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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月圆则缺,水满则溢。”徐令宜表情淡淡的,“这世间之事,哪有长盛不衰的。总不能因噎废食,怕被人惦记就什么都不做吧!”
太夫人微怔:“你是说……”
徐令宜点了点头:“我不同意与姜家结亲,倒不是怕皇上起了猜疑之心,也不是怕那姜家不答应。我既然挑了振兴家业这担子,要是连给儿子选个知书达礼、恭良敦厚的媳妇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其他?不如老老实实地守着旧业过日子,何必又去那苗蛮、北疆与人一争长短!”说着,他眉头微微蹙了蹙,“我主要还是觉得谆哥太小了,这时提婚事,只能选个年龄相当的。孩子太小,就不定性。现在看着好,大了未必就佳。这样的例子不少。”
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
“可要是找个比谆哥年长许多的,又怕他们以后琴瑟不和。”徐令宜眉宇间有淡淡的担忧,“我原想等谆哥大一些,再帮他仔细瞧瞧……他是嫡子,以后的媳妇是要主持中馈,表率全族的,不能马虎!”
太夫人不住地点头:“你所虑极是。只是元娘那边……我们待得,只怕她等不得了。”说着,语气里就有了几分无奈,“何况她一向聪明伶俐,如今到了灯枯油尽之时,不把一桩桩事安排妥贴了,只怕是不会放心。”
徐令宜没有做声,垂了眼睑。拎了茶盅盖子拂着茶盅里的浮叶:“所以这件事还要烦请您多多斟酌斟酌。”
“你的意思是……”太夫人颇有些困惑。
“我从小院出来,就让人去打探了一下姜家的事。”徐令宜轻轻啜一口茶,“姜氏兄弟里,姜柏、姜松、姜桂是嫡子。这其中,姜柏在翰林院任掌院学士,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和次女是嫡出;姜松回乐安开了一家叫‘谨习’的书院,有一子一女,均是嫡出;姜桂在太原任知府,有两子两女,其中长子、长女是嫡出。姜柏的次女今年两岁,姜松的长女今四岁,姜桂的长女今年十二岁。我想为谆哥求娶姜松的长女!”
太夫人沉吟道:“孩子虽小,没有定性,可谁养的像谁。那姜柏在仕途上沉浮,子女不免染些富贵习气。而姜松在乡间教书育人,子女恐怕也有些峭峻风骨……像我们这种站在风头浪尖的贵胄之家,却是宁愿她孤芳自赏清高些,也不愿意她长袖善舞撺着丈夫去争名夺利……”
“我正是如此打算。”徐令宜凤眼微闪,刀锋般的寒光从眼底一掠而过,“只怕元娘不是这样想的。而且她做事除了样样要争最好,还喜欢留一手。想来这件事也不例外。我来之前已请了行人司的马左文为我向姜柏说项。如果姜柏目光远大,自然知道,所谓的清贵,要先有贵,才能清。帝师,已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他们家想继续这样显赫下去,总得另寻出路才是。他要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姜家离没落之日也就不远了。”
“还是爷们考虑的周到。”太夫人笑道。“姜松无官无爵,姜柏却是掌院学士,内阁人选,我们与姜松结亲,自然比与姜柏结亲要好得多。而且,万一有什么事,说起来我们两家总是姻亲,互相帮帮,也是应该的。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我们隐忍谦让。”
“所以这件事,明着要由元娘去闹。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是为了什么要和姜家结亲。”徐令宜点头,“暗地里,却还是要您亲自出马。免得弄巧成拙,和那姜柏结成了亲家。”
“我知道厉害。”太夫人微微颌首,看了儿子一眼,犹豫了片刻,道:“还有一件事。二月初二我去宫里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遇到了皇贵妃娘娘,她问起了元娘的病。还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她有个妹妹,长得天姿国色,要不是你早有了夫人,配你也不算辱没……”
徐令宜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乔家的事您就别管了——免得您为难!”
太夫人见儿子没有一丝的诧异,奇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徐令宜笑容渐渐敛了,答非所问地道:“让元娘敲打敲打也好,免得以后再弄出这种麻烦事来!”说完起身,“天色不早了,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了吧。估计明天一早马左文那里就应该有信递来了。要是还没有回信,那和姜家结亲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反应这么慢,免得受他家连累!”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太夫人的确也累了。叫了魏紫送徐令宜。
魏紫带了两个小丫鬟,提了八角玻璃灯。送徐令宜出了院子。
徐令宜的贴身小厮临波和照影早带了两个青衣小帽的使唤小厮在门前侯着了,看见徐令宜,两个使唤的小厮忙上前接了小丫鬟手里的灯,临波同时上前两步笑着对魏紫拱了拱手:“辛苦姐姐了!”
魏紫福身:“不敢。”又给徐令宜行了礼,带着小丫鬟折回闭了院门。
徐令宜却站在院门口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半晌不语。
临波就和照影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安。
“走吧!”过了好一会,徐令宜才抬脚往太夫人屋后花厅去。
两人不敢迟疑,临波带着两个小厮提灯走在前面,照影则在一旁服侍着。
半路,徐令宜突然道:“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临波忙道,“因为夫人差了嫣红来喊他问话,他见您又歇下了,这才跟着去了。”
徐令宜神色如常,道:“那夫人都问了他些什么?”
“说是把他唤了去,夫人却不在。”临波低声道,“嫣红让他在那里等着,他不敢走。所以才……”
“把他交给白总管吧!”徐令宜轻声道,“让白总管再给添个机灵点的。”
临波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跟着徐令宜穿过花厅上了东西夹道。
“侯爷!”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地道,“后花园这个时候只怕已经落了钥。”
徐令宜怔了怔,停下脚步,站在花窗墙前发了一会呆,轻声道:“那就去秦姨娘那里吧!”
临波应喏,服侍徐令宜往秦姨娘那里去。
叩了门,应门的却是文姨娘的贴身丫鬟玉儿。
“侯爷!”她睁大了眼睛,“您怎么来了?”又惊觉失言,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以为您会歇在小院,所以文姨娘来和秦姨娘做伴……”说着,忙侧身让了道,朝里喊着“侯爷来了”。
小院立刻被惊醒,都慌慌张张地穿了衣裳,或点灯。或上前给徐令宜请安。
徐令宜看着这阵势,没等秦姨娘和文姨娘迎出来,就丢了一句“让两位姨娘好生歇着吧”,转身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刚歇下,听说儿子折了回来,忙披衣起身:“出了什么事?”
“没事!”徐令宜道,“我到您暖阁里窝一宿吧!”
太夫人看了儿子一眼,什么也没有问,吩咐丫鬟们开箱笼把前两天收起来的半新不旧被褥拿出来给他铺了。
* * * * * *
第二天一大早,淅沥沥下起了雨,落在刚刚冒出来的嫩叶上,比平时更加新绿。
十一娘开了箱笼让十娘挑衣裳首饰。
滨菊脸色不虞,和冬青在门口嘀咕:“怎不让她去挑五小姐的东西,就看着我们小姐脾气好。”
“你少说两句!”冬青低声道,“大太太的火还没消呢?你小心惹上身把我们小姐也给烧了。”
滨菊不由喃喃地道:“我这不是只跟你说说吗?”
她话音未落,就有人在她身后道:“十一小姐在吗?大太太请她过去。”
两人回头,看见落翘含笑站在身后。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婚事(上)
“在,在,在!”冬青忙去禀告十一娘。
十一娘让琥珀陪着十娘挑东西,自己换了件家常的衣裳去了大太太处。
院子里,遇见了许妈妈。
她客气地和十一娘打招呼:“您来见大太太啊?”
“是啊!”十一娘笑着和她寒暄,“您忙着呢!”
这本是句陈述的客套话,谁知许妈妈扬了手里的东西:“大太太库房里两枝百年的老参,让我给大姑奶奶送去。”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大太太想必放心不下吧?
十一娘朝着许妈妈笑了笑,然后撩帘进了堂屋。
大老爷不在,大太太一个人在吃早饭,面前摆了碗白粥,桌上还有四、五个小菜。
“吃了没有。”她和颜悦色地问十一娘,不待十一娘回答,已吩咐一旁的珊瑚,“给十一小姐拿副碗筷来。”
十一娘吃过了……可领导的这种亲昵她却不能拒绝。
笑盈盈地道谢坐下,珊瑚给她上了小半碗白粥。
真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琥珀和珊瑚交好,珊瑚对十一娘屋里的人也颇多照顾。明知道十一娘是吃了早饭来的,粥就只有小半碗——既随了大太太的意思,又免得吃不完剩下失了礼仪。
十一娘感激地朝着珊瑚笑了笑。
珊瑚知道十一娘明白了自己的好意,也笑了笑。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了饭,十一娘随着大太太去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
大太太抱怨道:“这床不床,榻不榻,铺了坐垫热,不铺坐垫硌人……还是我们拔步床、罗汉床好。”
十一娘扶着大太太上了炕,帮着推了半扇窗户,凉爽的微风夹着春雨的新鲜就扑面而来。
“我给您做几个竹面坐垫吧!”十一娘笑道,“这样舒服些。”
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你总是想的那么周到。”又携了她的手,“十娘在你屋里挑衣裳吧?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的。”十一娘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和十姐今生是姊妹,还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这个福缘。几件衣裳、首饰算什么?”
大太太笑着颔首,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夸待了你的。”又叫了翡翠和玳瑁进来开箱笼,携了十一娘过去看,“……想赏几件衣裳给珊瑚她们。你眼光好,帮我看看。”
十一娘微怔。
这以前都是五娘干的活……
可望着大太太笑眯眯的表情,她不露声色地应了“是”。
大太太的笑容就到了眼底。
几个人就在挑拣大太太华美绚丽的衣饰中度过了上午的时光。
中午大太太留十一娘吃了饭,十一娘服侍大太太午睡。大太太刚躺下,大/奶奶来了。
刚才吃午饭的时候没来,这个时候来了……又想到昨天大/奶奶为十娘的事先回来了,今天一早上都没见踪影……应该是有什么事要禀吧?
十一娘借口去给大/奶奶沏茶,躲到了一旁的耳房。
大太太见十一娘走了,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可有什么消息?”
大/奶奶上前几步,低声道:“问清楚了。是威远镖局送她来的。谁是委托人,却怎么也不告诉我们。打听多少保费,也守口如瓶。媳妇愚见,只怕还是要从家里打听。昨就差人去了余杭。”
“你做得很好!”大太太脸色微霁,“家里恐怕是出了事……待派去的人回来了再说吧。这段时间,你好好陪着十娘,别让她乱跑、乱说。”说着,冷冷地“哼”了一声,“现在她身边是哪两个丫鬟服侍呢?”
“一个叫金莲,一个叫银瓶,原都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
“还好有你帮我一把。”大太太很是感慨,“要不然,可真要乱套了。”
“看娘说的。”大/奶奶谦虚道,“我也是照您的吩咐行事。”说着,从衣袖里掏了几张银票出来,笑道,“这是您上次给的一千二百两银子。家里的开支只是刚来的时候有点多,后来每个月也就七、八十两,我也就拿了六百多两银子出来贴补了家用。多的还您!”说着,就要将银票给大太太。
“傻孩子,我的就是你的。”大太太不接,“你收好了,买些胭脂水份、翠花环钗戴也好。”
大/奶奶还欲推辞,大太太已道:“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去做。”
“您请说。”大/奶奶见大太太诚心给自己,就收了银票。
大太太沉吟道:“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抽空的时候到西栅门去看看,看着新式样子给五娘、十娘添置些嫁妆。”
大/奶奶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恭顺地应了“是”。
大太太犹豫片刻,加了一句:“每人就以五百两银子为限吧!”又问大/奶奶,“五百两银子,不少吧?”
大/奶奶嫁过来的时候不算田亩之类的就花了差不多五千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当然不算多。可五娘和十娘又不一样,她们是庶女……
她忙笑道:“不少,不少。这置办东西也要看怎么个花法。”
见媳妇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