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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哥儿年纪虽小,但待人处事分寸把握的不错。在这一点上,徐令宜是认可的。
他微微颌首。
谨哥儿又精神了几分,和母亲说着话:“……西苑很大的。嬉冰的湖比我们家还要大,站在湖边一眼望去,到处晶莹剔透,琉璃世界般。很漂亮的。”又道,“大公主说,今年宫里的灯会在钦安殿前的御花园举办。内务府已奉命做了一千盏花灯。”
那次去保定,徐令宜一路给十一娘画了风景画,受父亲的影响,谨哥去哪里,也喜欢跟母亲说说所见所闻。
十一娘微笑着听着,第二天和阿金给谨哥儿准备了嬉冰穿的皮衣皮袄,初六一大早高高兴兴地送谨哥儿出了门。
谨哥儿回来就把十一娘拉到了一旁:“娘,原来那天被大公主的鞠砸中头顶的人是长宁卫指挥佥事的儿子王贤。”
“你们怎么知道的?”十一娘一直很关注大公主的婚事,希望她能找个品行敦厚的人。“他又怎么会去了御花园的?”
“他原在禁卫军当差,奉了欧阳统领之命在钦安殿旁等贺公公。”谨哥儿笑道,“今天我们去嬉冰。又看见他了——他今天在西苑大门口当值。”
十一娘想了想,迟疑道:“你们不会指了他给你们拉冰车吧。”
皇子公主们在西苑嬉冰的时候,太监为了偷懒,常常会指了在西苑当差的禁卫军帮着拉冰车。
“娘,你可真行。这都被您给猜中了。”谨哥儿笑嘻嘻地抱了母亲的胳膊,“八皇子指了王贤。不过,我看着大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就把王贤支去给我们挥旗子。”比试溜冰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挥旗子示意起跑的时间,“谁知道大公主玩了一会就不玩了。我们整个下午都在重华宫的偏殿烤蚕豆吃。”很无聊的样子。
十一娘忍俊不禁。
没两天,有两个孝陵卫的来找谨哥儿玩。
“一个叫谢颜,一个叫卫逊。”琥珀悄声道,“谢大人是永安公主的孙子。今年十八岁,卫大人是江都郡主的儿子,今年十六岁;和六少爷一起封的指挥使,听那口气,初六的时候也去了宫里嬉冰。”又笑道,“两位大人待人都很客气,长得也斯斯文文的,还带了八色礼盒做表礼。”
没想到谨哥儿都有朋友上门了!
十一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吩咐琥珀:“他难得有朋友上门,不可失了礼数。你多往他那边跑一跑。要吃什么,喝什么,让厨房的只管做,银子从我这里出。”
琥珀笑着应“是”,退了下去,不一会来禀:“夫人,你可晚了点!”
十一娘不解。
琥珀掩袖而笑:“我去的时候。看见回事处的一个管事在那里吩咐六少爷身边的几个小厮,还说“让厨房里好行招待,银子从侯爷那里出。”
十一娘也笑起来。
晚上谨哥儿过来给问安。
“娘,卫逊约我明天去西郊赏梅!”他眼巴巴地望着十一娘,“我都没敢答应别人!”
“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十一娘笑着拧了拧儿子的鼻子,“等你爹爹回来,我跟你爹爹说一声。”
“什么事要跟我说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徐令宜抖着斗篷上的雪走了进来。
“爹爹!”谨哥儿像小狗似地围着徐令宜说叨。“我有朋友约我出去玩……实际上我也不想出去。可人家第一次相约,拒绝了总觉得不好……不拒绝,又怕您生气……犹豫了半天,只好委婉地说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事……爹爹,谢颜和卫逊两个人都挺不错的,和我也和的来……”
徐令宜看着又好笑又好气,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儿子:“去可以,带上护卫,而且不许丢下护卫自己乱跑。要是你做不到,以后就休想再出门了!”
“一定,一定。”谨哥儿忙答应,又嘀咕道,“我什么时候丢下护卫自己乱跑了?”
“护卫在茶楼里喝茶,你跑去逛街。”徐令宜大有深意地看了谨哥儿一眼,“这算不算是丢下护卫自己乱跑呢?”
谨哥儿目瞪口呆。
徐令宜已道:“时候不早了,既然约了明天,就早点歇了,明天也好早出门。冬天白天短。”
谨哥儿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忙行礼退了下去,第二天乖乖坐了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由三十几个护卫里一层外一层的围着去了碰头的地方。谢颜和卫逊比他带的人还多。谨哥儿松了口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西山。
回到家里,说过两天要去西山跑马。
十一娘很是意外:“大过年的,滴水成冰,跑什么马啊!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我们去西山踏青,岂不更好?”
“是朋友相约。”谨哥儿笑道,“已经答应了,不去不好!”
“朋友?”十一娘有些惊讶,“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的?都多大?家里是做什么的?”
谨哥儿直笑:“今天去城西赏梅时认识的,都比我大四、五岁,都在西山大营当差,有的是佥事,有的是同知。大家说得投缘,就约了明天一起去跑马。”
十一娘一听就有点不想儿子去。
西山大营是皇上的亲卫。佥事、同知比一般的都指挥司的佥事、同知都要高一品。又只比谨哥儿大四、五岁,只怕都不是普通勋贵人家的子弟。
谨哥儿忙上前揽了十一娘的肩膀:“娘,我从燕京骑马一路到嘉峪关,又从嘉峪关骑到燕京,还不是好好的。何况是和朋友在一起跑马。图的就是个热闹,争强好胜的,不免让人觉得厌烦。您就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给大家凑个兴。”又道,“爹爹怕您担心,说我去可以。得您同意。娘,您就让我去吧!不然我言而无信的。传出去了谁还和我做朋友啊。”
十一娘是不想让谨哥儿和西山大营的人走得太近。
“既然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就多个心。”她道,“值得交的我们就交,不值得交的我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又道,“谢颜和卫逊也去吗?”
“不去!”谨哥儿笑道,“他们不会骑马。不过,卫逊约了我和谢颜十一到他家赏雪。”
赏雪总比骑马强。
十一娘笑着点头。打趣儿子:“你应酬还挺多的啊!”
“那当然。谨哥儿挺了挺胸膛。“九皇子还约我去安惠王家做客。我觉得他总是阴沉沉的,没答应。”安惠王是皇上的第四个儿子。
“你见着安惠王了?”十一娘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见到的。”
“初一随父亲去给皇上朝贺的时候。”谨哥儿道,“他长得和太子殿下很像。不过,没有太子殿下精神,看上去比太子殿下还要大两、三岁的样子。”母亲子俩说着话,有小厮跑进来,“六少爷,六少爷,有个小公公找您。”
“小公公?”谨哥儿愕然,“这个时候?”
小厮点头:“他说他是雍王府的,奉了九皇子之命来给六少爷送信。”
“娘,我去看看!”谨哥儿说着,跟着小厮匆匆去了外院。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折了回来。
“九皇子找你干什么?”没等儿子开口,十一娘已问。
谨哥儿撇了撇嘴:“他让我跟皇后娘娘说说,请他和十一皇子到家里来玩!”
“你怎么说?”十一娘急急地道。
她担心谨哥儿鲁莽地答应了——徐令宜的身份太敏感了,邀请两个年幼的皇子到家里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那里琢磨。
“我跟那小太监说,谁不知道我爹爹是有名的循规蹈矩,不合规矩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他要是知道我请皇子到家里来玩,还把我给打个半死啊!”谨哥儿道,“我明天去西山跑马,后天去卫逊家赏雪。要是他们能偷偷溜出来,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行,我也没办法。”
好一句“不合规矩的事是绝对不做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抱了儿子,把他好好地表扬了一番,这才道:“你这样说,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不会生气吧?我看你去宫里看花灯的时候,不如当着他们的面好好解释解释。”
“嗯!”谨哥儿笑着点头,让十一娘给他准备两个和田玉的玩件,“他们两个都喜欢和田玉,到时候送给他们,他们的气也就消了。”
十一娘在库里给谨哥儿找合适的和田玉玩件,谨哥儿却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在宫里赏了花灯,又有那天一起跑马认识的朋友在东大街临街的酒楼订了几个雅间,约了谨哥儿十五去观赏花灯,到了十七,过年的最后一天,遂平公主的附马包了春熙楼的二楼,下了帖子请谨哥儿去玩。谨哥儿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自己当然也要回请,跟徐令宜商量,借了十一娘金鱼胡同的宅子,请了燕京四大名角唱堂会。弄了个什么“鹏莺宴”。有人听了想了更好的点子,嚷着过两天也去他的别院做客……你来我往的,到了二月中旬还没有消停不说,而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用金箔涂在乳猪的身上做“黄金宴”,一席花费万金,奢侈的让人咋舌。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 锋芒(上)
十一娘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谨哥儿,是该和他好好谈谈了。声色犬马,很多成年人都没有办法抵御,更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去了清吟居。
院子里静悄悄的,阿金正在东厢房指挥几个新进的小丫鬟做着针线活,听说十一娘来了,她丢下几个小丫鬟就快步出了屋。
“谨哥儿还没有回来吗?”十一娘望着一点点暗下去天色,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还没有!”阿金恭敬地答着,把十一娘迎到了内室。
上了茶点,十一娘遣了身边的人,留了阿金说话。
“这些日子谨哥儿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每天丑时才归。”阿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有几次快天亮才回来。洗了把脸,又去了秀木院。”
“喝酒了吗?”
“就这几天回来身上都是酒气……”阿金的回答很委婉。
十一娘却想到另一桩事,她神色微凝:“那他身上有脂粉气吗?”阿金轻轻点了点头。
十一娘放在炕桌上的手紧紧地擦成了拳,脸冷峻的让人害铂,半晌才道:“我在这里等谨哥儿。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阿全嚅嚅着退了下去。
光线一点点的褪去,屋子里终于漆黑一片。
粗使的婆子提着装有蜡烛的篮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阿金低声说了什么,外面一片寂静,只听见取灯笼的声音,挂灯笼的声音……一团团大红色的光晕很快就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黑的桌椅,红的光线,凝重而沉闷。
十一娘待在大迎枕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醒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寂静无声,身上却搭了件皮褡子。
她动了动。
屋子里响起徐令宜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醒了!”
十一娘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徐令宜低声说着,喊了小丫鬟点灯。
“不用了!”十一娘靠在了大迎枕上,“我想这样静静地坐一会!”
“那也要吃饭吧?”徐令宜窸窸窣窣地握了她的手,“吃了饭,我们一起等谨哥儿!”
十一娘甩开了徐令宜的手:“侯爷应该早就知道谨哥儿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了吧?”她冷冷地望着他,“谨哥儿今年才多大一点,就学会了喝酒……”其他的事,虽然没有证据,十一娘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一下去,心里却觉得很不乐观,“这样下去,这孩子还能有个好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要是涉及到谨哥儿,十一娘就会急起来,徐令宜也能理解,笑着劝十一娘,“谨哥儿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孩子,等他回来,我们好好问问就是了。”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他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把他拘在家里,出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
在十一娘眼里,儿子还是个小学毕业生,在徐令宜眼里,儿子过两年就要成亲了,这样的认知,是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的。十一娘抿了抿嘴:“我决定了,等谨哥儿二十岁以后再成亲。”
徐令宜错愕。
十一娘已道:“你不是说,习内家功夫,要有一定的功底了成亲才好吗?何况你还给谨哥儿设了三道关口。他不通过你这三道关口就不能回来。成亲早了,媳妇又不能跟着他去,岂不是害了别人。”她说着,也想好了等会怎么劝谨哥儿,脸上就有一丝笑意,“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等他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再给他说亲。下定、问期、准备婚事,怎么也得个一、两年。到时候谨哥儿也回来了。正好阖府团圆!”