吧!
所以许妈妈传完话,她主动送许妈妈出门,想避开屋里即将来临的欢快。
谁知道,走出了绿筠楼,许妈妈却拉了她的手,笑盈盈地打量了她良久。望了她良久,说了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琥珀长大了,变漂亮了。可也要记住,你有今天,是受了谁的恩典才是!”
许妈妈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她想着,背脊就有些发冷。
谁也不知道燕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太太带她们去的真正用意?要是万一大太太和小姐之间……里外不是人且不说,出了什么事,恐怕她就是那个背黑锅的倒霉蛋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外面马车急驰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来,十一小姐闭着眼睛在养神,她却觉得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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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后缓缓地停下,太太身边的一位姓江的妈妈来问十一娘:“小姐可要如厕?”
十一娘撩了帘子,看到路旁有个简陋的茶寮,茶寮四周已被罗家的护院团团围住,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正用玄色的粗布围帐把那茶寮周围围起来。
“地方寒酸,可再要如厕,要到一个时辰以后,小姐还是将就些吧!”那江妈妈劝着十一娘。
十一娘就看见大太太由许妈妈掺着下了马车朝茶寮走去。
“多谢妈妈!”十一娘笑着向江妈妈道了谢,然后戴了帷帽,由琥珀扶着下了车。
她刚下车,坐在她前面马车上的五娘也由紫薇扶着下了车。
两人隔着白纱帷帽相视一笑,朝茶寮走去。
那茶寮分成立两部分,外面是用竹篾搭了个棚子,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屋子。
两人站在棚子里等了一会,大太太由许妈妈扶着走了出来,看见五娘和十一娘都规规矩矩地戴着帷帽,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路上不比家里,你们都要担待着点。”
两人曲膝行礼应了“是”。
大太太上了马车,十一娘让五娘先去,等五娘出来,她才进去。
那屋子里面分前后两间,前面是个小小的茶室,后面是灶台,一个红漆马桶就放在人家的茶室中央。
十一娘强忍着不适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走出茶室等琥珀出来,两人重新上了马车。
不一会,茶寮那边就传来叽叽喳喳轻笑声,十一娘撩了车帘,就看见后面马车上坐着的杜鹃、杜薇还有五娘的小丫鬟灼桃、穗儿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茶寮。
有点像高速公路的服务站……
十一娘嘴角微翘,笑了起来。
就听见江妈妈/的声音:“姑娘们,小心让人看笑话。”
小丫鬟们或是吐了吐舌头,或是做了个鬼脸,到底是安静下来。
这样大约停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才重新启动。
过了晌午,她们的马车到了杭州府,却没有进城,绕城往北,到了码头。
那里早有一艘三桅红漆大帆船在那里等,管事们早就用围帐围好了一条通道,有粗使的婆子站在搭好的红漆船梯上准备服侍她们上船。
马车停在通道前一片早已清空的空地上,有个三旬男子带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小伙子上前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隔着马车的帘子和他们说了几句,老者就和那小伙子恭敬地远远退下。
琥珀在十一娘身后解释:“中年人姓陶,是罗家在杭州城里的总管,头发花白的是牛大总管——他在杭州府开了一个小小的绸布店,在罗家的总店拿货。每年端午、中秋、过年都会去给大太太请安,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小儿子牛锦,打理牛家的那个绸布店。”
人都走了,茶却不凉。这样看来,这位牛大总管还真是个能人……
十一娘微微点头,撩着马车的帘子继续往外望。
就看见两个轿夫抬了顶锡皂盖皂帏的轿子朝这边走来,轿边跟着个四旬的精干婆子,轿前轿后还有七、八个穿皂衣的衙役。
琥珀笑道:“是杭州知府周大人的夫人。”
她的话音刚落,十一娘就看见大太太由许妈妈扶着下了马车,朝那轿子迎了上去,那轿旁的婆子看了,就低低和轿里的人说了两句,轿子停了下来,衙役四周散护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妆花通袄,头戴翠绿大花的四旬妇人下了轿,两人过远远地就互相行礼,满脸是笑把手握在了一起。说了几句话,许妈妈送上几匣子礼物,大太太送那妇人上了轿,看着轿子远去,这才转身吩咐了江妈妈几句,和许妈妈朝船上去。
江妈妈先是跑到五娘马车前低声说了几声,又跑到十一娘马车前:“十一小姐,大太太让下车上船。”
十一娘看着五娘踏着脚凳由紫薇扶着下了马车,自己也由琥珀扶着下了马车。
两人跟在大太太身后,一前一后地上了船。
船很大,分两层,护卫、粗使的婆子住上面,她们住下面,大太太有四间房,她和五娘各两间房。
大舱里早有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吃食。
大太太吩咐她们:“……我们半个时辰以后就启程。”
两人都不饿,途中吃了点心的。但却不敢拂了大太太意思,都吃了小半碗。吃饭期间,不时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大舱旁的回廊走过,待放下碗筷时,那声音已经不见。许妈妈就出去看了看,回来禀了大太太:“笼箱都收拾好了。”
大太太点头,吩咐许妈妈:“那就开船吧!争取今晚宿在苏州。”
许妈妈应声而去,很快折回来回话:“再有半柱香就可以启程了。”
大太太点点头,对她们姐妹道:“你们一路也乏了,各自下去歇着吧!”
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五娘却道:“母亲也乏了,要不我帮着捶捶腿?”
“不用!”大太太笑道,“你们第一次坐船,也不知道晕不晕船,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五娘见大太太心意已决,笑着退了下去。
落翘忙打水服侍大太太梳洗歇下,许妈妈却要和珊瑚、玳瑁几个清点箱笼。
十一娘回到屋里的时候,冬青也在清点箱笼。
想到她们是随着江妈妈一起上的船,她不由问道:“你们都吃过饭了没有?”
滨菊满脸上还残留着能上燕京的喜悦,立刻笑道:“没吃。不过,我们都不饿,路上吃了点心的。”
冬青也笑道:“小姐不用管我们,江妈妈说了,半个时辰以后让我们去小舱——安排了吃食,让我们各屋把各屋的东西先清点清楚再说。”
十一娘看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再说什么,由滨菊和秋菊服侍着歇下,睡了一个好觉。
(我在格子上爬啊爬……晚上还有一更!)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燕京(上)
当天半夜,她们就到了苏州,船并不靠岸,而是泊在河中央,天刚亮,就启程。
路经镇江、扬州、淮安、徐州、济宁、聊城、临清、德州、沧州、天津然后到达了通州。
在镇江的时候,牛大总管的长子和长媳曾带了礼品到船上给大太太请安,到扬州的时候,扬州知府浦大人的夫人曾到船上探望;在淮安靠岸留了一日,大太太会了她以前的一个闺蜜,其夫在陕西任按察使。一过徐州,这些应酬就都没有了。待船行至天津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船停岸的位置和一位回京述职的参政发生了冲突——对方是镇南侯府王家的子弟,大太太则打出了永平侯府徐氏的名号,对方立刻派了夫人上船给大太太请安,还相约到了燕京一起去西山赏景。
待那夫人走后,许妈妈不由感慨:“要不是有姑爷,今天的事只怕不好善后。”
连着几天赶路,大太太也些疲惫,苦笑道:“京城里藏龙卧虎。不是有个笑话,一个匾额砸下来,十个里头有七个是三品。”
许妈妈因此而很有些感慨,不仅把护院的叫去训斥了一番,还把丫鬟、媳妇、婆子都叫去好好地嘱咐了一番,让大家到了燕京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如若不听,立刻撵出去。
滨菊回来说给十一娘听,十一娘失笑,觉得许妈妈有些乡里人进城的惶恐:“是要注意点,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们撞到的就是哪个王府、侯府的大管事……
秋菊却眨着大眼睛:“我们家的大姑爷不是很厉害的吗?要不然,那个什么侯爷的儿子为什么要给我们家陪礼啊!”
一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与有荣焉。
十一娘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却也心中一动。
她先是训了秋菊一顿:“那镇南侯府王家只是与我们家的大姑爷相熟,大太太又是长辈,所以才让夫人过来请个安,你们别以为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要不然,许妈妈也不会这样郑重地嘱咐你们了。”然后让冬青和滨菊搀着她去了五娘的船舱。
不过一丈多的距离,她中途歇了一回。
自从上船,她就开始“晕船”,吃不下东西,脸都睡肿了。
看见十一娘,五娘非常吃惊,忙上前替滨菊搀了她:“马上就要到通州了,到了通州,我们就改坐马车,你也就会好受些了。”
她轻声地安慰十一娘,身上淡淡的玉簪花香让人闻了非常的舒服。
“五姐,我们大姐夫,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十一娘目光里带着艳羡。
五娘怔住,身子渐渐变得僵硬,脸虽然在笑,却只浮在面上,没有到眼底:“你就为这事跑到我这里来?也不怕累死!”最后一句,声音骤然拔高,显得有些尖厉。
十一娘笑:“姐姐还能每天陪着母亲聊天,到船舷去看风景,吟诗作对,我只能躺着,连针线都拿不住……实在是无聊得很。五姐,你陪我说说话嘛!”声音里露出罕有的撒娇。
五娘的目光更冷了:“不错,我们大姐夫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你看见给母亲陪礼的那位王夫人了没有?她不仅是镇南侯府的媳妇,还是东阳江家的小姐。”
“东阳江家?”十一娘突然发现,五娘对江南世家好像都很了解。
“嗯!”五娘点头,“东阳江家和我们余杭罗家一样,都是江南大族。虽然他们祖上不如我们祖上那样显赫,但她们家一向与燕京世族联姻,还曾经出过一位太妃……”
“啊!这样的人家听了大姐夫的名声都要礼让三分,大姐可真是有福气啊!”
五娘胡乱点头,一向俏丽活泼如向阳花般的脸上有了恍惚的神色,第一次没有请十一娘坐下来说话,而是就那样站在离舱门不过五、六步的地方和十一娘说话。十一娘也是第一次到五娘屋里没有坐坐就转身告辞。
紫薇望着十一娘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脸色阴晴不定:“五小姐,十一小姐她……”
五娘神色一凛,恍惚之色尽收。正色地道:“锦帛动人心,就是十一娘也难幸免!”
“那我们……”
“不用管她。”五娘冷冷一笑,“不管母亲和大姐打得什么主意……她今年才十三岁,还小了点。”
紫薇想到十一娘如初蕾般的面孔,还是不放心:“可大太太带了她来……”
“不带她来,难道还敲锣打鼓告诉别人我们去燕京干什么的?”
紫薇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回到船舱的冬青却低声劝着十一娘:“小姐这是怎么了?您刚才还教训秋菊来着……怎么自己去趟那混水呢?”
十一娘气喘嘘嘘地躺下,低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冬青没有听清楚,道:“您说什么?”
十一娘笑,道:“我说,越是抢得人多,这东西越是珍贵。我不添柴加火的,到时候怎能全身而退。”
冬青听着更糊涂了,低声嘟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了船就不顺……”
十一娘笑笑不理她,翻了身睡觉。
只有睡觉,肚子才觉得不饿……
真希望早点见到罗元娘,快点过关,这样自己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没有盘旋两、三天,她们就到了通州。
那时是酉末,天上乌云密布,四周阴暗不明,像要下大雨或是下大雪似的,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上虽然用徐令宜的名帖消了一场无妄之灾,但这个时候,大太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早早就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