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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娘说着,眉宇染上了几份恍惚,“我们正说着话,服侍秦姨娘的小丫鬟突然跑了过来,惨白着脸说佟姨娘动了红。”
“我们都吓了一大跳,秦姨娘拔腿就往里跑。”
“我也想去看看,却被我的妈妈一把拉住。”
“她说,三更半夜的,哪里去请大夫。佟姨娘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别人洗干净还来不及,你还傻乎乎地往浑水里跳。”
文姨娘低了头。
“我犹豫了半天,心里还是觉得过不去。甩了妈妈/的手爬到了临窗的大炕上,趴在窗棂上朝外望。就看见秦姨娘一个人急匆匆地去了正屋。”
“院子里始终静悄悄地没有人来。我觉得膝盖跪得有点僵,坐下来想换个姿势。佟姨娘身边服侍的小丫鬟跑了过来,她神色惊恐,说佟姨娘出血不止,故去四夫人派在她们屋里的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求跟着我从扬州来的妈妈过去帮忙看看。我的妈妈想想也没想地拒绝了。那小丫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土,就求我派个小丫鬟去找找秦姨娘。说,素姨娘去找人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又挺着个大肚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满屋子的人就都别想活了。”
“我的妈妈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小丫鬟推到了门外。”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好奇(下)
佟姨娘的声音低了几分。
“我和妈妈面对面的站了一会,又趴到窗棂上往外看。”
“只见对面东厢房灯火通明,窗棂映着屋里人影交错。陶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沉着脸走了进来,不一会,先夫人也来了。又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二夫人扶着太夫人来了……没过两刻钟,西厢房就传来了秦姨娘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小丫鬟们的嘤嘤低泣。”
“我的妈妈也坐不住了,差了人去打听。说佟姨娘没了,落下的是个男婴!”
文姨娘抬头望着十一娘:“再后来,秦姨娘空手跟在太夫人和二夫人身后去了太夫人的住处。”
十一娘一直认真地听着,待文姨娘说完,她垂脸沉思了半晌,然后沉吟道:“我有几件事不明白。”
文姨娘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道:“夫人请问。”
“你说,佟姨娘和秦姨娘在我大姐面前服侍惯了,所以怀孕的时候也一样去服侍。那你呢?你身边有从扬州带来的妈妈,怀孕又是特殊时期,怎么也跟着去服侍?”
文姨娘有片刻的不自然:“我一个,她们两个……”
十一娘轻轻摇头:“文姨娘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没待文姨娘回答,她把易姨娘让婆子给她带活的事告诉了文姨娘。
文姨娘没想到十一娘会把这样的秘辛告诉她,她非常惊讶。
“姨娘虽然八面玲珑,可不该说的话从来没说过一句,我就知道姨娘是个心里有数的。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姨娘了。”
十一娘说着,很快又把话题转移到了陈年旧事上,“先前佟姨娘话里的意思,我大姐进门就把佟姨娘和秦姨娘驯得服服帖帖的,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姐姐对两位姨娘定是十分严厉,令两位姨娘从心底感到害怕,所以身体略微好些,就到我姐姐身边服侍,而我姐姐也没有拒绝。你从扬州带来的妈妈看在眼里,深知其利弊,所以也劝你跟着一起去服侍。我说的可有错?”她想到了罗家的几位姨娘。
文姨娘沉默了一会,低低应了声“是”。
这就对了,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之后发生的一切。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十一娘思付道,“按道理,我姐姐嫁过来,应该带了体己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抬了佟氏为姨娘,而不是从自己的丫鬟里找一个?”
她很想知道徐令宜和元娘的矛盾到底是从哪一件事起的因。
“侯爷对这种事一向不太上心。文姨娘有些尴尬地道,“听说先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曾安排自己的贴身丫鬟侍寝,侯爷觉得麻烦,宁愿去佟姨娘和秦姨娘那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说着,想到十一娘问话的犀利,说话的坦城,觉得自己这样遮遮掩掩的,反显小家子气,略一沉思,索性直言道,“后来两家说定我进门,太夫人怕我进门后逞娇斗媚,想找个人压我一筹,又怕先夫人镇不住,就指了性情温顺,模样又好的佟氏做了姨娘。不用再纳新人进门,从两个服帖了的通房里抬一个,先夫人也乐见其成。”
“嗯!”文姨娘点头,“就是秦姨娘,也是因为看上去圆润好生养,又老实木讷。”说到这里,她颇有些感慨地道,“要不然,别说是先夫人了,就是太夫人,也不会饶过她们。像三爷身边的两个通房,就是因为争风吃醋,被三夫人打发配了人。还有二爷身边的两个通房,二爷死后,由二夫人做主配了人。要不是出了这件事,佟姨娘和秦姨娘倒是结局最好的。”
从老实木讷到买通道婆对徐嗣谆施巫咒之术,这就是通常所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十一娘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都沉默下来。
“我记得当时你们就住在正屋的后院,最多不过一盅茶的功夫就到了,你却说你跪得脚僵了都没有看到有人来,秦姨娘怎么去了那么久。”
“佟姨娘落的是个男婴,又一尸两命,太夫人以先夫人精神不济为由,把佟姨娘交给了二夫人照顿。”佟姨娘道,“二夫人一直精心照顾着秦姨娘的起居,直到二少爷生下来秦佟姨娘和二少爷才搬到二夫人住的西厢房。我一开始是为了避嫌,没去看秦姨娘,后来贞姐儿出世,二少爷成了侯爷唯一的子嗣,我就更不能往前凑了。晨昏定省时在先夫人那里碰见,也只是点个头就各自匆匆散了,连句多的话也没有,渐渐也就没有了来往。后来还是侯爷回来,重修徐府的正院,我和秦姨娘都搬到了正院的东小院住,这才又重新开始来往。只是当年的事太过牵扯太多,我们两人都没再提起。有些事,是我妈妈打探到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文姨娘喝了口茶,发现茶早就冷了,歉意地对十一娘笑了笑,亲自去沏了壶热茶。
“佟姨娘动了红,她们屋里的妈妈气得暴跳如雷,只顾质问当时佟姨娘身边服侍的小丫鬟,还是佟姨娘感觉很不舒服,让服侍秦姨娘的小丫鬟去把秦姨娘叫回来。”她把重新给十一娘换了杯茶,十一娘低声道了谢,“秦姨娘回去后,看见佟姨娘的亵裤里不停地浸出血,吓了一大跳,不敢指使屋里的妈妈,吩咐两个小丫鬟照顾佟姨娘,自己去了正屋。”
“先夫人从二夫人那里回来刚刚歇下。秦姨娘说佟姨娘有些不好,让小丫鬟去通禀一声,小丫鬟说,先夫人刚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明天再说。或者是找陶妈妈也一样。秦姨娘就问陶妈妈在哪里。秦姨娘又去了陶妈妈那里。陶妈妈正在梳洗,小丫鬟让她等了一会才去通报。陶妈妈问秦姨娘什么事,秦姨娘这人本来就不会说话,陶妈妈/的样子又十分严厉,她磕磕巴巴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陶妈妈烦起来,让她到院子里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跟她说。
“秦姨娘当时只好跪了下去,求陶妈妈去看者佟姨娘。”
“陶妈妈这才换了件衣裳,跟着秦姨娘去了东厢房。”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十一娘沉声道。
“佟姨娘已经小产,而且出血不止,人也昏死过去。”文姨娘点头,“陶妈妈这才急起来,忙差人去报了先夫人。先夫人匆匆赶过来,佟姨娘已是进出多,出气少,眼看着活不成了。先夫人不敢隐瞒,忙差人去报了太夫人……”
“那时候,徐府正是危急之时。”十一娘喃喃地道,“老侯爷去世,七皇子陷入夺储之争,侯爷前程晦涩,侯府此刻最需要就是一个男孩。一来是侯爷承了爵,就是嫡支了,三爷也好,五爷也好,都成了旁支。侯爷有了后代,嫡支血脉得续;二来先帝要是不愿意放过徐家,侯爷有后,至少可以想办法周旋,保住徐家的爵位。要不然,侯爷无嗣,师出无名,纵然有力也使不上劲。永平侯府也就只是历史了。”
“嗯!”佟姨娘微微颌道,“那时候五爷年纪还小,没有子嗣;三爷只有一个长子,总不能把大少爷过继到侯爷名下,断了三房的香火吧?所以太夫人一见,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要走,伏在佟姨娘床边哭得死去活来的秦姨娘突然昏了过去……”
“昏了过去?”十一娘吃惊地望着文姨娘。
“昏了过去!”佟姨娘很肯定地道,“是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用绣花针刺她的中指,这才把人给救过来。”
“所以太夫人决定把秦姨娘交给二夫人照顾?”十一娘思付道,“结果二夫人不负太夫人所托,秦姨娘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健康活泼的长子徐嗣谕。”
事情到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淡淡的轮廓。
元娘因为对两位婢女出身的姨娘很是严厉,连带着影响了妇仆对两位姨娘的态度,当偶然因素碰到了必然结果,就产生了质的变化。
秦姨娘虽然有些木讷,但并不糊涂。在太夫人和侯爷、二夫人这样精明的主子面前有些胆怯。可十一娘曾经听见她和文姨娘说话,语词虽然说不上伶俐,可也清楚明白。佟姨娘动了红,这么大的事,她就算是再害怕,哭也要把元娘哭起来才是,怎么那小丫鬟一说,她就乖乖去了陶妈妈那里?而且陶妈妈身边的小丫鬟让她等,她就乖乖地等在那里?”
再联想到易姨娘的话,和自己要秦姨娘去祭拜五房去世小妾时的心虚,十一娘心中微动,问文姨娘:“出了这样的事,侯爷回来,太夫人是怎样回的侯爷你可知道?”
“知道。”文姨娘道,太夫人说,佟姨娘怀相不好,孩子到四个月的时候小产了。因是晚上,大夫来的不及时,大人也没能保住。”
“那侯爷?”十一娘道,“侯爷没有多问吗?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心结
“没有!”文姨娘道,“侯爷没有多问。只应了太夫人一句,知道了。”
十一娘默然。
如果换成自己,回到家里走时三个怀着身孕的小妾,现在一个一尸两命,一个关起门来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一个被母亲送到了二嫂那里照顾,而母亲却告诉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死的那个,完全是意外……作为儿子,做为丈夫,做为永平侯的当家人,除了一句“知道了”,恐怕也无话可说。
可敏锐的徐令宜会因此而什么也不想吗?
十一娘很怀疑。
要不然,对于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佟姨娘,他又怎么会说出“对不起”的话来?
走出文姨娘的屋子,赤日当天,树荫合地,静无人语,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十一娘缓缓地回了太夫人处。
徐嗣谆依旧睡着,被五夫人拉去看长春道长做法事的太夫人还没有回来。
玉版见十一娘额间有汗,脸上红扑扑的,忙打了水进来服侍十一娘梳洗:“今天的天气真热。夫人脸都红了!”并不问十一娘到哪里去了。
“是吗?”十一娘笑着净了脸,重新换了件衣裳,太夫人和五夫人回来了。
“……说我们家歆姐儿的命格有六斤。”五夫人抱着歆姐儿,眉宇间无限欢喜,“当初长春道长给我看命的时候,我才四斤八两。”
太夫人呵呵地笑,问十一娘:“谆哥儿没吵你吧?”
“没有!”十一娘简短地应了一句。吩咐玉版帮太夫人和五夫人等人打水来净脸,又问起外院的情况来把话题岔开了。
待晚上遇到徐令宜,她把易姨娘叫她去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着不屑地冷笑:“这种人,为了话命,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又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怎么也要知会我一声。要是她狗急了咬人,伤着你或是孩子了怎么办?”
十一娘心里有事,轻声应了句“是”。
想到徐令宜这十年来对秦姨娘的维护,显然在徐令宜的心里,秦姨娘并没有错。她不禁道:“侯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语气里透着几份迟疑。
徐令宜的表情就渐渐凝重起来:“你想说什么?”
那种严厉的态度刺痛了她。
十一娘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说着,站起身来,“我叫小丫鬟进来服侍侯爷梳洗吧?听五夫人说,长春道长明天还要在家里做一场法事。侯爷明天还有一天忙,早点歇了吧!”
她心情不快的时候,就会笑得很明艳,然后僻里啪啦地说上一大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